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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7-10-26 22:58

[達人專欄] 《夢色キャスト》雙面執事(八)

作者:玦晴

  割下一綹髮絲,她將之綁成三股辮,在蓋棺之前,親手將之擱在他的胸前。
 
  就像一如過往般,她依偎在他的胸膛。
 
  棺木漸漸被覆上的土掩埋,她沒有哭泣,只是清楚感受到自己的一顆心,彷彿也隨之埋葬。
 
  畢竟──連最珍視的人都離她遠去了,她認為自己真的一無所有了。
 
  身為孤兒的斯圖爾特沒有親人,所以僅有宅邸內的執事們與大小姐為他送行,簡單且寧靜得寂寥的葬禮結束後,莫里斯吩咐其餘執事先行回到宅邸,自己則是留在不肯離去的大小姐身邊。
 
  沒有催促、一言不發,就只是陪在她的身旁。
 
  今日,大小姐特地帶上了小提琴,在她將提琴由琴盒取出後,莫里斯也安靜地退至遠處,退至一個他能看得見她的身影,但是能讓他們兩人自在獨處的距離。
 
  「……斯圖爾特,你知道嗎?那天、我心情很好哦,為了準備巡演曲目,奧利佛陪了我一整日,雖然我知道他對我的讚美有時候誇大其詞了,但是我還是很開心,比起你老是使壞的嘴要溫柔多了。」
 
  將提琴架上肩,大小姐望著墓碑笑得淒然:「可是,我還是想聽聽這次你又會變著什麼花樣來損我……最後,一針見血地指出我的問題,所以……這場專屬於你的演奏會,是我送給你的餞別禮物,不准……再退回了。」
 
  閉上眼,她灌注全身心靈拉著琴,每一首曲子,都有著她與斯圖爾特之間的回憶,指責她情感投入不足、稱讚她掌握到曲子精髓、抓出她的小失誤,有時候聽得渾然忘我,最後才羞窘地急忙否認。
 
  ……每一個旋律、每一個音符,都有他的存在,彷彿能在旋律之中找到他的身影。
 
  於是,她越發投入,只有這麼做才能抓住他的蹤跡,幾近瘋狂地拉琴此刻為的是想再見他一面。
 
  這些曲子滿載著他們之間的回憶,卻隨風飄散。
 
  莫里斯就這麼在遠處守望著大小姐兩個多小時過去,最後,看見她失去意識頹然倒下,他心頭一驚、瞪圓眸子飛奔上前。
 
  確認了她的身體並無大礙,莫里斯先為她收妥提琴收回琴盒,再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停在外頭等候的馬車。
 
  ……不吃不喝、夜不成眠,最後還如此勉強自己演奏兩個多小時毫無中斷。
 
  坐在馬車裡頭,她讓失去意識的大小姐倚著自己的肩頭,望著她蒼白而無血色的小臉,莫里斯悄然握緊了她的手。
 
  「……沒能遵守對您許下的諾言,萬分抱歉。」
 
 
 
 
  「裝些蛋糕過來。」
 
  坐在沙發一側、托腮的亨利神色明顯不快地對著大小姐頤指氣使,像是徹底放棄掙扎、尊嚴與思考般,大小姐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面無表情地起身走至下午茶組,夾了幾塊蛋糕盛於盤上。
 
  她走回亨利的身側坐了下來,他張口、她便切了適合入口的大小將蛋糕送入他嘴裡──主僕立場對調、崩壞,已經持續了數月之久。
 
  雖然日子漸長以後,大小姐的反應與排斥並不如起初激烈,但是每一回,即便微弱,她還是會流露出為難或悲傷的神色,可是……
 
  今日,卻面無表情、絲毫無波。
 
  這讓與大小姐相處了一上午的亨利莫名焦躁……
 
  不該如此的、不是這樣的,他想看的是她的表情因為他的一言一行有所起伏,困擾、哀傷、憤怒……就如同她過去對自己做過的事一樣,讓他在這些年裡,只要一想起自己被她的眼神所輕賤的那一日,所湧上的這些醜陋情緒使神情變得扭曲。
 
  而如今,她卻絲毫不為所動,要是她一直如此,那麼自己這些年來所承受的不甘與憤恨又算什麼?
 
