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通常是犯人犯案的時間、小孩睡覺的時間,還有大人飲酒作樂的時間。
唐鏡一個人站在公寓門口小小的庭院內,仰頭數著全黑的公寓,把身上穿的宋念宇的薄外套向內拉緊,眉頭微蹙。除了他之外,方圓一百公尺除了還在熟睡的人們大概就只剩他,目光所及所有監視器都故障,他咧嘴。
難怪這麼多天沒有內鬼的消息。
他壓了壓自己的鼻樑。
數秒之後,耳裡傳來細微的腳步聲,紅色鐵門沒鎖,被那個來人輕推發出難聽的聲音。
「你不能怪我,只要上級不指示,我真的不會打擾你。」
這個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低沉,唐鏡每次跟他出勤時都會聽到,是一種類似肉食動物在捕捉獵物前的恫嚇,跟唐鏡不一樣,他菸嗓不明顯,聽說很久之前抽過,但因為家裡有對雙胞胎所以戒掉了。
唐鏡轉身,臉上掛著微笑,「晚上好啊,我親愛的同事。」
穿著黑色短袖的張宏信瞳孔微縮,手上握著一把槍槍口對準唐鏡,後者不以為然地吹了個口哨。
「你居然沒把槍繳回去?休息時間能配槍嗎?虧我在你休息的時候把你叫出來……還是你今天臨時排夜哨?」
張宏信面頰有些抽動,「我以為會是──」
「躲在暗處偷窺我壓鼻樑的舉動,就以為是宋念宇對嗎?我是不戴眼鏡,但我對宋念宇的習慣清楚得很。」唐鏡說,「我們不閒話家常吧?我覺得你很有趣,宋念宇和我的體型差很多,你為什麼不會想到頂替的可能?剛剛我就在想你會不會識破……不過事實證明,你緊張到都不會認人了。」
「你想做什麼?」
「聽宋念宇說你收錢幫主任檢察官辦事?」
張宏信握槍的手更用力了,「不准提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不叫主任檢察官吧。」唐鏡挑眉,「聽說你養雙胞胎很辛苦,非常缺錢花用──所以為了家中妻小,你決定犧牲同事的伴侶,是嗎?」
「那也不是──唐鏡,我沒有想過我有一天會對付他!既然你清楚來龍去脈,應該會理解我的用心良苦吧?我已經盡全力不出人命了,我再糊塗都知道事情不能繼續下去,我也在努力啊!我在努力說服上司宋念宇不具威脅性,可是事實是宋念宇真的威脅到他……」
「停停停,我完全沒責備你的意思。」
此話一出,張宏信差點忘記握槍,驚訝得嘴巴微開,「唐鏡?」
唐鏡把過小的外套脫下放到手臂上,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塵,「你做錯是事實,不需要我再責備。我偷偷在你桌上放紙條讓你來不是要揍你,要揍我今天也會偷槍出來──說來我槍法比你準多了。」
唐鏡的口氣很是放鬆,張宏信喘了一口氣。
「我就一個要求,放過宋念宇。」
「可是──」
「我懶得管你上司,我就這個要求,做不做得到?」唐鏡扭動自己的脖子伸展筋骨,將手指骨扳得喀喀作響。
張宏信咬著嘴唇,黑暗中那雙眼像怯弱的狼,「你不敢揍我。」
「你不敢開槍。」
他們彼此陷入沉默,等到將近一世紀的時間,張宏信扔掉手槍,槍枝落到地面撞凹一小塊磁磚。
「嘿,唐鏡,我都不知道為了新男友,你會把自己堵到槍口上。」他啞口失笑,伸手抓了抓頭髮。
「彼此彼此,我也不知道你為了妻小,敢鋌而走險犯法。」唐鏡愉悅道,「你顯然很清楚你的掙扎只是徒勞無功。」
「……我會被怎樣嗎?」
「不知,雖然我夠聰明,但不及宋念宇跟左池那個真正的狐狸精那麼老奸巨猾。」他往前幾步,踩過槍後站到張宏信面前,「但我會寫小說,我可以猜出你必須頂著這份壓力直到你的上司被左池做掉,你的上司真不夠聰明,真正的聰明人會韜光養晦躲在暗處等待獵物上鉤,宋念宇作為左池的棋子走得一盤險棋竟然真能讓他中計──啊,我家老婆可也是聰明人,只是他心甘情願被當棋子這點我略略不爽。把話說回來,你最好換個工作。」
