飛機不斷從天空穿梭,老天爺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白雲又被弄亂了。
然而大家恐懼的那一天,終究伴隨著不該有的腳步聲,緩緩地到來了。
鄰近的東邊戰線再度淪陷,腐敗的官僚依舊貪戀著身邊的舞女美酒,並不願正面抵抗。
於是貪生怕死的他們還是決定撤退,再次撤退到西邊,繼續割讓著東邊的領土。
有時候我很感慨為什麼生在這個地方,不斷遷移讓我們像是去西天取經的玄奘法師一樣。
可惜我並沒有佛心,看著路邊的難民排隊領著已經算是水的粥時,我並不能流淚。
也許再過幾年之後,退無可退的我們就可以及時頓悟,就可以直達西方極樂世界了。
我在想,我們這些窮苦人脫離不出窮苦,那麼為什麼又不能脫離這個人世間。
我們的世界在我們出生之前就注定是崩壞的,除了一死了之,我並沒有想到其他的救贖。
在這期間的恍惚中,我又再次提起了槍,射出了一時也數不完的子彈。
長時間的對峙中,不斷達達作響的轟炸聲使我的感覺再次麻木,可能這時被殺害也不知道吧。
也好,起碼我死前不用痛得很難過,也不用特地讓止痛藥的噁心變成最後嘗過的味道。
既然我不知道出生的時候,那麼也不需要知道死去的瞬間。
反正一生都是能過且過、行屍走肉的度過,而我也沒有任何選擇的機會了。
突然停下了動作,好像是因為指揮官的指令,而我也像是在做反射動作一樣的照辦了。
接下來的話也猜得出來,就是再次的撤退,就是再次的畏縮。
撤退、撤退、撤退跟撤退,永遠是我上戰場以來,祖國唯一能告訴我的命令。
我們繞過了村莊,因為司令官的二姨太以前就住在那邊,於是我們就繞過去了。
後來翻越了山丘,因為上校的新歡喜歡這座山,於是我們在這裡駐紮了一夜。
你認為荒唐?
但這就是我的人生,我這一生中都不斷經歷著的日常生活,日日夜夜都是如此過著。
晚上,小兵吃著山邊的野菜,而我們隊長則是吃著軍糧,長官們則是吃小兵抓來的兔肉。
說來真是可笑至極,他們就連塊野兔肉都要照階級分食,在荒野中還在分學長學弟的。
噁心,這些人真的噁心至極,吃人不吐骨頭的怎麼總是那些白癡。
路邊的野草先生也是這樣認為,樹上的小鳥一家也是這樣認為,大家都是這樣認為。
唯一不知道的,卻是最重要的指揮者們。
風吹動了旁邊的樹叢,柔嫩完整的葉子隨著風吹去,殘缺老去的葉子則被吹斷。
他們與我們差不多,我們都順著風吹襲的地方逃去,逃不過去的就是死亡。
唯一的差別就是他們馬上就會回到原本的位子,而我們卻得無止盡地繼續奔波。
為了傳宗接代,於是我的父母生我、養我、教我。
為了成家立業,於是長大的我工作、娶妻、生子。
為了報效祖國,於是成熟的我離別、從軍、打仗。
明明就是無所謂的回憶,冰冷的我卻在這思念中流下了熱騰騰的淚水。
我又不自主地動了起來,但這次不是沒有知覺,反而是開始不能控制。
我劃破了指頭,用著流出來的鮮血,在外套上寫下了信。
這時候的我才從流出的血液中發現到,其實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事實。
我與父母道歉,因為不孝的我給兩老添了不少麻煩。
我與妻兒道歉,因為無情的我給他們受了不少苦頭。
我與同事道歉,因為蠻橫的我給大家捅了不少婁子。
這是一封訣別信,我寫在右邊外套之中,默記在心中。
寫完這封信之後,我爬了起來,然後撿起了槍枝,走進了高官們熟睡的帳篷中。
隔沒多久響起了幾聲槍響,隔天傳出了震撼消息,隔年打出了反攻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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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不斷從天空穿梭,老天爺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白雲又被弄亂了。
然而大家期望的那一日,最後伴隨著衛國者們的腳步聲,眾望所歸地回來了。
遠處東邊戰線再度收復,腐敗的官僚遭到愛國組織的肅清,無謂的逃逸終究結束。
於是我們繼續驅趕了侵略者們,再次收回了領土,繼續朝著東邊的首都前進著。
有時候領袖很感慨為什麼生在這個地方,但更感慨著為什麼還是不肯放棄著這一切。
只是我沒有當時的滿腔熱血,看著路邊的民眾舉隊歡迎著我們的同時,我無法被感動著。
當時我們的付出終究開花結果,我們成功復國,終於要回當時老一輩所嚮往的和平了。
但是在和平出現沒多久,原本還很有活力的領袖,卻被日積月累的疲勞給擊垮了。
就在這個時候,家人與故人們都來到病床前,他們握著領袖的雙手哭泣。
當時領袖生前最後的遺言,經過了數十年,在一旁的我還是記得很清楚。
「當時我與恐懼永別後才擁有你們,現在我與你們永別時才開始恐懼。」
嘗試了也跨過了,他的人生已經結束。
開始了也痛苦了,我們又能如何應對?
人生,時而平淡無奇,時而又變化無常。
人類,時而墨守成章,時而又隨波逐浪。
這一切並不是枉然,這全都只為道理,只為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