  ──……別以為能就這麼算了。
 
  盯著大小姐的那對眼眸越發森冷,隨後,瞇成弧、唇角掛著一抹戲謔的弧度道:「吶,大小姐,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呢,反正妳肯定是不記得了,要不,妳想想能為我做些什麼,當作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吧?」
 
  「……」
 
  一提及生日禮物,大小姐不自覺地抿著雙唇,仔細觀察的亨利有股旗開得勝的快感──畢竟,今天雖然是他的生日不錯,但是這件事是他刻意提起的,總管莫里斯對他們說過,斯圖爾特死亡的那個夜晚正是他生日前夜,所以即便不清楚來龍去脈,但是關於生日的關鍵字也就那幾個,隨意說些,總能戳痛她心底的傷痕的。
 
  「平時就餵我吃蛋糕了,所以這項可不行哦,還是說……」
 
  托起大小姐的下顎,亨利湊近她的面前,近得能感受得到彼此的鼻息,他輕語呢喃著:「把妳自己當作我的生日禮物……如何?」
 
  但是,大小姐已經不再有更明顯的反應,這讓亨利氣急敗壞地蹙緊眉頭、一聲咂嘴,更是一掌將大小姐托於手中的蛋糕盤使勁揮開,瓷盤鏗然一聲碎裂、蛋糕也爛了一地。
 
  亨利站起身,焦躁與怒火致使他無法冷靜,他便在沙發前左右踱步著,隨後,他轉身直指著大小姐的鼻頭指責:「這算什麼?妳以為裝得楚楚可憐又悲天憫人的樣子我就會相信妳嗎?不過是死了一個下人,妳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亨利的這席話總算牽動了大小姐的思緒,腦海裡浮現出的是她與斯圖爾特的種種回憶……
 
  下人?她從不曾將他們任何人當作下人看待,與其說是下人,對她而言反倒更像家人或朋友般的存在,更遑論是斯圖爾特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更是不言而喻。
 
  然而……
 
  若是這麼默不作聲,她是心有不甘的,並非為了自己詭辯,而是……
 
  「……斯圖爾特,不是下人,對我而言,他是……」
 
  言僅止於此,大小姐又一次噤了聲,她與斯圖爾特之間的關係是個秘密,即便他已經不在了,但是這層關係依舊沒有讓他人知曉的必要,因為她再沒有心力去聽那些指責、訕笑與嘲諷了,若是被責罵的僅有自己倒還無妨,但是她無法忍受溫柔的斯圖爾特備受汙蔑。
 
  聳了聳肩,亨利佯裝成無奈的模樣道:「啊──啊,還真羨慕斯圖爾特呢,死了就能被當個人看待,也沒錯啦,與死亡相較,全身被濺得一身汙泥這種事根本不值一提。」
 
  「……!」
 
  聽了這席話的大小姐因為微慍著怒火而抬眼,當她緊抓著裙襬拚命忍耐時,未經敲門、房門卻喀噠一聲被推開來,兩人下意識地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雙眸慍著怒火,但是神色卻又如同暴風雨前意外寧靜的奧利佛。
 
  「奧、利佛……先生。」
 
  因為擔心自己對待大小姐的態度會讓外人察覺,心虛的亨利悄然吞了口水,奥利佛手捧的長式托盤上擱著一套男性衣裝,他先將托盤擱在櫃上,恭敬地向大小姐躬身:「大小姐,請恕我失禮,未先敲門取得您的許可便擅闖入內。」
 
  「……沒事,你、怎麼會過來呢?」
 
  「因為……」
 
  挺起身子,奧利佛轉過頭望向亨利,眼神卻如籠寒霜:「今天是亨利的生日,最近發生的事太多,我想大小姐或許忘了寄放我在這裡……兩個月前就準備好要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我想著今日正好輪到亨利服侍您,所以我就直接送過來了。」
 
  「兩個……月前?」
 
  低喃著,亨利無法置信地望向大小姐,他如此對待大小姐並非這兩個月的事,那麼……遭受到這樣的對待,為什麼她還要特地為他準備生日禮物呢?
 
