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了，一起去唱卡啦ＯＫ吧！」
開學四個月左右，與我相識一段時間的同學露出爽朗的笑容，開口邀請我。
「不了，抱歉。」
我回絕他的好意，現在的我並沒有那種心情。
將書包背上，我朝著門口移動。
「別這樣嘛，你放學後也沒什麼事吧？一起去玩玩吧！難得當上高中生，就試試看青春的生活嘛。」
他不停發出鍥而不捨的話語，但我沒有心思理會，加速腳步離開現場。
背後傳來他「嘖」的一聲以及他不滿的喃喃自語。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開學到現在都沒朋友……」
接著，另一個聲音傳進我耳裡。
「他的妹妹在開學前發生那種事，就別太為難他了……」
「我也是想讓他能看開點……」
逐漸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讓我鬆了一口氣。
什麼看開點，這種事要怎麼看開啊這群混帳。
明明不是當事者，不要擺出一副「我很關心你，我只是想幫助你」那種隨便的心情來接觸人啊。
不瞭解別人的心情就別說什麼「看開點，想開點」這種話。
我從口袋中拿出耳機，將捲成麻花一樣的耳機線梳理好並戴上，插上手機開始播放音樂。
抒情緩慢的音樂有效的隔絕了周遭的雜音，舒緩我有些煩躁的心情。
「哥哥都聽這種音樂，難怪會被笑像女生啦！」
左耳的耳機被拿走，清脆開朗的聲音從我身旁響起。
我回過頭去，一位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女走在我身旁，把耳機塞到小巧的耳朵，聽著我播放的音樂。
少女有著柔順的黑短髮，由於髮質問題不容易做出造型，因此她煩惱了好久決定放棄，放任它順其自然。
她大大的黑眼繼承母親，總是閃爍著耀人的光芒，尤其是述說自己喜歡的甜點或衣服時更會閃閃發亮個不停。
精緻的五官與帶著嬰兒肥的臉蛋有些不搭，但能夠預見成長起來後會變成一個大美女。
她就是我正在讀國二的可愛妹妹，柳清茹。
「反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早就習慣了。」
我聳了聳肩，偏過頭讓她不用墊著腳走路。
「要是不被女生喜歡怎麼辦？」
清茹也學我一樣偏過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女生不是比較喜歡這種音樂嗎？」
「喜歡這種音樂和喜歡喜歡這種音樂的男生兩個是不一樣的啦！」
「咦？不一樣嗎？那妳是哪一種？」
「我啊……我應該是兩個都是吧？」
「所以清茹喜歡我？」
「咦？等等，是怎麼得出那種結論的啊！才沒有！」
清茹發出奇怪的叫聲，用手遮著有些紅潤的臉蛋，猛地把耳機拔掉，朝著前方快走了幾步，讓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真是的，這樣拉耳機會壞掉啦……」
我抓住耳機線，想要重新把耳機塞回左耳，卻發現耳機好好的待在左耳上。
愣了一下，我回過神來。
對了，清茹已經不可能像這樣和我在街上打鬧了。
我按了按持續發出柔和音樂的耳機，耳機塞得左耳有點疼痛。
離開了學校範圍，我拿下耳機放回口袋，朝著超市的方向走去。
放學的這個時間段，父母都還在忙碌著各自的工作，要到晚上才會回來，因此我必須自己購買食材回家料理。
雖然也可以買便當解決，但對從小開始就會幫忙母親料理的我來說，自己煮要比吃外面的來得安心。
而且清茹也很喜歡我作的菜，下課了時常會打電話讓我在超市等她，然後趁機買自己喜歡吃的。
「歡迎光臨！」
走進超市，服務人員對我露出親切的微笑。
「哎呀，今天妹妹也沒跟著一起來嗎？」
「是啊。」
我拿起門口旁的塑膠籃，朝她扯出一個笑容，快步走過她的身旁。
她不知道清茹發生了那種事，會這麼問也是正常的。
反正時間久了就不會再問東問西的，不用特別說出來也沒關係。
雖然很痛苦，但逢人就訴苦只是不停扯著自己的傷口讓它無法癒合。
提著塑膠籃，我選購了幾項父母喜歡的菜，然後思考一下家裡有沒有缺什麼。
不知不覺走到零食區，看著架上擺放著三角形巧克力與圓形巧克力，我習慣性的提問。
「妳今天要吃哪一種？」
「這個嘛……」
還穿著學生制服的清茹皺著眉頭來回望向兩種巧克力，髮絲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昨天是吃三角形吧，那今天就買圓形的？」
說著，我就要去拿圓形巧克力。
「等一下啦！我還在思考！」
清茹拍掉我的手，看著兩種巧克力，眉頭皺得更深一些。
「妳每次都要在這裡花上十幾分鐘思考，最後還不是都選另外一種。」
「不要吵啦，會妨礙我思考。」
「好好，那我就先去買其他東西了，妳慢慢想。」
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我，背後傳來衣服被抓住的感覺。
我回過頭，看見清茹依然認真的望著兩種巧克力，手卻緊緊抓著我的衣服不放。
我無奈的嘆口氣，只好回到原地，站在她身旁等她做出決定。
當然，最後的選擇還是圓形，然後下次又會重複一次並選擇三角形。
這樣浪費時間的舉動真不曉得她怎麼能每次都來一次。
