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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7-09-15 20:18

第三章 情報

作者:流語(墮落的貓貓)

週休假期的麥當勞總是人滿為患,人多得連站的地方都嫌不夠用。

尤其在人潮洶湧的大都市裡更加顯得擁擠,光是排隊點餐就是一種折磨。

當然,這是對楊羽依而言。

對學生族群來說,熱鬧正是他們的追求。

而對忙碌的現代父母而言,麥當勞可是假日時用來促進親子關係最佳的選擇之一:距離近,消費平價,時間彈性大,最重要的是,孩子只要來到這裡就會覺得很開心。

不過,當楊羽依端著好不容易排隊點到的大麥克套餐,來到這家麥當勞裡附設有兒童遊樂設施的樓層時,果然如她事先所預料的,人不在遊樂設施裡、而是坐在藍韋奇身邊的小女孩——言熙琳的臉上,完全看不見任何一絲叫做「開心」的情緒。

楊羽依快步走到了兩人所在的餐桌前。

很幸運地,兩人身前的座位,剛好是唯一空著的地方。

「真奇怪,你們看起來並不像是喜歡熱鬧地方的人啊?」楊羽依將餐點放在桌上,坐到了空著的位置上。

藍韋奇一邊收拾著桌上已吃完的餐點,一邊微笑著回答:「確實不喜歡。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想感受一下,『跟大家擁有相同的東西』的這樣一種感覺。」

「哦?是所謂的『平凡就是福』的感覺嗎?」楊羽依拆著手裡大麥克漢堡的包裝,眼裡卻看著坐在她身前的言熙琳。

「不。」藍韋奇搖了搖頭,「平凡不見得就是福。至少,這個世界上的人,沒有幾個是真心喜歡平凡的。不過,如果連『平凡』都不願意去擁有的話,那你其實什麼都擁有不了的。」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很哲學?」楊羽依咀嚼著藍韋奇話中的涵義。同時,她發現,即使早就已經吃完自己的兒童餐,言熙琳依然面無表情地默默坐在座位上,不說一句話,也不做任何的事。

「這並不是哲學。」藍韋奇微笑地搖了搖頭,翹起了一根手指後,指著自己的左胸處,「是『心』。只要有『心』,就會想去感受『平凡』,因為在我們身邊最多的東西,就是『平凡』。」

「聽起來依然很哲學啊……」楊羽依嘟噥了一下,「不過,我大概能夠感覺得到,你所指的意思是什麼了。」

「哦?」藍韋奇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願聞其詳。」

「嗯……」楊羽依想了想後,說道:「越能夠去感受『平凡』,並且了解『平凡』是什麼的人,就越不會隨意地去傷害、甚至殺害別人,因為那會奪走某些人所擁有的『平凡』。而那個原本很容易便能夠擁有並且得到的『平凡』,一旦被奪走之後,立刻就會變成這個世界上永遠無法再去獲得到的『平凡的東西』了……這簡直是最殘忍不過的行為了!」

藍韋奇莞爾一笑,「妳所理解的方向很有刑警的味道。」

楊羽依驕傲地挺胸回道:「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刑警啊!」

「哈哈!」藍韋奇當場笑出聲來,然後低聲地喃喃說著:「這回答還真是像得令人懷念啊……」

「嗯?怎麼?我說錯了什麼了嗎?」楊羽依感到不解地眨了眨眼。隨即,她發現,坐在她前方的言熙琳,正用著很細不可察的奇怪表情看著自己。

——絕對是「自己」,而不是她的「背後」。

「這裡太吵了,我們換個地方談正事吧。」藍韋奇說,端起已收拾好的餐盤站起身來。

一旁的言熙琳立刻默默地跟著站起,並且主動將手搭到了他那一隻空著的手上。

「啊咧。」見兩人就那麼直接往樓下走去,才咬了第一口漢堡的楊羽依不禁愣在當場。

早知道她就不浪費時間去排隊點餐了……

★★★

藍韋奇所選擇的談論公事的新地點,是位於麥當勞附近,一家附設有露天座的咖啡廳。

藍韋奇給自己點了一杯卡布奇諾,替言熙琳叫了一份精緻的草莓巧克力蛋糕,楊羽依則繼續吃著她從麥當勞裡打包出來的大麥克套餐。

「那麼,」藍韋奇喝了一口咖啡後,說道:「首先,讓我們先花個幾分鐘來多了解彼此一下。畢竟,我們以後會是長期搭檔的辦案夥伴。」

「好的。」楊羽依點了點頭,拿起了她的大麥克漢堡咬了起來。

「楊羽依,現年二十四歲……」藍韋奇看著手裡的平板電腦,「警大畢業後,進入警界服務的第一年,便獲得由警界所舉辦的綜合格鬥技競賽——分量級以及無差別級的雙料冠軍。隔年,再度以壓倒性的實力,一路過關斬將蟬聯雙料后冠,甚至主動提出想要參加男子組比賽的要求,在破格獲准參賽之後,於分量級的比賽中獲得……冠軍,於無差別級的比賽中在第二回合戰時敗北。嗯……當時第二回合戰所遭遇到的對戰對手,是隸屬於重案組的……江邦彥。」

藍韋奇抬起頭,看著眼前正在狼吞虎嚥地大口咬著漢堡的楊羽依,說道:「看來,妳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了?」

「那是當然了。」楊羽依毫不客氣地大剌剌回道:「不是我在誇口,大多數的男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是技巧方面勝出?還是力量方面也有?」藍韋奇問。

「都有。」楊羽依舉起那一隻看起來纖細的右手臂,說道:「我可以徒手擊破三塊磚。很輕易的那種。」

「哦?」藍韋奇頓時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他低下頭,看了看左右兩旁那鋪在地上的木質地板,像是在尋找著什麼。突然站起身,往左邊栽種在咖啡廳門前的小花圃走去。