  ……是為了完美扮演大家心目中那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大小姐,才刻意這麼做的嗎?肯定是的,這個女人怎麼說也是侯爵千金,怎麼可能不在意外界的評價。
 
  轉身完全面向亨利,奧利佛緊盯著亨利的雙眼越發銳利,他一面開口、一面踩踏著沉穩的步伐走去:「只是……真的萬分抱歉,大小姐,我並非刻意偷聽,站在門外卻聽見了我一手帶出來的執事──對您如此失禮。」
 
  與亨利緊貼著身,奧利佛在身高上比起亨利佔著絕對優勢,他卻微抬起下顎,僅以眼珠子向下睥睨著亨利,給予亨利莫大的壓迫感。
 
  他因此倒抽了口氣──奧利佛是亨利進宅邸以來宛如兄長、更是師長般的存在,讓毫無文化、禮儀與知識的他能具備現在的身段、教養以及各種知識與手藝,大多是奧利佛耐著性子慢慢教會他的,與他相處了數年的時間,亨利怎麼會忘了……奧利佛絕不可觸碰的逆鱗就是大小姐。
 
  自己怎麼會如此粗心大意……
 
  「……」
 
  「奧、奧利佛先生……」
 
  「究竟是什麼樣的想法,才會讓你認為對大小姐而言,斯圖爾特的死是『不過是死了一個下人』?究竟該有多狠心……才會對一個連眼神都在泣訴著悲痛的女孩說出如此殘忍傷人的話來?亨利,是我看錯你了嗎?」
 
  向後退了一步的亨利低下頭、掄緊雙拳,緊咬著牙關的他覺得不甘極了,憑什麼?憑什麼他要被敬仰的奧利佛如此責備與對待?斯圖爾特死了是可憐,他也明白自己拿斯圖爾特的事作文章是過分了些,但是……
 
  事已至此再也無法隱瞞,亨利深吸了口氣抬起頭,直視著奧利佛、直指著大小姐一口氣全盤托出:「您是看錯我了,但是同樣您也錯看了那個女人!我明白,剛才我說的話是過分了,可是……全拜那個女人所賜!都是她……!身為貧民的我,在那個寒冷的冬天裡,好不容易撿了一件足以蔽體的衣裳,我想著只要穿著那身衣服,或許……或許我可以擺脫令人苦不堪言的的工作環境,我只是想要到正常的地方工作求溫飽……到一個不再被人輕賤、不再挨打、不再被人欺凌的環境去……可是當年,這個女人乘坐的馬車不僅濺了我一身汙泥,讓我那個冬天又髒、又濕、又冷,在臨行前睥睨鄙視著我的眼神……像是在宣告、我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可笑又無意義的奢望……!所以我才……!」
 
  亨利從來不曾對她說過自己憎恨著她的原委,原來……是一場意外剝奪了他對人生的希望,不過是想要求生活安穩,如此卑微的希望卻因為她……
 
  這也難怪,他理應天真燦爛的笑顏會因而扭曲,活在沒有希望的世界裡,只能被憎恨、悲傷所吞噬吧。
 
  奧利佛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走向櫃前,將托盤上的男性衣裝捧於手中,再到亨利面前攤開──這是一身剪裁合身、品味高雅、做工精細且質地細密高級的男性宴會用燕尾服。
 
  看著這身與他一輩子都無緣穿上的衣裝,亨利疑惑地蹙起眉,奧利佛靜靜地將這身衣服沿著縫線貼近亨利的肩線與腰線作比對:「嗯,果然合身,而且這身衣服的款式非常適合你呢,亨利,大小姐的眼光果然不錯。」
 
  「哼!這種衣服,我一輩子也用不上吧?所以這是什麼意思呢?是讓我將這麼高級的衣服貢在衣櫃裡,藉此嘲笑我一輩子也沒機會穿上嗎?還真是惡趣味呢。」
 
  別過頭,亨利雖然一聲嗤哼,但是眼神卻有幾分掩藏不住的哀傷。
 
  一聲輕歎,奧利佛緩緩開口:「……他是我值得驕傲的弟弟。」
 
  「……什麼?」
 
  「大小姐來找我商量該送你什麼生日禮物的時候,最後,她決定送你這樣一套燕尾服,她說了,有朝一日,在出席正式場合的時候她會帶上你,抬頭挺胸向所有人介紹──『亨利,是我值得驕傲的弟弟』。」
 