「為什麼?」
張宏信的腹部猝不及防承受猛烈的衝擊,他痛得彎下腰,唐鏡把自己的拳頭抽出來,舒展自己的手指。
「我現在知道犯錯的人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了,雖然沒什麼用,但聽著終究是有點爽。」唐鏡伸腳踢了踢張宏信,邁開步伐走人,「換工作吧?不然我怕之後看到你我會忍不住又動手。」
唐鏡望了望台北的夜空,思考半晌,決定回家前去趟超商買消夜。
※
查案告一段落後,宋念宇也是時候搬出唐鏡的租屋處了。他帶來的東西很少,一只大型行李箱就能將宋念宇的東西打包,唐鏡坐在床沿盯著宋念宇收拾東西的背影,突然覺得數坪大的套房有點空。
明明宋念宇來之前他也沒整理什麼,但就是有東西空了。
「真的不住了?」
把襯衫小心摺好放入箱中,宋念宇頭也不回地回答,「你這間算單人房,兩個人住著你不嫌擠我都嫌小。」
「喔。」
半晌,宋念宇停下手邊的動作,轉身面對唐鏡,「你想幹嘛?」
「沒啊,你繼續整理。」
「你喔那一聲聽起來就是想幹嘛,是男人就別扭捏,講出來。」
「你好像不喜歡和我住。」唐鏡小心翼翼地說,就見宋念宇臉上多了一點不明所以的茫然,皺了皺眉。
「不是這樣解釋的好嗎……」
「那你喜歡和我住嗎?」
宋念宇閉上嘴巴,瞪了唐鏡一眼回身繼續塞東西。
唐鏡發出悶笑。
「笑什麼?」
「就是想到交往前你還能理直氣壯,怎麼交往後就縮了。」
「我們哪時交往了?」宋念宇惡聲惡氣道,唐鏡想想也是,他們貌似從來沒有什麼告白後答應交往的流程,但那一點都不重要吧?
「所以?你不想要嗎?」
唐鏡走到宋念宇身後硬是把人扳過來,粗壯有力的手嵌住宋念宇的手腕,身高差頓時讓他有了優勢。
宋念宇臉上依然是很不明所以的茫然和不悅。
「我說過,我想放手。」
「我也說過,我是你的男友。」
「……這他媽是什麼邏輯?」宋念宇終於爆粗口了。
「以前是我不好,總想著讓自己忘掉一段感情後再接納新的比較尊重你,但你等不下去、我也等不下去,所以何必呢?」他抬手輕觸宋念宇的臉頰,感受溫熱指尖與冰涼肌膚的接觸,「你願意在告白後等我兩年,現在的我也願意告白之後等你回心轉意。」
宋念宇試圖在狹小空間內移動,發覺不管怎麼躲都會被碰到之後遂作罷。
「你現在這個舉動,看起來有像要等我回心轉意?」
「沒啊,我等不下去了。」
「有沒有人說你講話很顛三倒四?」
「有,在說好不揍張宏信卻還是揍了他之後,現在我跟他說什麼他都不相信我了。」
「活該,哪有人這麼講話的……你讓我守了兩年,而你卻一刻都等不了?唐鏡,這不公平……」
他抱怨的語氣像撒嬌,唐鏡沒有忽略話語中的示弱,他伸手取下宋念宇的眼鏡把人擁進懷裡。
「我是要說,就算我願意等,你也等不下去。」
宋念宇是何等逞強的人?即使把自己當作棋子踏入險局也一聲不吭,初相見的告白耗盡他全部勇氣,剩下的兩年不過是拖著,等待奇蹟。唐鏡想過也許自己等著宋念宇兩年亦能換得他的同意,但對於宋念宇而言,兩年真的是他給得起的東西嗎?絕不收回自己說過的話、絕不屈服於自身的軟弱,如要他再次面對兩年的孤單寂寞,唐鏡寧可打破原則。
即使除了承諾之外,他似乎也沒什麼原則可言。
落吻的時候,他感受到宋念宇壓抑著情緒的顫抖,略為濕潤的雙唇輕觸,舌尖偷偷舔過,然後迅速離去。他把宋念宇壓在懷裡,一語不發,只是拍著他的背。
直到那個人終於不再顫抖,將可能掉出眼眶的眼淚擦掉後,唐鏡才又開口。
低沉的、帶著一點被菸燙壞的沙啞。
「對不起。」
結束得超有始有終,我還不習慣寫甜文qwq,至於虐文......似乎也沒開始習慣。 哼哼哼哼我會努力增進自己的文筆,這次獻上的作品質量不夠好,希望各位看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