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３
攝影師與女常務
祐太與處於飢餓狀態、微彎腰桿、一臉虛弱樣子的結衣，並肩走著，快要抵達前方不遠處的淺倉集團大樓時，兩人經過一家咖啡廳，裡頭傳出玻璃碎裂聲，與一道年輕女子的哀號聲。
兩人往裡面一看，一名奇貌粗曠、體型肥胖的中年男子，把啤酒杯重重丟向倒地的女服務生。
「你不知道我的褲子很貴嗎？竟敢把啤酒灑到我的褲子上！你知道這把是專門對付『你們』的電擊槍吧？只要我動一根手指就能讓妳報銷！竟還敢這麼大膽！」中年男毫不留情地對女服務生大聲斥罵，並且用腳去踹對方。
祐太注意到女服務生的脖子，上面有著「Ｄ１２２８」的號碼，並觀察中年男把槍和皮夾放在餐桌上。
店內呈現一種象徵人性冷漠的實際景象，一旁用餐的客人不是當作沒看到，就是趕緊用完餐抑或是停下用餐，而匆匆離開店內，一旁的賽博格服務生看到同事被如此的對待，都不敢輕舉妄動，就連身為人類的老伯店長都無能為力。
「為什麼會有這麼蠻橫的人啊，只是一點小錯，有必要做到……祐太？」
話都未說完，就見祐太往店裡走去，來到不敢抵抗、默默滴著眼淚的女服務生，與施暴的中年男面前。
「大叔，可以停手了吧？」
中年男聽到祐太嘗試發言阻止自己，似乎又變得更不爽，而走到祐太面前，用食指戳著對方胸膛，面露囂張的表情道：「啊？小子，你不知道我是警察嗎？看到賽博格有失態，就應該給予嚴厲的教育！妨礙警察執行公務等同於妨礙公務，可以將你……」
「台詞練得不錯嘛？假貨。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真正的警察隨身都會配戴，專門對付心理不穩、行為不當賽博格的電擊槍，槍身也會有特殊的浮水印，執行公務時也會別上識別證。還有，政府才不會讓一個體重過胖、身高不及一百六的肉球當警察呢……」
似乎全都被祐太給說中，中年男注意到身旁的視線開始產生變化後，頓時露出惱羞成怒的猙獰表情，語氣因開始緊張而稍微顫抖地怒斥：「你……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看我現在怎麼教育你！」
中年男朝祐太揮出一記左鉤拳，因身高的關係他索性鎖定對方的胸膛打去。
不料卻被輕鬆地接下拳頭，被祐太扭轉一圈，讓中年男的手臂呈現不自然的狀態，並神采奕奕地說道：「怎麼了？我可不是受過菁英訓練的警察哦？」
挑釁完後，祐太在對方舉起另一手攻擊之前，抬起腳朝對方兩股之間的要害踢去，力道絲毫沒有給他留面子，讓被踢中的中年男不發一語，臉上浮現呆滯的神情，口吐白沫地昏厥過去了。
祐太跨過中年男，拿起放在桌上的皮夾，從裡頭取出一張上面顯示警證該有的資訊的玻璃片，丟到地上，用鞋一踩，玻璃片便成碎片。
「最後，現在的警證是用比強化玻璃還堅硬的特殊材質製造，像這種輕易踩碎的玻璃窗片，很明顯是假貨。」
語畢，靠近仍坐在地上看傻的女服務生，祐太伸出手來牽起對方，輕聲說：「別擔心，已經沒事了。」
接著不理會店長和其他員工的呼喚，祐太頭也不回地走出店，對結衣應聲「走吧」，就繼續前往淺倉大樓。
結衣忽然地彎腰，轉頭看著祐太的臉，長及腰椎的長髮垂吊著，祐太第一注意到對方的秀氣臉蛋，二是對方習慣性綁在右側臉旁的小辮子。
「嘻嘻──」對方突然笑了出來，讓祐太不知所措而發出無意義的疑問聲。
「幹……幹嘛？」
「剛才，很帥氣哦。」
「就算妳這麼稱讚我，還是得用自己的錢買早餐哦。」
※ ※ ※
「啊──唔姆唔姆……嗯！好好吃──」
盯結衣吃著用自己錢買的漢堡，吃得如此幸福的樣子，彷彿都看得見身邊開了幾朵小花，祐太瞇著眼，咬一口豬肉加蛋三明治，說：「我是因為看不下去才幫妳的，下次再這樣我可不理妳了……」
