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下學期算是安然地度過了，在放暑假前，葉允軒跟孟欣稍微談了一下，打算升高二時轉學到葉德高工。
「你要轉學我是沒意見，可是學校的等級會不會一口氣降太多？」孟欣在吧檯裡開了瓶啤酒，也給葉允軒一罐可樂。「還是我幫你把事情排開？比較不會耽誤到你的課業。」畢竟是國立高中，就輕易地放棄就讀，感覺也怪可惜的。
「沒打算要升學的話，讀哪間都可以，去葉德高工的話跟應凡一塊也有伴。」當然他是不會說因為喜歡的人在葉德高工才想轉學過去。「這樣我也會有更多時間忙其他的事，對大家都好。」
「說得也是。」孟欣將啤酒倒入心愛的酒杯裡，問起了其他事。「你在外頭租了房，是想偷做壞事嗎？」
葉允軒盯著酒杯裡的氣泡，失落地回答。「只是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房東原本不想租給他一個來路不明的學生，一次付清押金跟年約的租金後，倒也不管，直接出租了。
「好吧。反正你也不缺錢，錢是你的，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我管不著。」孟欣難得看他不笑，雖然這樣的憂鬱在他臉上是另一種迷人的特質，有點無法拋下他不管呢。「心情不好？」
被關心的人用異常寂寞的雙目瞧了孟欣一眼，不想跟她談轉學以外的事，她給的可樂一口都沒喝就起身離開吧檯，留她納悶地望著葉允軒悵然的背影。
他回到位於樓上的專屬小房間，房門在某天就多了門牌，牌上僅刻著『F』的大寫字母。F的緣由是不知從誰口中傳出的綽號『笑面狐』而來的，不難聽倒也就算了，孟應凡的渾名聽來也滿符合他的特色的，叫『無嘴仔』的樣子。
房內的壁上貼了一整牆的相片，目前還在持續增加中。他坐在床邊，盯著相片中的人，若有似無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治雅，治雅……。」為何只要口裡喊著你的名字，心裡就感到安心，甚至會溢出暖暖的幸福感？
今天，他在小色的通知下，得知了劉治雅早退最後兩節課在哥哥打工的網咖打遊戲。因為他接到電話的時候，人剛好在外面，難得的機會不想錯過，還想著幸運的話可以坐在治雅的隔壁座位，藉此說上幾句話。
他走在前往網咖的人行道上，距離兩間店面的距離看見了靠在停車場防護欄前抽菸的劉治雅。
本來葉允軒是很討厭別人抽菸的，不管是他們抽菸的姿態或是聞起來令人作噁的菸味。但劉治雅吸菸的動作輕緩，放下手的時候又細細地吐出口中的雲霧，周圍的時間因他的悠然而變得慵懶。
拿出隨身攜帶的相機，葉允軒悄悄地將迷人的畫面留下。現在這條路上，只剩他跟自己兩人，該怎麼上前搭話才好？
葉允軒一步步地往前走去，越是靠近，聲音卻越發不出來，他明明打從心裡想呼喊那人的名字，好讓他回過頭來，看向自己，只是出個聲音而已，這點小事有什麼好做不到的！
「治雅！」對街的不遠處傳來了一聲高亢興奮的女聲，轉瞬間奪去了那人的所有注意。
葉允軒看向對街，那聲音的主人不是誰，就是施慧芹。劉治雅的嘴角彎起，因為等的人終於來了。他提起放在腳邊的書包，趕緊將菸捻熄在網咖門前擺放的煙灰缸桶上，笑著過了馬路去和施慧芹會合。
葉允軒佇立在原地，感覺莫名的尷尬地目送他們離開，對於自己十分的懊惱，為何聲音出不來？他是在害怕嗎？害怕劉治雅跟當年一樣，看了他一眼就離去，或是怕被冷淡地回句『你哪位？』
羨慕又嫉妒著施慧芹可以想叫就叫他的名字，像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飯一樣自然。
早知道治雅不可能會記得自己的不是嗎？就憑那毫無意義的回望，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到底何時才能改掉一廂情願的壞毛病？葉允軒轉身離去，和他們背道而行。
和劉治雅一樣請假早退的施慧芹手挽著男友的手臂，偷瞄著後頭。「治雅，你有注意到有人在看你嗎？」
「沒。」
「是喔，我走過來的時候，就發現有人呆站在租書店前面。」她莫名地笑了一下。「不會是因為在抽菸的治雅看起來太可怕，害他不敢經過？」
這樣說好像也不無道理，但他沒事不會對無辜的人出手。「我才不會主動挑釁別人。」
「是，治雅最乖了。」
對於施慧芹軟甜的語氣，就算是糗人的話，他也喜歡。
「等會到電影院前，我們先去買飲料。」施慧芹笑著提議，「電影看完就回家吧，要是媽媽還沒回來，治雅可以先到我房間休息一下。」
