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呀，死亡之旅如何？」
郭嘉的身影突然出現於荀彧的眼前，當他說了那句戲言後，荀彧便墜下如千里深的懸崖。
「呼……」
荀彧喘不上氣，以為將要死亡，趕緊睜開了雙眸，只有刺眼的陽光映入眸內。
「（……我睡著了嗎？）」
荀彧的手本依偎於桌几上，但他現在已睡在地板上。
荀彧移動手指，摸到了放置於地的卷軸。
這些卷軸原本也在桌几上，現在隨荀彧一同躺在地上。
「（得在下一批卷軸來之前……）」
荀彧緩緩移動身子，隨時進入工作狀況。
昨晚，荀彧直到深夜還留在辦公室內辦公，不知是何時進入了夢鄉。
「（……這是？）」
荀彧坐起身，發現身上披了一件外袍。
過度寬大的外袍就像是棉被，素雅無紋，毫無染上荀彧香囊的氣味，使荀彧一眼就知道這不是他的衣物。
「工匠去重建街肆，農夫做長期勞役，還有水力需要處理……」
一道低沉的喃喃聲，在寂靜的空間內特別引人傾聽。
荀彧左右張望，在窗邊發現程立的身影。
「……先生回來了嗎？」
荀彧暗暗吃驚，為了不讓程立發覺糗態，稍微調整姿勢，掩飾尚未盥洗的容顏。
「躺在地上休息比較舒服，雖然可能嚇著你了。」
程立放下手中的卷軸，眉頭舒緩了不少。
「（夢裡墜崖的感覺，是因為他移動我嗎？）」
荀彧回想剛才的情景。
「（這裡有卷軸……）」
荀彧是躺在桌几旁，上面鋪著一件外袍，還有一捲卷軸充當枕頭。
「……戰事順遂嗎？」
荀彧雖從傳令兵的口中獲得消息，但總不如在前線的程立即時。事隔數月，程立先返壽張，也暗喻戰事即將到一段落。
荀彧只是要知道最終結果。
「曹將軍已將賊人逼入濟北，在嚴寒的冬季補充不了資源，賊人投降是遲早的事。」
程立放下卷軸，拋向身旁堆積的卷軸小山。
「那就好。」
荀彧回應程立的同時，盯著那座卷軸小山。
「程先生，請問現在是幾時了？」
荀彧撫著頭，思緒還有些混亂。
「要午時了。」
程立以雲淡風輕的語氣，道出讓人震驚的答案。
「……」
荀彧的眼睛不自覺睜大，趕緊強迫自己回神。
「不用著急，今天我代你的班。」
程立走到荀彧的身旁，輕拍了荀彧的肩膀。
「欲速則不達。」
程立交給荀彧幾片木牘，上面書有程立瀟灑的遒勁的筆跡。
「……」
荀彧接過程立的木牘，內容是歸化人力的分配表。
依目前的狀況，還可容納數千位的空缺，遠比荀彧分配的更多。
荀彧海底的海洋一黯，他對自己的內務實力有信心，但經過數個月的震撼後，他不禁懷疑了。
「陳公臺的事情，我聽部屬說了。」
程立望著荀彧消沉的容顏，說出讓荀彧耿耿於懷的事情。
「……他說得不錯，或許我是婦人之仁吧。」
荀彧放下木牘，心情煩悶的他，無法靜心閱覽任何事。
「如果要考慮這麼多種可能，就無法完成任何事……這不是司馬說的嗎？」
程立將地上的卷軸撿了起來。
「當你提出勸降計畫時，我也想過可能會有這個問題，但我還是讓你做了。」
程立將卷軸放置於桌几上，不讓記載於上面的人民無法歸化。
「嗯……」
荀彧只是應了長聲，依然沒有想要工作的欲望。
過度的歸化人民會壓垮兗州既有的生態，荀彧雖知不能半途而廢，但也難以眼睜睜看著即將來臨的危機。
現在的荀彧就像是烏龜躲在龜殼內，欲躲避時間長河的侵襲。
「成效比我想像得出色許多，你應該要高興的。」
程立放柔聲調，鼓舞荀彧離開龜殼，面對現實。
「我知道，可是……」