  在奧利佛如此表示後,亨利的雙眸與唇瓣輕顫著,他緩緩轉向大小姐、蹙起眉:「……為什麼?我、明明……對妳做了這麼多過分的事,妳究竟在想些什麼……?」
 
  掌心貼於心口,大小姐閉上雙眼傾訴:「我只是……打從心裡喜歡你這個弟弟,而我也相信你的本性並不壞,我想要相信你曾經對我展露出的笑容並不全然是虛假,想要相信你親手為我準備的那些甜點飽含著你的真心,雖然你說的事我沒有印象,但是……無論傷害了你的人是不是我,我都希望能幫你找回屬於你的純真與笑容。」
 
  因為奧利佛與大小姐的話語而產生動搖,亨利不知所措地不斷搖首:「不對……不可能,妳不是這種人,別再演戲了,要是妳真有這麼善良,為什麼當年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七年前敦布克大街轉角,是嗎?」
 
  沒有回應,但是奧利佛由亨利訝異的神情便可得知自己的記憶沒有錯誤,他便接著說道:「那天,便是我隨同大小姐外出的,大小姐發了高燒,不聽我的勸告非要在乘馬車時吹著外頭的寒風,說是這樣舒服一些,之後馬車的車輪濺起了一灘泥水,她看見泥水濺了一個男孩一身,央求我囑咐車伕停下馬車想要上前關心,但是被我制止了……雖然於心不忍,但是大小姐燒得連路都走不穩了,我不願意耽誤,一心只想趕緊回到宅邸讓她休息,病弱的她還因此在馬車裡哭鬧一陣,還沒抵達就暈了過去,回宅邸一睡就是兩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帶一身乾淨的衣服和一些錢糧找到這個男孩,將大小姐交給莫里斯看顧,我在那附近以及貧民窟找了幾天,都沒有找到那個男孩……大小姐不記得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病重至此、腦袋還迷迷糊糊的,再加上當時她還年幼,能記得多少事?」
 
  「你們……你們是串通好騙我的吧?」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問問莫里斯總管是否有這件事,除非你認為為人正直的他也與我們串通一氣。」
 
  彷彿瞬間脫力,亨利失神地頹坐在地,身子不斷顫抖著,最後,他環抱著自己的身軀,靜靜流淌著無聲的淚水。
 
  蹲下身,奧利佛掌心搭著他的肩頭溫柔地低語:「會如此悲傷難過,這就意味著你總是笑著對我說,你最喜歡大小姐了,這並非謊言吧?所以,才會因為傷害了她而難過、自責,對嗎?」
 
  大小姐走向亨利身邊蹲了下來,指尖輕揉著他的髮絲,如今因為失去了斯圖爾特的悲傷致使她無法作出明顯的神情起伏,但是她卻仍勾起淺笑、語氣如煦日般溫暖:「……沒事了,不要緊的,亨利,別傷心了,好嗎?」
 
  亨利一逕撲進大小姐的胸懷,這時候的他,總算像個純粹天真的大男孩,壓抑不住歉疚與悲傷的情緒放聲哭喊:「大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啊啊……!我、做了很多過分、的事,說了傷人的話……真的、對不起……!我是真的……嗚嗚……真的最喜歡、最喜歡大小姐了……!」
 
  「嗯,沒關係的……亨利,你永遠是我最值得驕傲的弟弟。」
 
 
 
 
  收拾了簡單的行裝,亨利留書一封,寫滿了對大小姐的歉意以及不需要再找他行蹤的留言。
 
  思考了兩個晚上,亨利即便想留在最喜歡的大小姐身邊,但是他卻不清楚往後該拿什麼臉去面對願意如此溫柔包容原諒他一切所作所為的大小姐。
 
  況且,他認為自己還有必須做的事。
 
  其實,雖然並不清楚斯圖爾特之死的始末,但是從大小姐這段期間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似的哀傷,亨利也大概能猜得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斯圖爾特……就像是大小姐的太陽吧?
 
