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長夢
翌日傍晚，長安城東市。
夕陽西下，如血的晚霞妖豔的潑灑於漫漫天際。
這個當口，大多商人攤販不是業已收起家當準備返家，便是關起店門一一離去。
武器店門口，一條黑影倏地一閃，眨眼間便鑽入微啟的店門。
梓娘正在後堂清點貨物，忽感身後一道灼熱的視線。
「唐公子，出來罷。這兒除了你我也沒別人了。」梓娘輕嘆，纖纖素手放下手中的清單。
梓娘優雅的回身，蓮步姍姍，款款走向佇立於陰影中的瘦長身影。
「說罷，什麼事兒？」梓娘斂起美目中的玩世不恭，細長的桃花眼釋出幾分銳氣。
「梓娘，」少年的嗓音有她從未聽見過的顫抖與溫熱，「我要帶著小舞離開。」
———
入夜的市集一個人影也見不著，一抹黑暗，一片死寂。
唐曉墨靜靜臥在武器店榻上，漠然瞧著眼前微弱的燭光。
方闔眼，今日種種便浮現於眼前。
輾轉難眠。
話雖如此，許是今日太過令他勞累，望著搖曳的紅燭，唐曉墨不知不覺，漸漸睡去。
他夢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父親早朝返家，皇上下旨立后。
立的是賢良淑德的尚書長女南宮氏，不，是他的小舞。
他聰慧倔強、任性嬌蠻的小舞。
父親冷冷的望他一眼，道，曉墨，你不僅得給自己的行事負責。你的父親僅一介下臣，你的母親尚於柳州候著。
師父將他喚入內堂。
師父苦口婆心的勸了他甚多。
師父拉著他的手道，曉墨呀，女子如衣服，莫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他只淡淡看著師父，不語。
師父曉得他性子，說了很多，最後和他父親道，曉墨，曉墨他知道分寸，是罷。
這話，他聽著愣了愣。
他出了家門，去尋梓娘。
父親沒攔他，沒找他。
是那句話罷，曉墨他知道分寸。
梓娘聽聞他要截小舞出宮。
梓娘沒有勸他莫逃，僅是看著他，認真的雙眸泛著淡淡憂愁。
梓娘道，曉墨，這回便是你的選擇了。
梓娘道，曉墨，今生今世你並非為她一人而活。
梓娘道，曉墨，我想你清楚抉擇之後果。
梓娘道，曉墨，你已二十有一，你該明白如何是好。
眼前忽地出現了一只漩渦，翻攪著鮮紅色、深墨色的水⋯⋯
小舞在漩渦中啜泣著，向著他喊，曉墨哥，曉墨哥。
聲聲入耳，撕心裂肺。
他欲伸手拉住小舞，耳邊忽然傳來字字句句。
曉墨，你的母親尚指望著你呢。
曉墨，女子如衣服，莫為了區區一女子葬送了大好未來。
曉墨，這回輪著你選擇了。
曉墨，和皇上對著幹，得賠上多少無辜人命。
曉墨，你今生今世並非為她一人而活。
曉墨，你已二十有一。上有唐家和南宮家，往後下許有更多子孫，你得給他們想想。
曉墨他知道分寸。
曉墨他知道分寸。
曉墨他知道分寸⋯⋯
「曉墨哥，想隨心而活，錯麼？」
「小舞，這並非為妳一人而做的抉擇。」
東方的天際暈染溫潤的蜜合色，少年自窗邊猛地驚醒。一世命運，就此定於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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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錯，想隨心而活怎麼是錯呢。
只是，凡事都必須要有犧牲罷了。
這章其實細寫起來可以擴張到三四章的，可是我最後還是決定全部連貫在一章裡。
對於不理智的自己琇兒想必也很徬徨和害怕。再怎麼說他也才二十出頭，更何況在此之前人生中從未遭受過大的波折。
三個「長輩」或許太了解琇兒了，有意無意間都不約而同利用著他性格的弱點來施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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