「是是──話說回來，你來我公司幹什麼？有案子嗎？」
結衣用完餐，滿足地呼出氣來，把背靠在辦公椅上問著，祐太聽到此問，一邊巡視這辦公樓層裡，來來往往的職員們，一邊回答：「啊……你們公司委託我來拍幾張照，當作是宣傳、刊登到新聞版面的照片。」
「嗯……」
見著對方聽完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祐太還來不及問，就被結衣搶先一步說：「你知不知道北岡集團現任的會長，再過幾個月就要退休的事情？」
「這我倒沒聽說……等等，既然他退休的話，那不就代表──」祐太在這個瞬間，突然想到某位問題人物，因而嚇出一身冷汗來。
「沒錯，現在會長一職，有很大的機會交給他的既花心又愛炫富的兒子──北岡威。據我所知，公司沒有一個人對他有好印象，他是不是有那個能力，也讓人很懷疑……」
祐太扶著額頭，覺得事態變得糟糕，仍不可置信地輕聲唸：「不會吧？真的要讓那種人當會長？這要馬不是董事會都瘋了，不然就是威那傢伙在暗中操弄──」
「唷──這不是祐太嗎？」
冷不防地被人從後方拍了肩膀一下，加上這男子的輕浮語調，使祐太無須思考，就能知道該人聲的主人，正是兩人現在談論的那人。
急轉頭撞見比自己高出一顆頭，精壯的身材也沒有因為鮮豔的紅西裝而被遮掩，微黝黑皮膚與厚實劉海的金短髮、身上多處昂貴的飾品……以及身旁兩名像是從酒店包下的美艷女子，似乎都可以明顯聞出這人所散發的銅臭味。
威的臉湊近祐太一觀察，隨後飄來的濃重髮膠味，與過於芬芳的香水味撲鼻而來，使祐太有點不適地退後幾步。
「祐太你的臉保養的真好啊！用的是哪牌的保養品？自從高一之後我們就沒再見過面了對吧？還記得嗎？我們可是從小就認識到高中的……只是高一後就沒再看到你了，總覺得有點傷心……啊，你應該還是可以在新聞報紙，或是電視節目看到我才對，誰叫我如此光彩奪目呢？哈哈──」
「啊……是啊……」雖然嘴上這麼敷衍，但祐太真的想說的是「廢話，你高一才上個三天，就輟學跑去國外吃喝玩樂，到了高三就乾脆花點錢，就讀當地的高等大學啊！」
「哈哈哈──過了這麼久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對了，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酒店ＨＡＰＰＹ一下？」
祐太聽到威充滿善意的邀請，暫時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發出些無意義的聲響。
「我今天還得跟我奶奶吃飯，所以不能去……」
「真是太可惜了……那結衣呢？要一起來嗎？」
「我……我，好痛──啊！朝倉常務……」就當結衣沒料到也會問到自己，而鬆了口氣時，突然被威這麼一問，霎時想不出藉口來呼弄過去，而嚴重地口吃著。
不過結衣身後的一名留著俐落乾淨、灰米黃短髮的冷峻女子，用力拍結衣的頭。結衣發出的聲音讓祐太不禁轉頭一看，雖然也不是第一次看了，但還是被那名女子的面容吸引住目光。
她有著歐洲人五官的特徵，即使薄但卻彈潤的雙唇、令觀賞者覺得有一絲高冷氣質的挺鼻、上吊眼，整個臉型也偏向橢圓。
腹部前兩顆扣子扣緊的黑外套，與略為緊身的內搭白上衣，襯托出她纖纖細腰、渾圓胸部。
黑絲褲襪，以及長度只到大腿的深灰窄裙，凸顯出她葫蘆狀曼妙的臀部、無半點贅肉的美腿，整體上來看身材恰到好處。
她正以恰似可以凍結全場氣氛的冰冷神情，銳利的刀子眼直視始終掛著吊兒郎當表情的威，開口說道：「北岡先生，如果你想玩樂的話，就自己攜帶你的女伴去，請別在這裡騷擾員工。」