荀彧像是探出頭的烏龜，想要稍微喝個水解渴，但聞到河水的味道後，又再度縮了回去。
「你有跳崖的勇氣，還怕被人推下去嗎？」
程立語氣轉硬，並說出令人費解的話語。
「……您說什麼？」
荀彧暗暗吃驚，懷疑自己在無意間說了夢話。
「典韋說你不僅躍下高崖，還策馬渡江，比想像得更有勇氣。」
程立認為荀彧聽不懂他的比喻，主動說明。
「（原來是指那件事。）」
得知不是洩漏夢話，荀彧安心不少。
「（主動跳崖與被推下崖嗎……）」
荀彧轉過身，思索兩者的差異。
主動跳崖是自己決定時機，只要鼓起近乎衝動的勇氣，就能一躍而下；被推下崖是他人決定時機，只得閉上雙眸，做好心理準備。
荀彧提出勸降計畫是掌握絕妙的時機點，但情勢正朝向難以控制的方向前進，現在若是放棄了，以後就是被情勢推著走。
程立的言外之意是──現在放棄是被情勢推下崖，無法想像後果為何；若是繼續執行，雖與跳崖無異，至少是自己做主。
「（我要主動……還是被動……）」
荀彧想起兩次的墜崖經驗，腦內又浮出郭嘉的戲語。
「喔呀，死亡之旅如何？」
「不論是哪種墜崖我都還活著，但是如果要選，果然是選擇自己跳崖吧……」
荀彧喃喃自語。
有過被人推下崖的恐怖經歷後，荀彧不願再度回味身不由己的恐懼感。
「……嗯？」
程立對荀彧的話語感到費解，但聰慧的老者是要給予後輩思考的時間。
「您說得不錯，是我一時軟弱了。」
荀彧搖了頭，坦然承認自己的脆弱。
「……」
程立眼神一凝，走到窗邊，不畏烈日的刺眼光芒，直挺挺望著太陽。
「您在想什麼呢？」
荀彧隨程立走到窗邊，欲知窗外有何風光。
「……只有那時看得到泛著金光的泰山。」
依程立所見，最遠處綿延不休的山脈就是泰山。
「（……泛著金光？）」
陳宮曾與荀彧提起泰山，但荀彧在東郡看不清泰山，也沒見過泛著金光的泰山。
「……是指數個月前的事情嗎？」
荀彧以為程立指的是當時之事，確認了一次。
「不是。」
程立呵呵一笑，搖了頭。
「……嗯？」
荀彧不解程立的意思，但程立的雙眸很溫柔，就像慈祥的老者。
「年輕人要多嘗試，長者就在一旁協助就好。」
程立拾起地上的外袍，披回於自身。
「……嗯。」
荀彧翻閱程立所給的資料，又萌生了工作的熱情。
分隔線
被逼入河岸的青州黃巾賊，終於承受不了冬季的摧殘，向曹操投降。
投降的黃巾軍達三十餘萬，男女百餘萬口，曹操擇其精銳，號為青州兵。
荀彧分配好工匠、商人等特殊職業的工作後，留下的是眾多亟需耕地的農民。
「……」
荀彧到東阿，親自巡過一圈新開發的農地，確認既有農地的分配狀況。
棗祗與程立也隨荀彧一同觀察，以便共同商議。
「棗某以為可再切割二至三戶出來。」
棗祗提出建議，協助消化過多的農民。
「不夠，至少得析出五戶。」
程立盯著棗祗，提出嚴苛的要求。
「雖然程先生說服大姓捐出了部分土地，但棗某也分不出這麼多……」
棗祗皺起眉頭，如果再分裂田地，所有的農民都無法生存。
「我從韓先生的手中取得水利設計圖，之後夏侯將軍將命士兵建設，請您暫時安頓這些農民。」
荀彧知道是強人所難，但他現在只能委屈棗祗。
「你是新任東阿令，連你都治不好東阿，還有誰能治好？」
程立是壽張令，需回壽張處理後續事宜，將治理家鄉東阿的任務交給了棗祗。
「被程先生如此期待是很好，但……」
棗祗嘆了一口氣，面對超過想像的歸化人數，他是有心無力。
「我也……」
荀彧甫啟口，程立就望了他一眼。
「荀司馬，你暫且休息一陣子吧。」
