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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誌2017-10-10 18:31

[達人專欄] 談談人們的崇拜，以及那些被造出來的神

作者：大帝

　　天上有沒有神呢？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不打算討論這個問題。不過，雖然我不知道天上有沒有神，我們的生活卻處處都能看到神的存在：教徒敬拜著過去流傳下來的經典、信徒崇拜著他們眼中的活佛、略有建樹的政治人物從媒體那得到了神的稱號、甚至在網路上竄起的名人或網美也被稱為神。曾幾何時，「神」不再是一個遙遠虛幻的存在，它成為了一個隨處可見的名詞，甚至是個有點廉價的存在。
　　
　　不過，雖然這個單字似乎已經貶值，我認為這個字背後象徵的意義卻是始終如一，這恰好反應了人類的知識不斷進步，心理卻仍沒什麼變化一樣。
　　
　　要討論神代表什麼樣的意涵，或許可以從神與宗教最初的型態看出一些端倪。最原始、最古老的宗教大多是所謂的「自然崇拜」，崇拜著自然界中的事物，例如山、海、火、樹、河、雨、日月、光明與陰暗等等。對於當時的人類而言，這些事物影響他們的生活甚鉅，能夠決定他們的命運。因此，人類對這些強大的力量抱有著敬畏之心，而在尊敬與害怕的同時，人類同時向他們祈求，希望透過各種敬拜的儀式，讓它們賜福給人類。所以，在原始的宗教中，最重要的元素有兩個：其一是「差距」，崇敬的對象是人類無法企及的存在；其二是「祈願」，人類希望透過崇拜這些事物而得到利益。

　　
　　而隨著文明慢慢演進，開始出現其它形式不同的宗教，崇拜的對象也從自然界的事物變成更具體的神明。有的是把自然界現象擬人化，例如火神、海神等，有的是把更抽象的事物擬人化，像是掌管智慧、戰爭的神明，甚至出現了全知全能、主宰人類的存在。不過，無論神明怎麼變化，前面提到的兩點性質依然存在：神明具有著高於一般人類的力量與地位，而人類透過向神明祈禱得到希望。
　　
　　而在這兩者中，真正能決定宗教興起、散佈的是後者。當人對自己的現況感到絕望時，會去尋找任何能帶給他們希望的事物，當心靈空虛時，會試圖尋找寄託，而宗教正好能同時提供希望與寄託。所以我們發現宗教擴張的時候就是人民生活痛苦的時代，像是佛道教在南北朝盛行、白蓮教在明末出現、基督教在羅馬衰亡時壯大。當人對現世感到痛苦與絕望，就會尋找來世、尋找神明、尋找任何能讓他感受到希望的一切，對神明的信仰與期望也利用這樣的心理慢慢萌芽，進而導致宗教的傳播。這也說明了為什麼每個宗教都講求救苦救難、為什麼要展現神蹟時最常出現的就是拯救病痛的人，因為苦難和病痛是人類所畏懼的，而人類一直追求著能夠解除苦痛的奇蹟。
　　
　　當我們回頭看現在的「神」與「崇拜」時，就會發現雖然細節有所不同，但是這樣的心理運作依然存在。距離拉近了，不過被崇拜的對象依然是高於一般人、與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存在；形式有所不同，不過他們依然是人類期待與希望心理的投射。

　　
　　所以，我們明白現在的「神」是怎麼造出來的了：人們把自己的希望與期待投射在一個地位、能力、或是形象比自己更優越的人身上，相信那個人會是正確的，期待那個人可以帶來希望，甚至認為那個人可以解決自己的問題與煩惱。所以鄉民們吹捧著網路紅人的一言一行，所以粉絲們信賴偶像的高潔清白，所以民眾期待被稱為神的政治人物可以解決人民的問題，所以信徒們相信seafood法力無邊救苦救難。「神」不是平白無故出現的，而是由人類的痛苦與困境、希望與期待共同孕育而生，然後在眾人的崇拜中成長茁壯。

