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看著每天睜開眼都會看到的破爛天花板,她不由自主的感到可悲。
從那以來,到底已經過了多久了呢?
每天每天,都是不抱有希望的醒來,看到自己所在的場所而感到厭惡,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感到憎惡,到底自己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
總是做著無謂的抵抗,明明知道就算自己死命掙扎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她卻還是像這樣,不斷的重複著一再做過的事。
「…」
已經有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呢?
自己生命中的所有一切都讓她感到反胃,所有的力氣也都花費在沒有成果回報的事情上。
她很清楚,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又如何?她該怎麼擺脫這一切?那感覺就像一條一條鐵鍊一樣狠狠栓住她的脖子還有四肢,就算表面是自由的,內心卻是完全的監禁。
「…呃啊!」
又來了,那不愉快的感覺。
從腳底開始擴散,一直到包覆全身為止都沒有減輕疼痛的跡象,漸漸的讓四肢變得僵硬,之後則是癱軟無力,甚至連視線也變得狹隘,從眼角冒出的黑暗侵蝕著瞳孔,如同黑影一般的出現。
隨著大腦的劇痛,她的手在一旁的木質地板上胡亂搜索,在來回摩擦無數次的地方,終於讓她找到了目標物,且毫不猶豫的一把抓起—直接貫穿了她的左手。
「哈…」
雖然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但是她對於痛楚並沒有產生任何抵抗力,好像在滲出什麼液體的左手上,不斷將疼痛送至大腦,不舒服的讓她想抽掉全身的神經。
像是在祈求疼痛能夠舒緩一樣閉緊了雙眼,但是右手還是使盡了全力在撕裂左手的傷口;等到下一次睜開眼,終究是看到了那一如既往的破爛天花板。
她坐起身,右手開始反向施力把匕首給扯了出來,丟到了一旁,慢慢的抬起了正在微微顫抖的左手,仔細凝視著裂縫,卻什麼也看不見,只能隱約摸索出那是無盡的黑。
從裂縫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種彷彿擁有生命力的物質,從傷口邊緣流下之後就迅速的衝向門縫,溜了出去,就像小偷一樣靈活輕巧;過了不久,便從門外傳來某種生物的叫聲,那是無比淒厲又殘忍的,不斷的在耳邊迴盪。
「這樣的日子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她依靠著木牆站了起來,扭轉著破爛木門上早已生鏽的把手,往外邁出步伐,關上門後,只徒留了一片漆黑在屋內。
*
「所以,妳想看看那個黑色物質的樣本是嗎?」
支配者撥開了他透白的髮絲,用他的亮紫色瞳孔直直盯著帝天,雖說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疑惑,但實際上也不難理解她為什麼會來找他。
說到底也都是被修羅給影響了吧?
修羅一直都是如此,明明平日不會出席作戰會議,大家在商討時也從來默不作聲,但是她卻對這團隊存在著一定的影響力,除了她的實力之外,她如同鬼一般的預知能力還有適應力也都不同凡響;也正因為如此,搜查隊內也有些許人就算看她不順眼,也不能做出甚麼反抗。
「明明一點參與度都沒有憑什麼與我們平起平坐?」
「總是按著自己的步調行事不顧他人。」
不論是單純的形容詞或者是批評的言論,這對她的行為都無動於衷,倒不如說像這樣在她身上議論紛紛,只會使她的影響力更為強大。
這也是為什麼任何人都無法無視於她的存在。
不過這些對於支配者來說都無所謂,只要她不礙事就好,修羅一直都是保持著最低限度的配合度,因此支配者也不會對她感到不愉快。
「沒錯,果然對於修羅的話我還是很在意,這件事,我想自己查清楚。」
嗯,果然呢。
如此堅定的眼神,看來昨天修羅肯定和帝天說了不少,再次的顯現了修羅的影響力。
不過她就不會產生疑心嗎?
如果這一切其實都是假的怎麼辦?