劉治雅點點頭，繼續聽著她開始說些瑣碎的小事，瞧她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心裡卻閃過一絲的無奈。
自從那天令人哀傷的際遇後，葉允軒就不再打探劉治雅的事，只顧著把諾桑跟大哥交代的事處理好，暑假的輔導課結束後就窩在房間裡做孟欣要的東西，做多了還被虧說是工作狂。
知道劉治雅的事情已經夠了，打聽再多又如何，全是表面的事，唯一知道他內心的，大概就是他很喜歡施慧芹這件事。
葉允軒雙手彎舉著跟孟應凡借來不還的啞鈴，邊想邊嘆氣。
治雅可以為了那愛搞曖昧的女生，空出所有的時間，就為了女友突然的邀約或請求，也難怪他幾乎很少在放學後跟朋友閒晃，會打架的原因，除了被挑釁跟兄長鬧事的遺毒，還有一個原因會讓他動手，就是欺負施慧芹的男生，不論是被其他女生唆使還想鬧施慧芹的傢伙，無一被劉治雅修理過。
其中被揍得最多次的就是一個叫何明駿的人，有點魁梧，但不耐打，不然多少可以靠體型優勢跟治雅硬拚。
不過何明駿已經被處理過了，之後不會再去找麻煩了。因為他也希望治雅不要打架，身體受傷的話，他也會心疼的。
前幾天施凱廷來夜店找他，說有事想請他幫忙，關於他的宿敵謝胤翔，想要他幫忙報國中時結下的仇怨。
想自己就要轉學到葉德高工，謝胤翔剛好也在那所學校，他直接跟施凱廷說高二就要轉學了，是可以幫忙，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在開放式的包廂內，葉允軒坐舒適的沙發上，他將手肘放在背靠上懶懶地問心不在焉的表親。「作為幫忙的交換條件，你要拿什麼跟我換？」
施凱廷沒注意聽表弟的話，對於五光十色的夜店環境感到驚奇，不時左右張望著，看著穿著大膽的各路妹子，隨著節奏感強烈的音樂舞動性感的身軀，看得處在青春期的他鼻血都快流下來了。
一旁的小金感受到主子的不悅，拿過服務生餐盤上的玻璃酒杯，用力地敲在桌上，被敲擊聲嚇到的施凱廷終於回過神了，一眼就對上小金的白眼。
「請你好好聽我說話，可以嗎？表、哥。」葉允軒雖然笑笑的，語氣裡可不友善。「我幫你的忙，那你可以幫我什麼忙？」
說可以替他揍人，他身旁有金髮小弟，肯定不需要。談錢的話也比不上他有錢，有的是微弱的親戚關係。「我不曉得你想要什麼？不過能幫的我一定幫。」
葉允軒思考了一下。「那就……介紹你妹給我認識吧。」
「什麼？」條件太過輕易反而讓施凱廷驚惑，不會是音樂的擾亂害他聽錯了吧。
「我想認識一下表妹，聽說很多人追，就想看看她現在長得如何？」
提到妹妹，施凱廷說話有些得意了。「喔，小芹長得可正了，連那個劉治雅都對我妹迷戀不已。」後面的話，他心虛地誇大了。「就算被一直被人嘲笑，劉治雅也沒放棄過我妹，你就知道我妹有多好了。」
葉允軒沒興趣聽他誇耀他妹妹，站起身理理自己的衣服。「我的手機等會小金會寫給你，開學後就麻煩你了。」
施凱廷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包在我身上。」要介紹妹妹給表弟認識，實在太簡單了，只要邀他到家裡玩，就算妹妹不願意，終究得照面。
況且，他認為妹妹見了葉允軒，絕對會改觀，因為表弟的氣質很像妹妹喜歡的偶像明星的型。
「今晚的玩樂都算我的，你慢慢玩。」葉允軒說完後就在舞池裡消失了蹤影。
小金按照少爺的吩咐，跟服務生借了紙跟筆，抄了一組號碼後，不客氣地將紙壓在施凱廷胸前，「敢給別人知道你就死定了。」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後，小金就離開了。
正當施凱廷摸著被暗推一把在泛疼的胸口，彎下身撿起滑落在地上的紙時，一個女生走到他面前。
「你認識狐狸少爺？」
狐狸少爺？施凱廷傻愣地抬起頭。「啊？」映入眼睛裡的是穿著清涼的長髮女孩，她身後還有幾雙眼睛盯著他瞧。
「那張紙上有少爺的手機對吧。」
還以為要來場豔遇的施凱廷一聽，腦中閃過不久前小金的警告，趕緊收好紙條，怕被糾纏似地趕緊離開了夜店，可惜了表弟的請客。
葉允軒站在更衣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穿著和喜歡的人同套制服，自戀地想著某種意義上是跟治雅穿著情侶裝，星期一到星期五都穿情侶裝，感覺好恩愛。
想跟你下課後去街上瞎逛，並肩走在路上分享日常瑣事，要是不幸被人打擾了悠閒的下課時光，也想替你拭去嘴上的血汙，就像是一直都很要好的朋友，但我們的互動藏著不為人知的親暱。