　　
　　而粉絲與信徒的這份崇拜，則逐漸成為了「神」的力量。《為美好的世界獻上祝福》中阿克婭曾說過信徒的崇拜心會成為祂們的力量，這在小說中看起來像是玩笑話，帶入到現實世界卻異常的貼切。「神」的一言一行都受到萬眾矚目，他們的花邊新聞在網路上得到了千萬個轉推，他們的一言一行在現實世界掀起一陣旋風。說來諷刺，其實很多時候這些被追逐、被崇拜的對象並不是自願得到這份力量，他們並不想成為「神」，但是卻被粉絲拱上了神壇。而在被拱上神壇後，很多人開始沉醉於這份力量，沉醉於一呼百應快感，只有少數人抱持著警覺之心，瞭解這份力量也能把他們拉下神壇。當崇拜與期待破滅之時，希望成為了絕望，過去的信任轉成了上當受騙的憤怒。這也是所謂的上台容易下台難，許多得到力量的人，並沒有瞭解這個力量的本質，也沒有瞭解這個力量所伴隨的危險。

　　
　　很多時候，就連粉絲和崇拜者們也不瞭解這個力量的可怕之處。或許很多人會覺得這種崇拜沒什麼了不起，頂多代表了一個知名的網紅、一個斂財的師父、或是一個曇花一現的政客。我只能說，這樣的想法太低估了人類的「希望」，不明白人類的「希望」可以塑造出什麼樣的怪獸。在八十幾年前，當威瑪共和經濟陷入破產之時，希特勒就是以德國人的希望、救世主之姿登上了總理的寶座，在最初的時刻以雷厲風行的改革讓德國站了起來，然後帶領著國家和無數信奉他的人民一同走向了毀滅。再看看離我們比較近的例子，毛澤東被稱為「東方的紅太陽」，儼然是帶領人民走出民國初年混亂以及八年抗戰後民生凋敝的希望。然後，這份崇拜帶來的卻是大躍進和文革的十幾年惡夢——好吧，我不確定中國人是否認為那是惡夢，畢竟中國人的標準一向和其他人不太一樣。再看看二十世紀亞洲、非洲和南美洲的諸多獨裁者，哪個人不是靠著人民的擁戴而登上大位？雖然這個世界上沒有QB，這種救世主和神墮落成了惡魔、希望在最後化為絕望的案例卻仍屢見不鮮。

　　
　　但是，當粉絲大呼著上當受騙、發洩著心中不滿時，卻常常讓人忽視了一件事，那就是這些粉絲、信徒們在這件事情上可不是完全的無辜。
　　
　　「神」是怎麼誕生的？神終究是人造出來的。無論是民眾的期望還是媒體的包裝，要對惡果負責任的不只是那個「神」，還包括了當初所有崇拜他、相信他的人。這些人必須捫心自問，為什麼在造神的過程中，他們要一起把崇拜的對象推向神壇？而崇拜的對象被推向神壇後，為什麼他們毫不保留的把自己的信任、甚至是權力交給他，放棄自己的判斷力？當其它粉絲大肆攻擊不贊同「神」的人的時候，為什麼他們也跟著打壓異己？更有些時候，他們所崇拜的對象甚至一點當不想當神，為什麼要把自己過多的期待、理念和夢想擅自投射在那個人身上？無論是政治、宗教、還是其它方面的紅人，當追隨者和信徒因為自己的偶像背叛了自己的期待而憤怒的時候，除了撻伐、譴責這些人以外，他們有沒有思考過為什麼當初他們要拋棄自己的判斷力與理智，盲信對方呢？
　　
　　距離啟蒙運動的時代已經過了兩百多年，人類卻還是改不掉依賴的壞習慣，與其自己花功夫深思熟慮而做出決定，人類更喜歡將希望與信賴放在一個更高等的人身上，無條件的贊同與崇拜他的一言一行，期待他能拯救自己。這種懶得依靠自己理性的人比被造出來的神還可怕，只要這種人還存在，我們就可以看到更多被人造出來的神，以及更多希望破滅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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