「妳過來。」他輕輕揮手說道。

「嗯?」楊羽依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跟著起身走了過去。

「這裡。」藍韋奇蹲了下來,指著在花圃欄杆前方的地面木板上,那一根突出了一小段的鐵釘,說道:「把它拔出來。」

「咦!」楊羽依吃了一驚,不過很快便躍躍欲試地說道:「我試試看。」

她說完蹲下身,抓住那一根突出在地板上的鐵釘,使勁地拔了起來。

一名恰巧送完餐、正經過兩人身邊的服務生,看見有女客人蹲在地上做著無聊的傻事,不禁感到好笑地站在一旁觀看。

「咿〜呀呀呀呀呀——!」楊羽依口中不斷發出怪叫,突然正拔著鐵釘的整隻手像是猛然失去阻力似的,瞬間向上一甩,連帶使得她正蹲著的身子,也跟著猛力晃動了一下。

「欸!我拔起來了!」她將拔起的鐵釘往藍韋奇的眼前遞去,開心地叫道:「你看!」

藍韋奇接過那一根足足有兩英吋長的鐵釘看了一下,直接將鐵釘塞進一旁正看得目瞪口呆的服務生手裡,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回座位上。

「怎樣,我很厲害吧?」楊羽依跟著回到了座位上。

「怪力女。」藍韋奇露出一臉古怪的表情,直接說出了他認為最為貼切的形容詞。

「喂,這形容很難聽耶。」楊羽依忍不住發出抗議,「你不如直接說我像個『男人婆』,我還比較樂意接受。」喔,是比較習慣。

「妳男不男人婆,我目前還看不出來。」藍韋奇顯然一點也沒有要更改自己評語的意思。

「對了,順便問一下,妳當初有從邦彥身上得到分數嗎?」他接著問。

「喔……」楊羽依當場變得垂頭喪氣起來,表情尷尬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僵硬的說道:「一、一分……」

「嗯。」藍韋奇淡然地點了點頭,「這樣就值得做為參考了。」

見他那一副淡然評論的模樣,楊羽依差點衝口說出,「這不是我太弱,而是江邦彥太強」的申辯。不過,一想到在藍韋奇面前說出這樣的話,簡直是在「自取其辱」,她不禁硬生生地將已經來到嘴邊的話,吞進了肚子裡。

就如同藍韋奇手上握有她的資料一般,身為行動組的楊羽依,在離開命案現場的周宅後,立刻回家一趟,將身上的套裝以及那煩人的高跟鞋替換掉,接著再開車前往刑事局調查收集和本次案件相關的資料時,也順便向重案組的其他同事們詢問了一些有關藍韋奇的過往資料。

而結果,卻是一整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驚人。

說起來,藍韋奇在初入警界之後的表現跟她很像,不,真要說起來,就連江邦彥也是相似的經驗歷程。

藍韋奇在初入警界第一年,便以超級新人之姿,以一分之差在警界所舉辦的綜合格鬥技競賽裡險勝江邦彥,奪下那一年的無差別級冠軍寶座。隔年,雖然風水輪流轉,在延長加賽中以一分之差敗給了江邦彥,屈居無差別級的亞軍,不過在分量級賽中,藍韋奇卻也以同樣的一分之差,擊敗了同量級的江邦彥,奪下了該量級的冠軍——藍韋奇第一年並沒有報名參加分量級比賽,根據大量透露藍韋奇的情報給予楊羽依的陳敬杰所做出的個人推測,應該是當時的藍韋奇覺得分量級的冠軍寶座太沒挑戰性,而不屑參加。

然後,進入警界第二年,藍韋奇便被當時的刑事局重案組第三組的組長言沉峰相中,並在成功通過刑事局偵查員資格考試後,被調任進了重案三組裡當偵查員,與當時同為三組隊員的江邦彥互別苗頭、競爭得相當激烈,兩人在組長言沉峰的領導之下屢破奇案,發光發熱,幾乎搶光、並且主導偵破了當時所有重案組接手的每一個案件,其功績耀眼得讓高層讚嘆、令同僚羨妒,「重案雙雄」之稱不脛而走。

根據陳敬杰回憶當時所言,那時候的藍韋奇猶如一把鋒芒畢露的刀,不管言語還是行事作風都犀利得令人畏懼,能夠壓得下他氣焰的人,除了他的直屬上司言沉峰之外,沒有第二個人。

不過,在三年前,言沉峰與其妻子疑似因為捲入的案件,而被人以炸彈藏車殺害之後,接手照顧言沉峰唯一遺孤的藍韋奇,便宛若徹底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僅在待人處事上變得和藹可親,就連行事作風也變得極為低調,不再喜好與人爭強鬥勝,甚至成為愛上詩詞的文學青年,還將所有閒暇的時間拿去埋頭創作,立志成為一位業餘小說家。

雖是如此,藍韋奇的辦案能力與破案績效並沒有因此減弱,反而因為擁有了吟詩預言的能力,而讓案件的偵辦過程變得更加精準有效率。在接任重案三組組長的江邦彥的帶領下,兩人幾乎無案不破,「重案雙雄」的名號也變得更加響亮,並且切合其意。

只不過,由於藍韋奇過於低調,再加上絕大多數的個別功績以及破案獎章,都是由江邦彥出面領取,所以在大眾眼中,藍韋奇便顯得沒那麼耀眼。如果說,江邦彥是「重案雙雄」裡的「光」,那麼藍韋奇就是那個隱藏在耀眼光輝底下的「影」了。