程立先行出言，制止荀彧攬上新工作。
「現在是關鍵時刻，我怎能休息呢？」
荀彧搖了頭，婉拒程立的好意。
「你已經做好分配歸化民的事宜，之後是各縣令的工作了。」
程立盯向棗祗，棗祗只好無奈點了頭。
「我……」
荀彧還欲再言，但是程立走到他的身旁，。
「荀司馬，你應該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程立留下了這句話，與棗祗一同離開。
「……」
風兒吹過孤單的荀彧，凜冽的寒風，使他想起了家鄉。
分隔線
「希望荀彧好好休息」是眾人的共同想法。
曹操減少荀彧的工作量，為的就是要讓荀彧以優閒的態度迎接新春。
天外降著雪，荀彧披著襖，在家內讀書。
即使回到家裡，荀彧依然以讀書為樂。
尤其冬季的陽光微弱，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夜晚，更需把握稍縱即逝的讀書時光。
「（差不多了……）」
荀彧讀完一個篇章後，稍行活動筋骨，準備休息片刻。
「（……現在是申時了吧。）」
荀彧從沙漏與窗外的天色推估時間，確認需要休息多久的時間。
「（蓉兒去哪裡了？）」
荀彧一整天沒有聽到唐蓉的聲音，也沒有碰撞家具造成的聲響，唐蓉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蓉兒是穩重的人，應該不會生事……）」
荀彧看向約略一個時辰就能閱畢的書籍，卻失去翻閱的欲望。
「（心緒已亂，不如出外確認。）」
荀彧踏出書房，決定中止無謂的臆測。
分隔線
再過不到半個月，就是新春時期了。
曹操繼任兗州牧，規定新春過後，所有幕僚的家眷都要遷居到郡治。
荀彧甫回時，唐蓉正辛勤大掃除，並與附近的幕僚家眷交換春聯，要在東郡度過第一個新春，同時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新春。
家家戶戶依然繁忙，唐蓉卻不見身影，著實啟人疑竇。
「（是出外採買物資了嗎？）」
荀彧走過家的內外都尋不著唐蓉，推論唐蓉是出外了。
「（……應該詢問隔壁的人家嗎？）」
荀彧停在門口，猶豫自己的下一步為何。
「（詢問蓉兒位於何處，確實怪異。）」
荀彧是如此想，但似乎只有詢問一途，顯得進退兩難。
「荀司馬，您是出外透口氣嗎？」
一旁的婦女見荀彧呆立於門口，對荀彧呵呵笑。
婦女正醃製蔬菜，一旁的架上掛滿豬肉條，看起來頗為壯觀。
「……請問您有見到蓉兒嗎？」
荀彧放棄矜持，認為在此工作一整天的婦女會比他更瞭解唐蓉的去向。
「早晨時出門了，晚些就會回來了。」
如同荀彧所想，婦女幾句就解開他的疑惑。
「……她一向如此嗎？」
荀彧暗暗吃驚，沒想到唐蓉出門這麼久。
「呵呵。」
婦女笑而不答，繼續敲打蔬菜使其出水，此舉不僅可保持蔬菜的爽脆，還能保存得更久。
「（什麼意思？）」
荀彧不解婦女的想法，但她似乎沒有回答的意思，讓他有些尷尬。
「……」
荀彧等了幾秒，不見婦女有其他的動作，只好回到家內。
冷風吹過，稍微有些寒冷。
荀彧立於大廳內，見桌几上有茶壺，隨意取了一旁的茶磚。
「（就在這邊等她吧。）」
荀彧加溫冷水，計算最適宜的茶水溫度。
「（太過優閒，反而變得無所適從……）」
荀彧需要放鬆的時間，但曹操給予太長的放鬆時間，使他生了倦意。