「真是無情吶……小香菜，再怎麼說我也是算是即將繼承會長的人，你就把這當作是我給員工的一些優良待遇吧？」
現場所有人，就在前一分鐘都還忙碌的奔走工作，現在則是安靜地一動也不動，手邊有工作的也都暫時放下圍過來，專注地觀賞兩人的對峙。
而被夾在兩人之間，被眾人一起盯著的祐太，頓時感覺到一股不自在感，很想要默默地離開這兒，但是一做出動作恐怕更會引起注意吧？
香菜在聽到「小香菜」後，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眉毛緊蹙一下，神情也變得更加兇悍，雙手交叉抱胸、黑長靴不停踱地，發出咚咚咚的聲響，訴：「嚴格上來說，你目前還只是部長，身為大你兩級的我，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我的部下，當然也包括小我兩級的你，北岡『部長』。」
刻意強調最後部長兩字的香菜，露出了一抹邪魅的微笑，繼續說：「更何況總是把自己應該做的工作，交給其他被用錢雇用的人的你……應該沒資格跟我攀談才對吧？可別以為用錢就可以達到任何事情，董事會只要還有我在，我就不可能讓你接近會長職位半步。」
威那張輕浮的臉終於在香菜的猛烈攻勢下，給硬扯下來，現在他微彎的嘴唇，似乎因為惱羞，而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
「哼……那就走著瞧吧。」他故作鎮定，用手甩甩劉海，不吭一聲地，就帶著身旁兩位女伴離開這裡了。
隨後在場所有員工都因為香菜的行為，而紛紛鼓掌起來。見著這樣子的景象，可見不止是祐太，大家都討厭威那種人吧？只是無奈於階級與身分的高低，都不敢出聲。
只見香菜面對這樣子的讚賞，依舊面不改色，乾咳幾聲道：「好了，各位繼續工作吧。」
「朝倉常務──您真的超帥氣的啊！多虧有您才能壓住那個花花公──」結衣欣喜地從椅子跳起來，不料話都來不及說完，就被香菜給單手捏扯耳朵。
「我說……妳今天是不是又遲到了？」
祐太看著這副景象，才重新意識到，香菜的身高真的不高，整體看對方的身材比例，會讓人有種她很高挑的錯覺。
「印象中結衣的身高為１６７左右，即使加上靴子，香菜的手還要再往上抬個幾度，才能扯到結衣的耳朵……斷定為１６４。」祐太一邊用手摩娑下巴，一邊這麼分析。
「好痛痛痛！那是因為……因為我要去叫祐太起床啦，他今天不是要來公司拍照嗎？可是他睡過頭，我就只好去叫他了……」
「欸？什麼？」
那深邃的冷冽目光將目標鎖定在祐太身上，一時之間所散發的凜凜氣息，使祐太無法講出半點解釋。
香菜鬆手，轉而走向祐太，深沉黑瞳不斷往祐太內在探索著，說：「就算是ＳＯＨＯ族，對於工作該有的準則和規律可不得馬虎……念在你並不是我的員工的份上，我就少講一些好了，年輕人。」
意外對方竟然沒說出很難聽的話，而在稍微驚訝的狀態下，鬆了一口氣。隨後香菜看了看手錶，得知現在的時間後微蹙眉頭，用眼神示意祐太跟她走。
被帶離這間樓層，搭電梯返回一樓，走出接待大廳外，前方的空地聚集了一些年邁的男女，全都穿上正式衣裳，並且在談笑著，這些人都是董事會裡的代表性人物。
「接下來就開始拍照吧，攝影師。」語畢，香菜從背後輕推祐太，自己則是走回頭路，不參與照相的行列。
眾人見到祐太之後，便調整姿態、衣物，其中一名滿頭白髮的老爺爺，伸手與祐太握手，且簡易向所有人微鞠以表致意後，就準備好自己的相機，跟從對方的腳步，開始拍攝起公司的衛生環境，與員工勤奮認真工作的景象。
接連拍了超過一百張照片，用了三卷底片，這幾百張中還有些無宣傳用途的私人團體照，祐太順便用公司的電腦來處理照片，稍微篩選過後，能用的照片剩不到五十張。