沒人可以證實,沒人可以告訴她真相,她只有靠自己一頭埋進其中去挖掘事實,但要是無數的努力換來的卻是一場空,她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才說,人類都太天真了,能夠如此容易的被言語所蠱惑。
「是沒問題啦,只不過這些情報也都是狂靈者帶回來的,源頭的位置我並不是很清楚,」說到這裡帝天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支配者立刻改口:「不過妳可以去問問看狂靈者,他通常這時間都在城鎮的某間房子屋頂上看風景,去找找他吧。」
帝天像是又燃起一絲希望,眉頭逐漸展開,眼神中閃爍著光芒。
「我知道了!謝謝你!」
像是小學生一樣有禮貌的向支配者致謝,這對他來說有些不習慣,畢竟狂靈者那傢伙的性格可以說是與此完全兩極—不過他還是露出溫柔的微笑說著不客氣。
她能夠順利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嗎?
支配者並不明白為何帝天要這麼執著於研究這種物質,那真的跟自己要尋找的人有密切關係嗎?
應該說,「黑鬼」是人嗎?
最根本的問題,但是真正去思考過的人應該不多,當初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那個怪物居然會是人—直到修羅說出一切的那刻為止。
「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能夠知道這麼多,卻也不去阻止傳聞擴大,也不去阻止城鎮間的混亂,真不敢相信這種坐視不管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同伴。
所以,現在能依靠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支配者放下這些紊亂的思考,打算將集中力放回能量的研究上。
*
「啊?所以說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取得那個物質啊!」
居然在自己最清閒的時光裡被別人給打擾,狂靈者顯得非常的不耐煩,但是下定決心的帝天也是一直死纏爛打,不肯放過任何獲得線索的機會。
「那那那,你是在哪裡看到那個物質的?」
「上次開會的時候說了吧,就在鎮上的偏僻處或是小巷子裡啊。」
「那種地方太多了,要一個一個找啊…」
才剛剛翻過每棟建築物的屋頂去尋找狂靈者,帝天早已沒了耐心和精力,這樣的疲累她可不想再承受一次。
「喂喂,想得到它就別怕麻煩,當作是碰碰運氣也好啊?何況用妳狐仙的力量飛來飛去很快的啦!」
「可是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最高的效益嘛!你再仔細回想一下啦~」
…嘖。
怎麼能夠這麼煩人,明明都很明顯的表示出不想幫忙了,居然還能一直賴著,到底是多想抓住「黑鬼」啊?
八成又是那個自以為是趾高氣昂的修羅害的。
呿,要不是支配者阻止我,早就把她打飛了,這種人不配當搜查隊的一員。
默默在心裡抱怨著,才發現自己身旁的帝天愈來愈吵,甚至開始語無倫次,為的就是請求一個確切位置。
關於這點其實狂靈者也不怎麼清楚,平時他也只是在人煙稀少的地方亂晃,就算迷路了,只要飛到天上就能立刻看出搜查隊的基地在哪,所以自己也早已記不清是在哪裡發現「黑鬼的印記」的了。
再說,那種物質也不是一直都會待在原地的,只要宿主被侵蝕完畢之後就會消失在空氣中,就算記得是在哪裡發現的,現在也早就消失了吧。
「…吵死了。」
不過狂靈者還是想快點解決身邊這個麻煩精,不想再把一大清早的休閒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好啦好啦閉嘴!」
經過狂靈者的嘶吼之後,快要精神病發作的帝天才終於安靜下來。
「…你願意跟我一起找了?」
「才不是,」眼見帝天又要開始哭鬧,狂靈者立刻接著說:「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快速找到那種物質。」
「真的?」
帝天感覺到行動終於有了進度,全身再次被灌注了能量,緊抓住了狂靈者的雙手,期待著他說出他的方案。
「放開我啦!」
「欸嘿嘿,抱歉,有點太興奮。」
留著帝天坐在原地一個人傻笑,狂靈者站上了屋頂的最高處,像是在觀賞風景一樣俯瞰著城鎮的景色。
「你要怎麼做?」
「當初我在看到那個物質時,進行了一點點的調查,將結果儲存在我的資料庫裡,現在用這筆調查結果進行大規模的比對搜索應該是沒問題的。」
說完狂靈者的紫色瞳孔中突然映出了很多的文字,像是在他的眼中出現了一本咒語書一般。
這狀態沒有持續很久,他的瞳孔就變換出詭譎的紫光,看起來就像是要爆炸一樣,不禁讓帝天倒退一步,發出的亮光實在太過刺眼,帝天無法直視狂靈者,只能用雙臂遮住眼睛等待搜索的結束。
「妳要摀著眼睛到什麼時候啊?」
大約過了五分鐘,狂靈者的聲音傳入耳中。
「咦咦?搜索結束了嗎?」
「早結束啦,」說著,狂靈者手上拿著什麼,在帝天的面前晃來晃去:「這個就是搜查結果報告,上面做有記號的地點就是目前有黑鬼印記的反應源。」
在帝天眼前,一張單薄的白紙上,卻記載了莫大的訊息,這讓她感覺自己又離真相更近一步了。
「真的很謝謝你!狂靈者!」
簡略的道謝完,帝天動用狐仙的力量,一溜煙的就消失在狂靈者的視野範圍。
到底有什麼好執著的?帝天能夠被這種無聊的言論牽著鼻子走,狂靈者也真的是服了。
偏偏還是那個最神秘、最我行我素的修羅啊,這次又要在搜查隊裡引起什麼騷動呢?