「（原來我這麼喜歡工作嗎？）」
荀彧飲了一口茶，突然想起自己的人生都奉獻在公事上。
正因將工作視作理所當然，沒有工作就會失去重心，回到家除了讀書不知能做何事。
「（人口壓力還是大了，必須找尋荒地……）」
荀彧於腦內規畫後續的工作進度，但手上沒有相關文件，一時也找不出適宜的位置。
「……文若大人？」
唐蓉進了門，就看到荀彧面色凝重的模樣。
「妳回來了。」
荀彧看到唐蓉，打斷既有的思緒，對唐蓉微微一笑。
「（……是湯品嗎？）」
唐蓉手上端著陶碗，從她謹慎移動的姿態，猜想得出裡面不是放滿了食物，就是一碗熱湯。
「蓉兒以為文若大人還在讀書，請恕蓉兒來遲了。」
唐蓉先將陶碗放在桌几上，才低頭對荀彧賠罪。
「沒關係。」
荀彧搖了頭，他不是為了讓唐蓉困擾才在大廳等待她。
即使是結褵十年的夫妻，兩人的關係猶如主人與婢女，使荀彧頗為無奈。
「這是什麼呢？」
荀彧看向陶碗，陶碗的內部是一片黝黑，若不以筷子翻之，單從外觀不易推估其內容。
「先前文若大人提起蓮子湯，蓉兒一直煮散了蓮子，便向曹夫人請教絕竅，剛才才完成。」
唐蓉略略低頭，臉頰還有些緋紅。
「……原來如此。」
荀彧停頓了幾秒，突然明白了剛才婦人的言外之意。
「曹夫人非常擅長烹飪，又很照顧蓉兒，很願意教導蓉兒。」
唐蓉帶著微笑，從言詞態度中顯見她與曹夫人的好感情。
「妳也不錯啊。」
荀彧端起陶碗，以實際的行動證明他的讚美。
「蓉兒想應該不會太甜。」
唐蓉奉上筷子，亟欲獲得荀彧的評價。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荀彧拿起筷子，品嘗蓮子湯的滋味。
蓮子湯是常見的庶民料理，但正是人人會做，要做出美味絕頂的蓮子湯反而變得困難。
「（蓮子綿密，糖水清甜，確實不錯。）」
荀彧僅品嘗湯頭與蓮子，就知道唐蓉的廚藝又上了一個水平。
「（只是……）」
荀彧咬下蓮子時，吃到帶有尖銳苦澀的蓮子芯，眉頭不禁皺了一下。
「……」
唐蓉全身繃緊，等待荀彧的回應。
「非常美味，如果可以去掉蓮子芯就好了。」
荀彧以筷子舀出了幾條蓮子芯，露出了苦笑。
蓮子芯可以清心去熱，但其強烈的苦澀味，配在甜湯內難免壞了味。
「曹夫人特別叮嚀不可以去掉……」
唐蓉皺起了眉頭。
「曹將軍需要清心去熱，我不一定需要。」
荀彧挑出所有的蓮子芯，強烈表達不食蓮子芯的心情。
荀彧有聽聞過曹夫人的事蹟。
曹夫人出身於譙縣名門，擅長紡織與烹飪，並有教育才能，將家務事管得妥妥當當，縱使性格剛毅強勢，曹操仍是從了她。
曹操是上位者，煩心事一多，脾氣難免就大，自然需要清心解熱。
但這是表面說法。
事實上，曹操根本違逆不了曹夫人的想法，她做什麼就吃什麼，半句怨言也不能有。
「蓉兒就做成蓮子芯茶吧。」
唐蓉是想獲得荀彧的喜愛，但她在家務方面也不是荀彧抱怨幾句，就會退卻的人物。
「妳似乎變堅強了呢。」
荀彧不是畏苦，只是認為蓮子湯不需要蓮子芯，那麼取出蓮子芯做成茶飲就是個好主意。
比起唯唯諾諾，有如奴婢的唐蓉，荀彧更期許唐蓉有主見，讓他不必憂煩家務。
「蓮子湯……」
唐蓉低下頭，猛然捉住荀彧的手。
「……嗯？」
荀彧不解唐蓉的用意，發出了疑惑聲。
「文若大人就像蓮花一樣，蓮子是蓮花之子，蓉兒……」
唐蓉鼓起勇氣，如流水般將背誦於心的稿子嘩啦嘩啦地道出。
「（這是誰跟她說的？）」