至於言沉峰唯一的遺孤——言熙琳,則因為言沉峰在重傷送醫不治之前,以口授遺囑的方式,指定藍韋奇成為其女兒言熙琳的「遺囑指定監護人」,因此兩人雖然同住在一起,藍韋奇也如同收養一般照顧著言熙琳,不過藍韋奇僅僅只是言熙琳的法定監護人,兩人之間並沒有養父女的關係,再加上藍韋奇的身邊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女性朋友,而言熙琳的世界裡也只親近藍韋奇一個人,因此久而久之,熟識他們的同事們,便開始戲稱言熙琳是藍韋奇未來的小妻子,以此來開藍韋奇的玩笑,畢竟這是唯一可以在藍韋奇的身上,獲得優勝感的另類調戲。

「那個……」楊羽依有些欲言又止地開口問道:「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別您來您去的,平輩、正常地稱呼我就好。」藍韋奇揮揮手說道,「記得,要把我當成妳的搭檔,哥們,妳不是喜歡別人稱呼妳『男人婆』嗎?這不是正好?真當是哥們的話,就更應該大方隨意一點。」

「喔,那我就照辦了。」楊羽依一說完,立刻伸手拍桌並且站了起來,在深吸了一口氣後大聲吼道:「鬼才喜歡被人稱做『男人婆』呢!我楊羽依可是一個美女!一個不折不扣的苗條多姿的大美人!」

「嗯,不錯。大美人,妳做得很好。」藍韋奇望著她那氣呼呼瞪向自己的眼神,拍手稱讚道,「能夠不顧旁人眼光,臉皮厚,是做為一個必須經常拜訪陌生的案件相關人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的要求之一。因為在進行案情探查、以及在偵查過程中面對疑犯時,必須使用各種巧妙的謊言去挖掘對方心底的祕密,光就這一點來看,妳毫無疑問是屬於滿分邊緣的高材生啊!」

「那、那還用得著說嗎!」楊羽依擺出一副驕傲的姿態,挺胸哼了聲。

不過,她的眼角餘光卻偷偷感受著來自於周遭的客人,那齊刷刷朝她投射過來的異樣眼光。

藍韋奇微笑著說:「下次記得,把妳臉上的紅暈拿掉,那樣才能達到滿分的境界。」

「人……人生不用事事追求完美!」楊羽依被他一句話說得更加臉紅了起來。雖然她表面上回答得像是很灑脫,也表現得彷彿很泰然自若似的「咚」一聲坐了下來,卻依舊感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說得也是。」藍韋奇臉露笑意,「那麼,低著頭的妳到底想問我什麼呢?」

「喔,就是……」

「等等。機會教育:審問嫌犯第一課,永遠不要讓對方牽著妳的鼻子走。」

「咦?那是因為你是我的上司,所以我才會照著你的步調走啊!」

NONONO,審問嫌犯第二課,永遠不要給自己預設立場,或給自己尋找看似合理的藉口。因為,妳所進行審問的嫌犯,有可能是官階比妳還高的上司,或是那些招惹不起的、能夠影響警務行政的重量級政治人物,甚至是妳最不想面對或是不願意去懷疑的至親好友師長們,所以,妳現在所提出的所謂的下對上的關係,並不能夠成為妳辯駁的理由。」

「呵呵,說得真好呢!」楊羽依忍不住冷笑了起來,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凌厲地直視著藍韋奇,並用著嚴峻無比的威嚴語氣拍桌吼道:「說!為什麼你後來不再參加警界所舉辦的格鬥競技賽了?」

「我有權保持緘默。」

「喂!」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啦……」感覺她是真的生氣了,藍韋奇於是收起玩笑,淡然說道:「就是突然發現爭那些個名次也沒什麼意義罷了。」

「我不信。」楊羽依用力地搖著頭,「你明明跟江隊長不相上下的。我實在不相信有著如此厲害身手的人,會忍得住那種想跟更多高手切磋對招的渴望。」

藍韋奇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妳信也好,不信也好,總歸一句話,我對那種表面上的競技賽,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致去參加了。」

「你不覺得這種說法是在汙辱人嗎?」楊羽依直瞪著他,「汙辱那些有去參賽的人!」

「不,我只是想說,人各有志罷了。」藍韋奇搖頭笑了笑,「畢竟我現在的興趣與志向,是寫出一部膾炙人口的暢銷小說。」

「……你真的有在寫小說?」楊羽依當場傻眼。

「當然。」藍韋奇認真地點了下頭,「至少用來陶冶性情,或是給予自己一個不同的人生目標來講,都是很不錯的東西。」

他說完,立刻拍了拍手,笑道:「好了,互相了解到此結束。我只需要確定妳並不是一個會太過拘泥於上下屬的關係,而在搭檔辦案的過程中,顯得唯唯諾諾、像個沒有主見又不懂得變通的機器人就足夠了。我個人啊,實在不喜歡那種無趣的、只是形式上的搭檔關係。」

「唔!」經他這麼一說,楊羽依登時發現,在藍韋奇的刻意引導下,才這麼短短幾分鐘的交流時間裡,兩人之間的應對關係,便已經進展到了宛如朋友一般的自然了,而她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沒大沒小」了起來……

「那麼,現在開始進入正題吧。」藍韋奇用手指敲了敲放在桌上的平板電腦,說道:「把妳整理好的有關本次案件的資料,以加入妳個人看法的方式,做一個簡短扼要的調查報告吧。」

「好的!」一提到案件,楊羽依立刻來了勁。

她將斜揹在身上加上揹帶的公事包拿下放在桌上,然後打開公事包,拿出一疊整理好的資料文件,開始針對這一次的案件,重點報告了起來:

「周家命案截至目前為止,受害人總計八位:包括周家三人以及受周家雇用的女傭五人在內。目前,推測其死亡時間,是昨晚的八點至十點之間。命案的第一發現人,是周家的專用司機——張貴漢,現在四十五歲,於今早八點三十分左右前往周宅,準備載周敬龍前往大漢高爾夫球場,參加預定於十點開始的企業高爾夫球會。

「經偵查後確定,張貴漢於昨晚六點四十分左右離開周宅,返家後即與妻子前往餐廳用餐,接著進入華納威秀看了一場電影——該電影的場次時間為八點零五分至十點一十分——在看完電影返家後直至明晨才再度出門,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排除凶嫌可能。

「另外,從周家所雇請的保全公司,所提供的周宅外圍監視錄影畫面中,確定從昨晚六點四十分之後,直至今天早上司機張貴漢進入周宅發現命案之前,並沒有任何人進入、或潛入周宅,不過在凌晨四點四十七分左右,有一個男性的身影從周宅裡離開,那是唯一一次的進出記錄。」

「那名男子肯定就是周子豪了?」藍韋奇抓住重點問道。

「這個……」楊羽依卻是歪了一下頭,露出古怪的表情,無法十分確定地說道:「按照邏輯理論來講,應該是他沒錯……」

「邏輯理論?」藍韋奇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是由保全公司所提供的錄影畫面中,轉印出來的該男子的錄像。」楊羽依說著,從資料中抽出一張轉印出來的照片,遞給了藍韋奇。

藍韋奇接過後看了起來,雖然由於光線偏暗的緣故,使得影像看起來不是很清楚,不過大致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有著相當健壯體格的年輕男子,那一身鼓鼓隆起的肌肉,與凶手擁有驚人力量的推測形象十分切合。

「看不出來哪裡有問題啊……」藍韋奇感到迷惑不解,「雖然影像比較昏暗,不過這樣的清晰度,已足夠讓技術支援部在提高解析度後,將他的臉部輪廓清楚地重現出來了。」

「是沒錯。」楊羽依點頭認可,但神情很是怪異,「問題是這樣一來,反倒更加令人懷疑,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周子豪了。」

「哦?」藍韋奇忍不住挑起了眉毛。

楊羽依卻沒有立刻給予回答,而是從那一疊資料中,抽出與周子豪有關的調查資料,開口報告了起來:「周子豪,現年十八歲,原本從母姓,單親家庭,母親許慧玟以前在風月場所上班,於距今約十九年前曾經被周敬龍包養過一段時間。一年多前,周敬龍於許慧玟因病去世前,認領了周子豪後,將他帶回周家。

「根據周家司機張貴漢透露,由於是私生子,周子豪自從入門後,一直受到同父異母的姐姐周怡菁的冷眼歧視,至於周敬龍的元配夫人郭月瑩,對待周子豪的態度還算不錯——這一點倒是很出乎人意料之外——而周敬龍則對周子豪疼愛有加,據說,周怡菁還曾經因為說了侮辱周子豪的話,而遭他怒搧巴掌教訓。當然,這是在外人眼中的情況,真實的情況究竟如何,只有他們自己一家子才明白。」

她唸完一些基本的資料介紹後,將夾在文件上的照片取下後,遞給了藍韋奇,接著說:「這是周子豪於一年多前,剛被周敬龍認領回家時的照片。另外,底下那一張,則是他一個月前的照片。」

藍韋奇拿起照片看了起來。

在看第一張照片時,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大概就是一個明顯營養不良的瘦弱高中生,真要說有什麼比較特別的地方,就是照片裡的這一個周子豪,給人一種卑怯懦弱的感覺。

不過,當他丟開第一張照片,看見底下那一張照片的瞬間,便當場吃驚地輕「咦」了一聲。

只見那第二張照片裡的人簡直瘦到不成人樣,臉上幾乎看不見肉,只有一層皺巴巴的皮,包覆在臉骨上面,而且不僅整個人看起來病懨懨地,毫無一點靈活的生氣可言,甚至還顯得十分地蒼老衰弱,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正值十八歲的活力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就說他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年人,可能還太過抬舉他了——事實上,除了頭髮沒有變白之外,這照片裡的人根本活像是一個被擺在棺材裡,存放了幾千年的木乃伊乾屍!

「妳確定這是同一個人?」藍韋奇不禁皺起眉頭問道。

「當然。」楊羽依用力地點了點頭,「很誇張對吧?」

她說著,將被藍韋奇順手丟開的第一張照片,再度拿到了藍韋奇的手邊,「如果將兩張照片放在一起,還是可以勉強由五官輪廓以及兩側顴骨的大小、位置對照出來,這其實是同一個人……不過,我實在是想不通,就算周敬龍沒有如外人所說的那般對周子豪疼愛有加,也不至於讓周子豪被虐待成這副模樣吧?怎麼會進到了富豪家裡生活,卻反倒比進到了墳墓裡還要慘?該不會是吸毒過度吧?」

「有難度。」藍韋奇不認同地搖了搖頭,「吸毒的話,在變成這副模樣之前,早就應該因為嚴重藥物中毒死去了。更別說,還有那種可能,能夠在一個月後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擁有怪物般恐怖力量的猛男了。」

他拿起一開始那一張由保全公司的錄像中所轉印出來的照片,然後與其他兩張照片擺在一起,問道:「妳能夠分辨得出來,這是同一個人嗎?」

「笑話,這哪看得出來啊!」楊羽依忍不住撇了撇嘴,「就算是當作氣球吹氣也沒有那麼扯,這分明是綠巨人變身了嘛!」

她指著錄像照片上那個男子身影旁邊的門柱,說道:「這個門柱我有印象,是進入周宅庭院花園前的圍籬門柱。這個門柱很高,即使扣掉門柱上方的燈座不計,光是門柱本身的高度,便比我高上了十來公分,估計至少應有一百八十公分高,而錄像照片上的男子身影,卻比這個門柱還要高上一些,也就是說,他應該有超過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高度才對。