滿足了虛幻的想像後，出門上學前，他用紅筆在月曆上的今日畫上了大愛心。就是今天，治雅就會認識他這人，他們正式相見的日子，是值得紀念的。
孟應凡對葉允軒轉來葉德，還跟他同班這點沒意見，只是他的行為有點詭異，開學第一天就喜歡跟女生們搭話，跟班上的還不夠，還聊到了其他班上，有說有笑的不知道在聊什麼。
不過今天的他倒是很安靜，滿心期待著什麼似地，嘴唇的弧度保持上揚到下課，離校前只說了要去表親家吃飯，就自個兒溜走了。
母親的交代跟葉允軒的任性，孟應凡得承認日子是變得不太一樣了，可是又矛盾的覺得煩，誰叫阿葉跟著跟著就會突然不見，沒法好好執行母親給的任務。
他知道葉允軒的表親是三豐高中的施凱廷，最近在學校裡很囂張。孟應凡在學生街堵了幾個穿綠色制服的學生，探聽到施凱廷家的住所時，已經是七點多了。
看見施家玄關大門前有雙熟悉的鞋，孟應凡退到了暗處，靜靜地待著，突然大門開了，出來的是五班的劉治雅，他穿上自己的鞋後，轉身和出來送客的施慧芹在門口聊了一會後，女生就笑著揮手說『再見』後便關上了家門。
劉治雅收起平淡的笑容，無須再掩飾地顯露出真正的情緒，表情死沉地往巷口走去，拿出放在書包裡的香菸，停在巷口轉角的電線杆旁抽起了菸。孟應凡人就蹲坐在對面的一戶人家前，看著他，想著葉允軒其實是來找劉治雅的？
可能是被暗處的視線盯著不自在，劉治雅朝身後看去，正巧對上了孟應凡的雙眼，他皺起了眉頭，這傢伙竟然光明正大地坐在別人家門前？
很意外在此地看到孟應凡，他不像是來找碴的，比較像在等人，劉治雅想起他曾問過自己是否認識『允軒』。劉治雅在電線杆上捻熄了才抽幾口的菸，帶著敵意走了過去，「你該不會跟葉允軒是同伙的吧。」說完就把菸蒂順手丟進別人家的畚箕裡。
蹲坐在地上的孟應凡抬眼看他，劉治雅在巷裡的路燈照射下，他的臉像是被打了霧，有些迷濛，眼睛卻又清晰地閃著光。「跟我同班。」
「少裝了，他在轉學過來前，你們早就認識了。」剛在餐桌上，那個叫葉允軒的傢伙怎看都不懷好意，是有何事要針對他？針對自己也不打緊，就討厭他扯到小芹，而小芹也揪著他的手不放。「你們到底想幹嘛？」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跟好阿葉才行。」孟應凡冷淡的答非所問，讓他不爽地一腳踹在他身後的牆上，被威嚇的人眼睛瞄向肩膀旁的腳，不知怎麼的，對於劉治雅想挑事的動作倒是覺得無所謂，自己不是沉不住氣的人。
一點都沒被嚇到的樣子，不愧是那個反應淡定的孟應凡，他稍微俯下身。「叫他別耍小動作，有事就直接找我，少給我那邊裝模作樣，看了就討厭！」劉治雅收回自己腳，心情差得可以了。「就麻煩你轉達了，謝謝。」他最後的道謝，語氣下得有點重。
見他雙手插進口袋，不快地走遠後消失在巷口，耳邊卻還迴盪著『謝謝』兩個字，很有禮貌啊。
孟應凡又等了一會，也許是劉治雅回去了，葉允軒自然也沒理由繼續待在施家，出了施家的大門穿上鞋就走了。
葉允軒見前面一戶人家有個人影站了起來，還想說是誰，結果是悶葫蘆孟應凡。「你在這等我？」
「對。」
「你真聽你媽的話，不是跟你說不用了嗎？」葉允軒的心情說不上好，笑得有點失落。本以為認識新朋友該是愉快的，怎被治雅賞了滿臉厭惡？原因大概是被誤會對施慧芹出手了，或是她對自己起了好感？
「剛遇到劉治雅，他要我跟你說，別耍小動作，有事就直接找他，別裝模作樣，看了就討厭。」記得他是這麼說的，算有原封不動地傳達了。「你被討厭了。」
葉允軒對於孟應凡多餘的最後一句想笑著說『閉嘴』兩字。「我的確是被討厭了，但又如何？」
「你就不怕被更加討厭？」他是不曉得阿葉為何對他執著，太勉強的話只會讓關係更糟，不是嗎？
「呵，他討厭我是他的事，但我喜歡他是我的事。」
聽他說得好像兩者不相干，孟應凡沒特別喜歡過什麼，但知道阿葉對於自己的東西特別愛護，如果是被他喜歡上的……那會是怎樣的對待？
從孟應凡口中得知治雅對自己並無好感，的確是打擊到了他的心，但是自作多情的是他最擅長的。
治雅，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的，一定。
孟應凡因為他沒繼續說話而看了他一眼，只見他嘴角勾著陰冷的笑，生平頭一回泛起的同情就給不熟悉的半個陌生人。
《交惡，序》END
§ 相關系列文 §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