等了一會，沒有任何人回答。
我扭頭看向身旁，清茹並不在那裡。
「又忘了……」
我拿起圓形巧克力放入塑膠籃中。
之後，我又選了幾樣商品過去結帳。
提著頗有重量的塑膠袋，我踏上回家的路程。
一路上時常可見三三兩兩的學生在嘻笑打鬧。
像我這樣形單影隻的反而在少數。
往常這個時候，清茹會走在我身旁，和我聊著今天學校發生的事情，抱怨上課老師怎麼樣，朋友怎麼樣，喜歡或討厭的之類。
我也會和她講述學校的事情，然後一起回到家。
到家之後，清茹會幫忙我準備晚餐，等到父母回家後一起吃飯。
晚飯過後，我們會聚在客廳看電視聊天，說說有趣的事情與抱怨，那是我一天之中最開心的時間。
這樣的時間現在也不可能實現了。
要說為什麼的話……
那是因為我的妹妹已經……
在開學前一個禮拜……
出了車禍。
然後──
「我回來了。」
我轉動鑰匙打開門，回到家中。
關上門，將書包與裝著食材的塑膠袋放在鞋櫃上，蹲下身來脫下鞋子。
就在我換好拖鞋的時候，地板突然開始震動起來。
隨著接二連三的踩踏地面聲響，一座肉山出現在我的面前。
比我的大腿還粗的手臂，腰圍是我的兩倍，完全看不出以前的苗條曲線，只剩下五官依舊精緻的少女朝我奔來。
她用曾經清脆現在卻低沉的聲音伴隨急速的喘氣聲歡迎我回家。
「哥哥，歡迎回來。」
她用力撲進我的懷中，撞的我差點吐出午餐。
退後了幾步卸去衝擊力，我勉強沒有跌倒在地，苦笑的摸摸她的頭。
「清茹，我回來了。」
沒錯，眼前的肉山就是我那曾經嬌小可愛的妹妹。
雖然身高沒什麼變，但與其說是嬌小不如說是矮壯。
「今天買了什麼？」
她放開我，走到鞋櫃旁打開塑膠袋翻看。
「有妳喜歡的圓形巧克力喔。」
「哇！謝謝哥哥！」
我拿出口袋中的衛生紙擦拭一下手中的油膩和頭皮屑，拿起書包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那我先去換衣服，妳先把食材放到冰箱吧。」
「好的！」
看著妹妹龐大的背影，我臉上的苦笑停不下來。
開學前一個星期出車禍的她，雖然在手術過後康復的很快，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愛吃起來，每天都要吃下大量食物。
以驚人的速度變胖的她因為在開學時錯過與同學打好關係的機會，回到學校上課後似乎一直交不到朋友，還被人以異樣的眼光看待，受不了壓力逃學，最後甚至變得連家門都不敢踏出一步。
漸漸的她變成只會窩在家裡看電視玩遊戲與上網，整天坐在客廳沙發不動，連澡也不怎麼洗的家裡蹲。
面對這樣的情況我與父母找了很多方法，都沒辦法把她拉出家門，最後只好宣告放棄。
但我到現在還是不太能接受這個現實。
我的妹妹竟然變成這種樣子。
可愛妹妹什麼的完全留在回憶中了。
這個現實強烈到像是有人在我心臟上痛歐了一拳。
然而不管我怎麼想，現實都是殘酷且殘忍的。
我也只能咬牙把這個現實給吞下去。
「晚餐做好了喔。」
我在廚房的餐桌上放下最後一道菜的同時，門口也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大概是父母回來了吧。
看著聽到晚餐做好就迅速衝進廚房的清茹，我嘆了口氣。
算了，就算她胖成這樣又是家裡蹲，整天無所事事，但她還是我的妹妹。
還是那個會喊我哥哥，偶爾會粘著我的親生妹妹。
雖然以後可能成為嚴重負擔，但我也只能想辦法克服了。
「哥哥！快點快點！」
「來了來了，別催嘛，飯又不會跑掉。」
「我很期待嘛！」
真拿她沒辦法。
畢竟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她的哥哥啊。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我轉動鑰匙打開門，回到家中。
沒有妹妹，只有冰冷的黑暗迎接我。
我換上拖鞋，回房換了衣服，然後把食材分類，放進冰箱。
拿著超市購買的圓形巧克力，我來到清茹的房間。
看著她露出可愛笑容的黑白照片，我說不出任何話。
將圓形巧克力放在她照片前，拿走昨天的三角形巧克力。
來到廚房，我撕開巧克力的包裝，一口咬下。
苦澀與甜味充斥在我嘴中。
眼睛忍不住酸澀，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我的妹妹……
在開學前一個星期出了車禍──
當場死亡。
大家好，這裡是妖喚(´・ω・`)
又是沉重的劇情真是非常抱歉(´・ω・`)
這次常駐活動的主題是回憶，與現實做連結的回憶，讓我想到了某位已逝去的好友。
十八歲那年，與我共度人生三分之一的他離開了，再也回不來。
二十三歲的現在，我還時常夢到與他相處的時光，有時會覺得哪怕彼此變得不一樣而漸行漸遠回不去從前都比現在只能回憶他要好的多。
這次的短篇便是從這裡發想。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封面為動畫「如果有妹妹就好了」中的羽島千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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