「但是,一年多前的周子豪卻只有一百六十幾公分高,就算是他一個月前的身高,也沒什麼太大的改變,至少絕對不會超過一百七十公分……換句話說,這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要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突然長高十幾公分,對一個已經不是正值成長青春期的人來說,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更別說,一個月前的周子豪活像一具乾屍,怎麼說,也不可能有那種足夠的營養,去讓身體在短時間內突然變得如此高壯才對……」

「那個門柱確實是一百八十公分高沒錯。」藍韋奇點頭說道:「我當時經過時也有稍微目測一下,跟我差不多高度,以建築習慣來講,應該也會取一個整數來建造才對。」

他看著擺在眼前的三張照片,接著說道:「我想,發生在周子豪身上這種不可思議的身體變化,肯定與『聖杯』有關。」

「你是說,跟你預言裡的那個什麼鮮血的『聖杯』有關嗎?」

一提到藍韋奇的預言能力,楊羽依不禁有一件事情想要知道,「可以問你一件事嗎?你覺得你的預言很準嗎?」

「嗯。」藍韋奇用著很肯定並且自信的態度回道:「至少到目前為止,從來沒有失誤過。」

「哦~~」楊羽依的眼中露出異樣的神采,「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個人也深深地認同,你自己的預言很準囉?」

藍韋奇不禁愣了一下,對於她這個重複發問的問題感到有些奇怪,不過,在斜眼瞟了她一下後,仍舊很肯定地再一次點頭回答說:「很準!」

「嘿嘿。」楊羽依聽得突然低下頭,自顧自地笑起來,那模樣看起來竟是有些嬌羞,「美人耶!也就是說,我在你的眼中,確實就是一個美人呢!」

「……」藍韋奇當場愣住地眨了眨眼,一瞬間腦袋似乎有些當了機。

好一會,他才總算反應過來,帶著感慨似的說道:「我收回我之前對妳的評分。要論厚臉皮的基本能力,妳絕對當之無愧是滿分的高材生才對。」

「哈哈!」楊羽依一聽,不禁捧腹大笑了起來,「我喜歡滿分。真的!哈哈哈!」

「而且……妳其實一點也不男人婆……」藍韋奇皺眉說出了另一項評論。

雖然楊羽依此刻笑得整個人花枝亂顫的,不過卻笑得很真、很嫣然,尤其那笑到整張臉蛋都發紅起來的嬌態,更讓她看起來很有女性的嫵媚味道。

「噗!男、男人婆!我一點也不男人婆?哈哈,哈哈哈!你還真會逗人笑呢!」她這一次笑得連眼淚都飆了出來。

「……」藍韋奇瞬間覺得額頭冒出三條線。見她如同被點中了瘋穴般,已經笑到不能自制,他索性自己慢慢喝起了那一杯閒置已久的咖啡,同時一邊伸手觸控放在桌上的平板電腦。

一旁的言熙琳,繼續默默吃著那一塊草莓巧克力蛋糕。

「哈哈、哈哈……呼,呼——」直到逐漸止住了那股克制不住的笑意,楊羽依這才伸手撥著眼角的淚水,說道:「抱歉,有些失態了,我好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了。」

「一分二十一秒。」藍韋奇抬起頭看向她,「妳還真能笑啊,連續笑那麼久都不會肚子疼嗎?」

「噗!哈、哈哈哈,你還特地幫我計時啊!啊哈哈——」

「停!麻煩,該開始認真了。」見她似乎又要開始進入狂笑狀態,藍韋奇急忙出聲喝止。

楊羽依當即停下笑意,並且立刻正襟危坐了起來,「真的很抱歉。是我不好,請繼續。」

「妳知道『聖杯』是什麼東西嗎?」

藍韋奇瞥眼看了她一下,卻沒有想要讓她回答的意思,而是逕自看著桌上的平板電腦,繼續說道:「根據我從網路上搜尋來的結果,最廣泛被指為『聖杯』的東西,即是耶穌在最後的晚餐時所使用的杯子。當時,耶穌曾經拿起這個杯子,吩咐門徒喝下裡面象徵他的血的紅葡萄酒,以此立約,創立了受難紀念儀式。其後,當耶穌受難被釘在十字架上、被羅馬人的英雄以朗基努斯之槍貫穿身軀時,也同樣是用這個杯子,來盛裝從耶穌身上所流出來的血。後來,這個裝過耶穌鮮血的杯子,就成為了傳說中的『聖杯』。

「後世傳說,『聖杯』因為具備了在最後的晚餐時,被耶穌用來與門徒立下新約這樣一個極具特殊意義的用途,因而具有了某種神奇的能力。另外,由於『聖杯』裝過聖子耶穌的血,因而吸收了強大的神力,成為具備神奇力量的聖物。如果,能夠找到這個『聖杯』,喝下用它盛裝過的水,便能夠返老還童、死而復生,甚至獲得永生;而如果能夠用『聖杯』再度盛滿聖人的鮮血,那麼擁有『聖杯』的人便可以得到近乎神的力量,不僅能夠實現所有的願望,甚至能夠統治全世界!」

他說完,抬起頭來,用著凝重的表情繼續說道:「根據我在稍早前託人幫我調查來的線報指出,周敬龍在一年多前——大約距今十九個月前,曾經在一個地下拍賣會裡,以十億的驚人天價,買下了一個被稱作『聖杯』的商品……」

「等等,你剛剛說,周敬龍在距今十九個月前,曾經在地下拍賣會裡,買下了一個被叫做『聖杯』的商品!」

楊羽依像是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快速地翻起了那一疊資料,然後一邊從中抽出了一份調查報告,一邊說道:「事實上,在對這一起案件進行相關調查時,我們從偵一隊那邊,得到了一份與周敬龍有關的祕密調查。該調查指稱……或者說,是合理懷疑,周敬龍身上藏有可能犯案的極不尋常的祕密!」

她看著那一份與周敬龍有關的調查報告,接著說:「雖然周敬龍的事業在近年來做得順利順暢,事業體之大幾乎囊括了所有重大產業。不過,事實上,周敬龍卻曾經在一年多前,也就是距今大概二十個月前,遭遇過一次重大的財務危機!