  有斯圖爾特陪伴在大小姐左右,大小姐臉上才能開綻出猶如向日葵盛放的笑容。
 
  所以……為了贖罪,他也必須離開這座帶給他無數溫暖的宅子。
 
  亨利明白,他做這樣的事,善良的大小姐也不會開心、也無法因此尋回過去的笑顏,但是笨拙且在陰暗之中長大的他,不懂得如何以溫暖的方式來回報大小姐給予他的這一份愛。
 
  所以他也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不過是種自我滿足罷了。
 
  ──自我滿足也不要緊的。
 
  最後,請大小姐原諒他再自私一回,讓他做些自我滿足的事,以減輕自己的罪孽感吧。
 
  臨行前端望著吊掛在牆上的那身燕尾服──這輩子,真的沒有機會穿上了。
 
  因為,他不具備成為大小姐弟弟的資格。
 
  「我走囉,我最喜歡的大小姐。」
 
  揚起了大小姐最喜歡的笑容,但是這抹燦爛的笑容上,淚水卻還是不小心流淌而出。
 
 
 
 
  深秋早冬的夜裡寒冷。
 
  他躲在破舊的廢棄小屋內冷得直打哆嗦,受了槍傷的雙臂無法靈活行動,只是輕輕一動就扯疼傷口,呼吐出的氣升騰出裊裊白煙,菲利浦蜷縮在空無一物的小屋一角,每逢入夜,便會懊惱何以如此狼狽。
 
  ──明明只是深愛著她,為何會變得如此狼狽?
 
  愛情的本質就是自私、佔有、嫉妒與瘋狂,既是如此,憑什麼他就得遭受到這樣的事呢?他不過是深愛著那個女孩,無法忍受那個女孩的一顰一笑是為了他人、別的男人又入了她那對魅惑了自己心的美麗雙瞳罷了。
 
  輕輕閉上雙眼,菲利浦忍受著挨餓準備就寢,還得考慮明天該往什麼地方前進才行,畢竟侯爵府邸在這一帶聲勢浩大,至少這座城市是待不了了。
 
  在即將入眠之際,大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來,外頭略顯強勁的寒風直灌入屋內,受到驚嚇的菲利浦立馬睜開雙眼,幾盞油燈的光亮隨著幾道人影入內而照亮了這無可遮蔽的屋內,他與對方四目相交,未料來了三名長相兇神惡煞的壯漢即刻揚起了不懷好意的戲謔笑容。
 
  「嘿嘿,小哥,看你穿得一身好衣服,怎麼會在這種破地方過夜?」
 
  菲利浦咬牙忍受疼痛站起身、他低下頭道:「……抱歉,我不清楚這屋有主,擅自借用了各位的地方,我立刻離開。」
 
  「離開?那可不行,我會覺得困擾的。」
 
  耳熟的嗓音由三名壯漢背後傳來,讓開一道,相較之下身形較為嬌小的少年走出,身著一襲白色襯衫與淺褐色的吊帶七分褲,頭上頂著貝雷帽而低著頭。
 
  「你是……?」
 
  少年摘下貝雷帽,抬起下顎、瞇起的雙眸尖銳刺人:「晚安,菲利浦先生。」
 
  「……亨利?你、為什麼在這裡,而且……這身裝扮……?」
 
  食指轉著貝雷帽緣把玩著,亨利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說:「我辭職不幹了,在那種不符合我本性的地方生活太痛苦了,還是在外頭輕鬆一些。」
 
  「……那你找我有事?」
 
  「嗯,是有事,而且是我離開宅邸後一心一意要辦成的大事。」
 
  聽見這句話的菲利浦一股不祥預感油然而生,斂起眼沒有回應,亨利抬手一揮,三名壯漢便上前,並非粗暴地將他痛揍一頓,而是卸了他雙手肩甲與腳踝骨,一聲聲淒厲的哀嚎不絕於耳,但是他們卻未因此手下留情,以此徹底剝奪他的行動能力。
 
  菲利浦因為劇烈疼痛而臉色慘白、微泛薄汗,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雙眼失神,亨利便揮了揮手打發三名壯漢離開。
 
  亨利冷著臉,那對僅有在黑暗之中生活過的人才擁有的眼神,彷如深不可見底的深淵漩渦,雙瞳聚了焦的菲利浦見了也為之心驚,亨利蹲在菲利浦身邊、托著他的下顎強硬地掰過頸子,讓他與自己面對面:「吶,菲利浦先生,你知道為什麼今天會淪落於此嗎?」
 