這句話絕對是唐蓉此生難言的大尺度求愛，要她鼓起勇氣說出此等話語，絕對是聽到了什麼。
「蓉兒……蓉兒……」
唐蓉應該要說出後續的話語，卻怎樣也說不出口。
「蓉兒。」
荀彧回握唐蓉的手，以沉穩的語句讓她安心。
「是……」
唐蓉微微抬起頭，果然臉頰已如豬肝般鮮紅。
「我把那本書讀完就過去了。」
荀彧以纖細卻不顯得骨感的手指撫著唐蓉的臉頰，並與她的額頭微微相靠，瞬間拉近彼此的距離。
「嗯……」
唐蓉羞怯點了頭，不再堅持未完的話語。
分隔線
新春時節，荀彧與唐蓉一同向曹操的幕僚拜年，度過在東郡的新春。
桌几上放滿了信件，寫滿對新的一年的期許。
荀彧正在閱讀信件，唐蓉則整理禮物，思索要帶何物到郡治。
「（是元常的信。）」
荀彧打開鍾繇的信件，祈禱是好消息。
「前聞曹將軍破敵，攬驍將數十萬，得男女百萬戶，可謂武威驚世，仁德懷民，為您深感榮幸。討虜校尉因功改任尚書，釋人犯，典選舉，任舊名，懷黎民，頗得士族歡心。公達蒙此福，免刑出獄，實為大幸。尚書有非凡之才，惜董黨粗野，未知文教育民，懷柔恤民之用，仍以暴政虐民，朝廷未能安寧可知也。今公達既在，可協同觀察局勢，心甚安也。潁川鍾繇。」
「（公達……）」
荀彧的目光，停留在「公達蒙此福，免刑出獄，實為大幸」數字，彷彿懸在心上的巨岩瞬間落了地，讓他安心不少。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唐蓉從荀彧放鬆的神色中，推估這是封傳遞好消息的信件。
「公達免刑出獄了。」
荀彧正想與唐蓉宣告這個好消息。
「太好了呢。」
唐蓉發出驚喜聲，對荀攸平安無事同感高興。
「公達在，我就放心了。」
鍾繇在信件中屢屢談及那號協助董黨的人物，也對其有頗高的評價，不過荀彧相信荀攸之智不會遜於其人，倒也不太在意。
畢竟，比起遙遠的長安，荀彧更應專注於兗州的事務上。
「不知公達先生是否願意出仕曹將軍呢？」
比起詭譎難測的帝都，兗州無疑是安穩許多，同時唐蓉也希望多一名荀家賢士協助荀彧，減輕荀彧的負擔。
「公達甫出獄，近日不容易。」
荀彧亦有招攬荀攸的意圖，但他不得不澆熄唐蓉的熱情。
「……為什麼？」
唐蓉發出疑惑聲。
「李傕等人釋放公達是為了爭取名士的支持，定會以高官厚祿攏絡公達，公達即便想要離開帝都，一時也無法成行。」
當年，荀彧受潁川太守推薦入洛當官時，有感董卓亂政之苦，費了一番功夫才離開洛陽，自是明白此理。
「是嗎……」
唐蓉難免感到失望，又繼續整理的動作。
「（下一封……）」
荀彧放下鍾繇的信件，接過了另一片木牘。
「（是他的。）」
信件的外觀一塵不染，也無官章等印記，唯在角落有署名「陽翟郭嘉」。
「（這次是什麼呢？）」
荀彧打開信件，期待郭嘉這次的作品。
「嗯……」
一如郭嘉的風格，這是封圖畫信。
一名看不出年紀的女性，抱著一筐僅裝著寥寥的梅子，似乎是哀求觀者能買下這些僅存的梅子。
「（只有這筐梅子……）」
荀彧想起郭嘉喜以詩句入畫，於腦內思索適合的內容。
「（描述梅子最有名的就是那首了……）」
荀彧不禁苦笑。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墍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這是〈摽有梅〉，表達待嫁女子有感年華漸去，以梅子為喻，渴望有名陪伴終身的伴侶。