「當時,周敬龍一舉擴展事業觸角,一次性投資了三項新興產業,其中投入最大資金建立的,是近來年最被看好的電子科技產業,與當時國內另一家生產同類產品的某龍頭公司,共同爭奪一家國外大廠的合作企劃案。

「那時的周敬龍原本處於劣勢,若該合作企劃案爭奪失敗,勢必會造成破產倒閉的危機。然而,在該國外大廠即將進入最後評估以敲定合作對象之際,與周敬龍競爭該企劃案的某龍頭公司的許董事長,突然於自家公司的辦公大樓墜樓身亡,直接導致該企劃案最終由周敬龍順利獲得,進而使得周敬龍公司的股票一時間行情看漲,市值一路向上狂飆。

「之後,周敬龍更加大刀闊斧地擴展事業版圖,而他之所以會被警方祕密盯上的原因,則在於——只要是在事業上與他進行巨大利益爭奪的對手,一個個都因為離奇的意外而相繼死亡!

「警方因此高度懷疑,他是密謀殺害這些對手的幕後黑手,卻始終找不到他可能涉案的相關證據。在業界,則開始盛傳周敬龍具有詛咒殺人的能力,使得敢與他在事業上進行正面爭奪的對手,越來越少……」

她說到這裡,再度拿起了周子豪的調查報告,然後與手上那一份經由偵一隊得來的祕密調查報告,對照了起來,說道:「用更正確一點的數字來看,周子豪是在距今十九個月前,被周敬龍認領後帶回家中,而與周敬龍爭奪企劃案的許董事長,則是距今約十八個月前,也就是在周敬龍將周子豪認領回家後沒多久,便意外墜樓身亡……

「若按照這些時間點去推算,已經非常足夠歸結出事情的發展——周敬龍在二十個月前遭遇事業危機,於是在地下拍賣會裡放手一搏,用驚人的天價買下了所謂的『聖杯』,接著將周子豪認領回家,然後讓周子豪使用『聖杯』,以不可思議的超自然力量,去殺害那些在他的事業上有所阻礙的對手!」

「嗯。」藍韋奇重重地點了下頭表示認同,「事情的經過應該就是如此。或許,周敬龍在拍賣會裡所得到的『聖杯』,並不是那個傳說中與耶穌有關的『聖杯』,但卻可能如同耶穌『聖杯』的傳說一樣,只要注入『鮮血』、或者給予某樣『祭品』、或是付出某種『代價』,便能夠利用『聖杯』去達成某種願望,又或是從『聖杯』中獲得某種力量。」

「這樣說來……」楊羽依接口說道:「因為使用『聖杯』必須付出某種『代價』,所以周敬龍雖然擁有『聖杯』,卻不敢自己使用,於是利用被他認領回家的周子豪,來代替他使用『聖杯』,使得一次次付出代價的周子豪急速地衰老,甚至嚴重到幾乎快要變成一具乾屍……

「後來,周子豪發現自己被利用的事實,憤而利用『聖杯』去獲得急速暴漲的強壯體魄,並以超常的恐怖力量,犯下了這一起殘忍的凶殺命案,而這個『獲得』,應該是連周敬龍都不知道的一種對『聖杯』的『使用』方式……如此一來,便可以解釋為何在周子豪的身上,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也同時符合了我之前所做出的、有關這一方面的推測。」

「嗯……」藍韋奇露出擔憂的神色,說道:「現在比較麻煩,或者說,危險的是,那個擁有超常力量的『聖杯』,肯定被周子豪隨身帶走了。」

「是的!」楊羽依很是認同地大叫了聲,「雖然從你的預言中顯示,周宅的命案只是一切的開端,往後還會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現。不過,我們無法確定,目前是否已經出現第二批受害者了,所以,我們必須在出現更多的受害者之前,找到周子豪,將他逮捕到案才行!」

「真是有點令人感到意外啊……」藍韋奇突然定定地看著她。

「啊?」楊羽依感到不解地眨著眼,「怎麼?幹麼突然這麼看著我?」

藍韋奇露出了一抹微笑,說道:「我以為像妳這般喜愛理性推理的人,是不會相信這類不科學的東西的。」

「喔,這其實一點也不違背理性推理啊!」楊羽依笑笑地揮了揮手,「只要推論的過程符合邏輯,那麼從中推導出來的結果,便是一種可能的事實。至少,在無法證明它是錯誤之前,我都沒有去拒絕相信它的理由。」

「哦?」藍韋奇感到興趣地問道:「包括我擁有吟詩預言能力這件事,妳也相信?」

「那是當然了。」楊羽依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別說組裡的人,以及你身邊的人,都相信你具有這項預言的能力。光我是你的搭檔,而搭檔之間最重要的便是『信任』這一點,我便足以完全地相信你。因為,我認同你,所以,我相信你。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因為認同,所以相信……好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邏輯推論。」藍韋奇忍不住揚起了笑,「那麼,我的好搭檔,可否幫忙結論一下,周子豪目前可能的行蹤呢?」