不過所幸對方說「會幫忙出底片的錢」以及「會一併買下其他張照片」，才讓祐太沒有虧本的感覺。
一邊處理著照片，那一位一開始與祐太握手致意的老爺爺，來到對方身後，注意到放在桌上的相機，好奇一問：「小夥子，現代的攝影師幾乎都用更先進的照相設備了，為何你還用舊式的呢？還有為何從事這工作？」
被這麼問到的祐太停下處理作業，轉過身拿起相機，低頭以柔和的灼灼眼神，凝眸雙手捧住的相機，訴：「因為這相機是我爺爺的，只有我在用這相機拍照時，才會讓我想起爺爺的事情……嘛──也可以說我很懷舊吧？」
「至於為何而拍？而且對我來說，每一張照片都有各自的故事，我只是單純喜歡拍下有豐富故事的照片而已，算是興趣使然吧？」祐太莞爾而笑。
老爺爺一聽到這番回答，便哂笑起來，滿是皺紋的臉霎時變得慈祥，道：「是嘛？這年頭的年輕人都不懷舊了呢……你真是個不錯的男人啊！」
眼球掃到老爺爺身後，睽見正在指導或是教訓員工的香菜，問：「那個……朝倉常務不也是董事會的人嗎？為什麼剛才她沒一起加入？」
「你說香菜啊？她個人似乎對拍照沒興趣，只拍全體大合照，剩下的便不參與。畢竟上次請的是別人，也難怪你會問了。」
說著說著，老爺爺他自己也往後瞧了香菜一眼，繼續說：「她真的是位很努力的人，明明自己的資歷與能力，足以坐上社長的位置，本人卻只停在常務一職……不過也多虧有她這麼盡職的常務，才能讓底下的員工這麼優秀。」
「是嗎？」此時不知道是不是祐太看走眼，似乎有一瞬間，香菜的眼神往自己這兒瞥了一眼，並且帶著不是那麼兇悍的眼神。
「瞧你看得這麼入迷，難不成你喜歡香菜那種型的女人嗎？」老爺爺突然把嘴巴湊到祐太耳邊，輕聲地說。
「呃！並不是這樣的……」
「哼哼──根據我的情報來源，已經滿２７歲的香菜，還沒有對象哦，小子你可要好好把握啊！還是說需要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像香菜這種冰山美人，通常把冰山切開後，裡頭可是火山啊。」
看對方興致勃勃地想湊合兩人，祐太苦笑搖頭回：「不不不……這就不必了。」
不過他聽完對方最後一句話時，還是忍不住地幻想，要是香菜從冷若冰霜，變成了熱情如火的成熟女性，那會是如何呢？
不過說句實話，像香菜這樣的女人，肯定在一堆單身男性裡是炙手可熱的理想對象，因為從對方身旁的男性同事看她的目光，那種憧憬、渴望，就可以發現了。
一面委婉拒絕老爺爺的好意，一面側眼窺著逐漸遠離自己的香菜背影。說是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祐太他無法確定，但說不在乎絕對是騙人的。
先前幾次都看過香菜工作時的樣子，那認真不馬虎、堅毅不怠惰的身影……猶似是把自己的情感給鎖住……抑或是捨棄了情感，才能變成現在這模樣吧？
祐太時常因看到某些特殊的人，就會出現這種近乎於胡思亂想的想法，說不定只是對方不擅表達情感罷了，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在親友前感情豐富，在員工面前則否。
即使要自己別在這樣對他人做出亂想行為，祐太還是會忍不住對他人故事的好奇，去思考這些或許沒有答案的問題。
「在她的背後，究竟有什麼樣的故事呢？」
續
給不了解日本公司職稱與誰比較大的人一點冷知識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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