  「……正巧,在外流離失所的這幾日,我不斷思考著、這個問題,無論我怎麼想,都不應該……遭這種罪。」
 
  看著菲利浦的雙眼,亨利確實看不出他有半點說謊的跡象,也就意味著他從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正因這樣的態度,讓亨利於腹中燒騰著的怒火添了薪,語氣森冷:「我啊,自認為看人相當準確的,除了兒時因為和大小姐之間有些誤會影響了我的判斷,在那幢宅子裡,我看不清的人只有希里烏斯……所以,你是基於什麼理由殺了斯圖爾特、更甚至想殺害大小姐,我一清二楚……算不上意外,我也碰過類似你這樣的人,自私、自大、自我中心,發現自己付出的愛得不到同等甚至更高的回報,就想乾脆親手毀掉,既偏激又扭曲,卻還以為自己遵循著世間所謂的正道、以為自己的所做所為不過是討一個公道,不過情感這種玩意兒根本就無法量化,又要如何追求公平?」
 
  「……」
 
  亨利的話語字句見血,菲利浦淡淡蹙起眉沒作出回應,亨利又接著說:「再說了,在這種本就不公的世界裡追求公平與公道,不覺得可笑嗎?」
 
  菲利浦總算隱忍不住而瞠圓了眼放聲低吼:「我只是深愛著她,有什麼錯?!」
 
  「愛一個人沒有錯,每個人表現出愛的形式也不同,這點我無法反駁,因為……」
 
  跨過菲利浦的身子跪坐,亨利雙掌抓著菲利浦的脖頸、拇指按壓在他的喉頭上,他一點一滴慢慢加重了按壓的力道,亨利的雙瞳似是沒有半點身而為人該擁有的溫暖情感,冷得令人寒心:「我今日來,就是為了我最、最、最喜歡的大小姐而來的呢──這也是我深愛著她的表現形式哦。」
 
  「啊……啊啊……」
 
  喉頭被亨利緊壓不放,菲利浦因為呼吸困難缺氧而痛苦不堪嘶啞著,卻又因為手足都被壯漢徹底剝奪了行動能力而無法掙扎動彈。
 
  亨利瞇起的眼不僅有殺意,亦帶著笑意:「我最喜歡大小姐的笑容了,看上去總是天真又無憂無慮的,因為那是我不曾擁有過的耀眼,所以啊、我真的很想好好珍惜她的那份笑容,可愛得讓人心頭都能暖暖的,可是你呢……剝奪了她的笑顏,就意味著剝奪了我最想好好珍惜的東西。」
 
  言及此,亨利又加重了下手的力道,語氣越發冷澈:「若不是因為你,或許我還能留在大小姐的身邊……沒辦法呢,如果你沒殺了斯圖爾特、大小姐依舊開開心心的,深愛著大小姐的我就無須離開她的身邊為她報仇了,弄髒雙手的我怎麼可以留在純白無瑕的她身邊呢?強奪了別人重要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喲?菲利浦先生,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理呀。」
 
  「啊……啊……」
 
  搖曳著的燈火映著亨利再三施重按壓力道的黑影於牆面。
 
  最後,菲利浦仍睜著雙眼、頸子一側,再也作不出任何反應時,亨利才鬆開手,頹坐在菲利浦身上、抬頭仰望著天花板……
 
  腦子空轉了許久,慢慢地,他笑了,朝著天花板揚起了大小姐最愛的那張笑顏:「我最、最喜歡的大小姐……我幫妳報仇囉,所以,就算我看不見了,哪怕是一丁點也好,希望妳能尋回過去那張我最喜歡的可愛笑顏哦。」




     (待續…)



=============================

各位安,這裡是晴//

最後還是決定先專心把執事演目寫完再說了 ←

不好意思這兩篇字數都比較多,因為都是我認為分了章節韻味會變差的部分

這章小陽向亨利的主場,關於亨利的安排,在決定寫執事演目、看完卡面故事以後,我認為亨利與大小姐之間的事應該是一場誤會,那麼作為交代,我希望能讓他們解開這場誤會作為收場。

不過當時還沒有完全決定究竟讓他們解開誤會以後該怎麼辦,大概是寫到了昴昴里斯主場那個部分吧,才決定下來讓亨利扮演這樣的角色、迎來這樣的結局。

不知道各位能否接受 (//艸) 因為我認為亨利與大小姐之間是產生誤會才會如此,但在大小姐歸國以後對亨利的好,我相信他也感受得到,所以在將大小姐當成玩物玩弄這件事,其實他自己也非常痛苦猶豫,欺騙著自己去憎惡大小姐,但其實隱約感覺得到內心其實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卻又逃不出這樣的漩渦。

……寫小陽向發狠殺人的腦海畫面超級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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