「好的。」楊羽依點了點頭,「根據目前的調查資料顯示,周子豪的人際關係非常空洞,甚至連一個稱得上是朋友的人都沒有。如果,周子豪是以復仇做為行動意志的話,那麼我們可以大膽推測,他下一個鎖定的復仇目標,極有可能便是曾經在學校裡霸凌過他的那些同學了。」

「這麼說來,頭兒已經派人對那些曾經霸凌過周子豪的人,進行保護監視了?」藍韋奇問。

「行動指令上是如此啦……」楊羽依垂下了眉頭說道,「不過,目前所知的調查報告,大多是由周家的司機張貴漢所提供……包括周子豪曾經在學校受到同學霸凌的事情也是。至於曾經霸凌過周子豪的同學有哪些人,目前尚且無法掌握,畢竟從案發到現在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尤其今天又是星期六,不管要從校方、或是從周子豪的同班同學等相關人員去進行調查,都有點難以尋找……所以,目前調查的方向,暫時先鎖定在時間點距離現在最近的、周子豪所就讀的高中上面,此刻已經分派了多組的偵查人員,同時去對這些相關人員進行調查拜訪了。依你看,我們也要選定一個對象,去進行相關的訪查嗎?」

藍韋奇看著她,沉思了一會後,反問道:「截至目前為止,有與這個方向相關,或是任何看起來無關的通報命案傳出嗎?」

「沒有。」楊羽依搖頭回答。

「是嗎……」藍韋奇看了一眼平板電腦上所顯示的時間,沉吟著說道:「現在已經上午十一點多了……假設,周子豪的行動是擺在被霸凌的復仇上的話,那麼,從他離開周宅到現在的這一段時間,已經非常足夠讓他殺死一、兩個人了。換句話說,周子豪目前的主要行動有可能並不在這上面。」

「喔,對!」楊羽依擊掌認同說:「從遺留在周宅的命案現場來看,他是一個不會、或者說,不屑掩飾殺人行徑的人!」

「嗯。」藍韋奇點頭說:「雖然也有命案現場尚未被人發現的可能性,不過現在都已經接近中午了,假設,周子豪是一個在殺人之後不會掩飾的人,那麼除非殺人現場是非常隱密的地點,或是被害者是一人獨居的情況,否則只要有命案發生,要不被人發現的機率是非常低的。」

「沒錯。」楊羽依跟著點頭說,「尤其,我們所在的城市人口密度非常大,並不存在所謂的偏僻地點,而且目前我們所預設的被害目標,全都是高中以下的學生,基本上,並不會有一人獨居的情況出現。這麼說來,或許正如你所推測的那樣,周子豪目前很可能並不急著對這些人復仇。」

「嗯,這個可能性很大,所以我們應該先朝另一個方向去選擇。」藍韋奇拿起與周子豪有關的調查報告,就人際關係的部分快速地瀏覽了起來,「正常來講,一個人在犯下重大的殺人案後,都會想要尋找心靈上的慰藉,例如,親朋好友,或是自己尊敬、愛慕的人……不過,從這一份調查報告上面看來,似乎並沒有類似這一類的人……嗯?」

他突然停下了話語,指著正在看的那一行調查報告,問道:「林家雪?受雇的周宅女傭?這是怎麼回事?是寫錯位置了嗎?把受害的死者誤填到了待訪查的人員列表裡面了?」

「喔,那是活人。」楊羽依將身子向前探去,「她是受周家雇用的女傭之一,在昨晚五點後離開周宅,進行為期兩天的排定休假。周家的女傭除了排定休假之外,平常都是住在周宅裡的。除非是臨時請假,否則每一次的輪休都是為期兩天。而這個林家雪,就是今明兩天的輪休人員。」

「……意思就是說,她因為剛好休假,所以幸運地逃過了一劫?」藍韋奇假設性問道。

「嗯,就是這麼幸運了。」楊羽依點頭回道:「就連周家的司機張貴漢,也在配合偵查時感到後怕地說:『幸好自己並不住在周家,所以沒有被捲入其中,不過人的生死真的是天註定,如果林家雪不是剛好輪休的話,也沒辦法成為受周家雇用的女傭中,那唯一一位可以僥倖存活下來的幸運兒。』」

「天註定?是嗎?」藍韋奇卻是露出了質疑的表情,望向了她,「為什麼不反過來想,這其實是人為選定呢?」

「咦?」楊羽依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這個林家雪是共犯?但是以周子豪所展現出來的能耐,要犯下這起案件並不需要共犯啊……還是說,你覺得她其實才是這起案件的幕後主使人?但是這也不太可能啊,她要拿什麼去主使周子豪殺光自己的親人……錢,絕對不可能!難道說……你懷疑她有迷惑別人內心的魔力?但是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或者說,她對周家的那三人懷有那麼深的恨意嗎?」

「等等,等等。我所要說的沒妳想的那麼複雜,而是更加簡單的東西。」見她越想越多,藍韋奇急忙說道:「我記得,妳之前曾經對凶手之所以選在昨晚才動手殺人的原因,做出了兩種可能的推測:第一種,是凶手是在近期內,才得知了某個會讓凶手對周家三人產生極大怨恨的祕密;第二種則是,凶手是在近期內才獲得了足以行凶殺人的恐怖力量。若綜合目前所得的情報看來,這兩種推測應該全部命中。不過,就現在看來,我個人倒是認為,周子豪之所以選在昨晚才動手殺人的原因,除了以上的這兩項原因之外,最主要的因素其實是第三種:因為周子豪喜歡林家雪,所以特地選擇林家雪休假不在的時候,才動手殺人!換句話說,周子豪在犯案之後最想做的事,肯定是去找林家雪,或至少也會想去看看林家雪,以尋求心靈上的慰藉!」