以此比喻男性是不倫不類，但若出自郭嘉之手，就顯得合情合理。
「（他是欲婚了嗎？）」
荀彧想起正妻理論，直覺郭嘉是欲投明主，苦無相識之道，希望獲得引薦。
「（……這不太像他。）」
郭嘉如盤旋之鷹，隨時關注局勢，一躍高飛。他會有出仕的一天，但必是從容不迫，不會如過了適婚年齡的女性的焦急感。
「（是什麼意思呢？）」
荀彧撫著唇，思考其他的可能性。
「文若大人，您要將醃梅放在哪裡呢？」
唐蓉拿起一甕的醃梅，即使有層層的封口，依然能嗅出專屬於梅子的香甜酸味。
「……」
荀彧望著醃梅，露出了微笑。
分隔線
「你要去陽翟？」
曹操聽到荀彧的話之後，停下餵馬的動作。
即使沒食到鮮草，擁有黝黑毛色的良駒依然保持鎮靜，靜待曹操下個命令。
「是的，請曹將軍許可。」
荀彧拱手，向曹操提出請求。
「私事否？公事否？」
曹操望著荀彧的雙眸，欲知荀彧的用意。
曹操已放荀彧一個月的假期，再許假就會放太久了。
「順利的話，也許能為曹將軍徵得賢士。」
請郭嘉出仕是公事也是私事，荀彧不在文字遊戲上打轉，直接向曹操說明意圖。
「賢士嗎……吾確實求之甚急。」
曹操撫著愛馬的頭，對荀彧的提議產生了興趣。
「是。」
荀彧應了聲，同意賢士是支撐國政的基礎。
「吾需要軍事奇才，為吾出謀畫策。」
曹操皺起眉，開出這次要的賢士類型。
曹操的身旁幾乎是不善計略的武人，常常獨自苦思，非常痛苦。
「我以為程仲德與公臺兄皆有此能。」
荀彧自認軍略非其所長，不得不辭退這份重責大任，但有程立與陳宮在就沒問題。
「公臺善於布局，但思索過久，吾等不了他。」
曹操搖了頭，率先否決陳宮這個提案。
「（……是這樣嗎？）」
聽到曹操的評語，荀彧是吃驚的。
陳宮奉曹操為兗州牧可謂當機立斷，曹操卻言他思索過久，荀彧不禁懷疑是曹操要求嚴苛，還是自己識人有限。
「而且……他與你，吾會選擇你，他就不適合了。」
曹操繼續餵著愛馬，一旁的駿馬露出吃味的眼神，但他都不予理會。
正因是曹操的愛馬，曹操才會給牠獨一無二的待遇，顯示牠的不凡。
曹操見愛馬出現眼神微瞇的幸福感，得知牠已吃飽，停下餵草的動作。
「……」
荀彧望著曹操的愛馬，不發一語。
「仲德的話，吾記得是你的副官吧。」
曹操洗好手，哈哈一笑，輕拍了荀彧的肩膀。
「相信仲德更欲為曹將軍出謀畫策。」
程立是副官的不二人選，但荀彧更尊重他的想法，只要曹操有需求，荀彧絕對會放他隨曹操南征北討。
「……該說你的腦袋真的很硬嗎？」
曹操皺起眉頭，嘆了一口氣。
「（……什麼意思？）」
荀彧不明白曹操的意思，只能等待曹操自行公布謎底。
「吾是想要有名聊天的對象，仲德太兇了……」
曹操拉荀彧到一旁，只差沒在荀彧的耳邊說悄悄話。
「（……仲德很兇？）」
荀彧與程立都有讓人難以親近的氣質，荀彧是溫和的疏離感，程立則是兇戾的威嚴感。不過，荀彧與程立實際相處後，認為程立是對事不對人，是位明理的人物，不覺得程立很兇惡。
「……總之，吾贈美酒給你，可要為吾覓得賢士啊。」
曹操尷尬笑了一聲，強硬要荀彧接下尋找「軍事奇才（聊天對象）」的任務。
「是……」
荀彧說不上這份任務是簡單還是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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