「有道理!」楊羽依贊同地大叫了聲,「那還等什麼?就選她吧!我們現在立刻過去林家雪的住處看看情況!」

她說完,已迅速地開始收拾起桌上那一疊調查報告。

藍韋奇也跟著站起,正想推開座椅離開,卻發現言熙琳依然坐在椅子上,並且伸出像是握著東西的手,看向自己。

「喔,差點就忘了。」他對著言熙琳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正匆忙收拾調查報告的楊羽依,說道:「熙琳有東西要送妳。那可是她在知道我的組裡有新人要來之後,特地準備好,要送給妳的禮物哦!」

「咦?真的嗎?」楊羽依立刻停下收拾的動作,感到驚喜地看向了言熙琳。

言熙琳輕輕地點了下頭,然後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將握在手裡的東西緩緩地向前攤了開來,說道:「送……妳。」

楊羽依還是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話,雖然可能是因為太少說話的關係,使得她的聲音聽起來帶有非常明顯的黏糊感,不過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聽。

而她手裡的那一樣禮物,則是一個金屬製的人形骷髏,雖然表面上噴了均勻的亮漆,不過形體與樣貌看起來卻是有些恐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心理作用下所導致的想像錯覺,在楊羽依的眼中所看見的那一個金屬製的人形骷髏上,竟然隱隱地散發出一團若隱若現的、感覺像有毛邊飄動的黑色光芒!

「呃……謝謝!」那詭異的黑色光團只是出現了一會,便消失無蹤,感覺只是自己眼花的楊羽依愣了一下後,趕緊伸手從言熙琳的手裡拿起了那樣禮物。

看來這就是她之前拿在手裡捏弄的小工藝品,還真是符合她個人感覺的禮物啊……楊羽依忍不住在心裡想著。

而這時,不管她再怎麼去看,也沒有發現有什麼變幻飄動的黑色怪光,從那個人形骷髏上跑出來。

一旁的藍韋奇則像是在提醒她一般,開口說道:「這是熙琳耗費了許多精神才做好的禮物,妳可得好好地珍惜它才行。」

咦,做好?楊羽依對他的說詞感到疑惑,不過卻也不想去在意,而是拍胸脯保證道:「那還用得著說嗎?這可是小熙琳送給我的見面禮呢!我當然會十分珍惜地將它好好收藏起來的!」

「不。」藍韋奇卻是用力地搖了搖頭,「不是要妳把它收藏起來,而是要妳將它隨身攜帶。記得,這一點比任何事情都來得重要,無論如何,妳都一定要隨身帶著它才行。」

他的話才剛說完,言熙琳也同時仰起了頭,用著一雙深邃的烏黑瞳仁望著楊羽依,聲帶黏糊地說道:「帶、著。」

「好,我保證,我會隨身帶著它!」楊羽依重重地點了下頭,像是要用行動證明一般,在將那個金屬製的人形骷髏放進褲袋裡後,笑笑地拍了拍口袋。

「對了,我們現在要過去找林家雪,那熙琳呢?總不太適合把她也一起帶過去吧?」她問。

藍韋奇還未回答,言熙琳已經主動說道:「我、要、回、家。」

「嗯,先帶熙琳回家好了。」藍韋奇說,「我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而且跟林家雪的住所同一方向,剛好順路。」

「喔,好。那坐我的車吧,我有自己開車過來!」楊羽依掏出車鑰匙轉了起來,一臉的興奮樣。

★★★

楊羽依喜歡開車,因為她喜歡車子帶給她的速度感,也同時表示了她開車的速度很快。

沒多久,車子便飛馳地來到了藍韋奇的住處前方。

坐在後座的言熙琳在車子剛停時,便主動打開車門,下了車。

楊羽依跟著降下車窗,正準備跟言熙琳說幾句貼心的叮嚀,卻沒想到言熙琳倒是比她搶先了一步,說道:「妳……要小心,那、裡……沒有靈魂……很、危險,妳,最好、不要離開叔叔。」

楊羽依怔了一下,對她話裡的某些奇怪的意思感到怪異,卻依舊回以微笑,「妳放心,大姐姐我也是很厲害的。」

她彎起臂膀,握拳,做出展示臂力的動作,卻發現言熙琳絲毫沒有給出相對的反應,於是只好又補充說道:「好,我不會離開我的好搭檔。」嗯……盡量囉。

副駕駛座的藍韋奇,也對著另一頭車窗外的言熙琳微笑說道:「要乖乖地在家等我回來喔。」

言熙琳微微地連點了好幾下頭,看起來很是乖巧。

「那麼,熙琳,我們先走了喔。掰掰〜」楊羽依跟著道別,接著油門一踩,車子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高速地絕塵離去。

言熙琳站在原地揮著小手,目送著車子離開。一隻黝黑的大烏鴉卻猛然從她的身上冒了出來,在「嘎」一聲大叫的同時,急速地飛向天空,往楊羽依所開的車子方向追去。

「啊,小熙琳,妳回來得剛好!」

隔壁,正提著購物袋回到門前的大嬸,對著言熙琳揮手大叫,彷彿渾然看不見剛才從言熙琳的身上飛出了一整隻大烏鴉的詭異情景。

「我剛才在超市裡買了一盒特價拍賣的布丁。來,一個給妳。」隔壁大嬸熱情地說道。

「謝、謝。」言熙琳伸手接過布丁,像是害羞似的低著頭,但瞳孔裡所映出的景象,卻不是那一個被她拿在手裡的布丁,而是一幅由空中俯瞰、正隨著大烏鴉的視線追逐一輛汽車的移動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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