「哼哈哈…」
修羅…妳作為對手還真是不錯的對象呢,不管旁人怎麼說,總有一天我會讓妳那高傲的態度嚐到苦頭!
像是對什麼感到很滿意似的,狂靈者帶著一絲邪笑回到了他清靜的時光。
*
「修。」
「嗯?」
「就讓帝天一個人去找黑鬼這樣好嗎?」
「怎麼了?突然問這種問題。」
曖昧不清的視線,修羅微微的笑著。
「沒什麼,」紅蓮聳了聳肩,將視線移到別處:「只是,妳應該也還重視著帝天—妳姐姐的吧,黑鬼怎麼說都是危險人物,如果出事了…」
語未落,纖細的手指便落在唇上阻斷了話語。
「呵呵,妳還是一樣很為我著想呢,蓮?」
有些冰冷的溫度,輕輕撫摸著紅蓮的臉頰。
「讓我獨占這麼溫柔的妳真的好嗎…」
像是想讓人聽見又像是小聲嘀咕,修羅裝腔作勢的自言自語著。
「不過妳不用擔心喔,因為我很清楚,黑鬼,她是絕對不可能傷害姐姐的。」
「嗯…」
昏暗的房間裡,兩人依偎在一起。
雖說不是一絲不掛,但修羅只穿著內衣,赤裸透白的肌膚被窗戶射進的微弱光線給反射,打進了身旁的紅蓮眼中。
這兩人的關係就像是混濁的水,怎麼漂也漂不清,也許還不能稱彼此是最重要的人,但肯定是旁人不能隨意插足的。
輕輕的將吻落在鎖骨上,微微的在耳旁吹氣。
這些小動作讓彼此感到舒服,但是修羅說這只不過是生理上的反應罷了。
但,她是怎麼想的呢?
*
「根據地圖,應該就在這附近的…」
遊走在巷子裡,帝天睜大雙眼,就像監視器一樣,絕不漏掉每個小細節,仔細的尋找著蛛絲馬跡。
「嗯…啊!找到了!應該就是這個吧?」
巷子的轉角處,有個不明物體冒著黑煙,根據狂靈者所述,那個正是帝天在尋找的,「黑鬼的印記」。
靠近一看,那種黑真的就像是無止盡的黑洞一樣,要把眼神吸進去一般的無限延伸,看不見底,自然也看不見那個被印記所纏繞的東西到底為何物。
「找到是找到了,但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就如之前所說,帝天對於黑鬼沒有任何頭緒,就算找到她真實存在的證明,她也束手無策。
試著伸手觸碰了印記,從那黑暗中居然傳來了一股熱度,那溫度近似於人的體溫,與它所呈現出的深沉顏色有著很大的反差。
明明外表看似冰冷,實際接觸之後才發現它其實是會傳遞溫暖的。
「好特別…」
帝天的眼神被這像是微弱火光的物質給吸引住了,蹲在原地看了良久,直到那火燃燒殆盡為止。
剛剛像是有什麼的地方,經過印記的洗禮之後,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這現象又再度證實了狂靈者的說法。
正想著接下來怎麼辦的同時,帝天注意到印記燃燒完後,殘留了一些氣體在空氣中,而且是可見的,但是仍然無味,並且它們都飄向同一個方向—
身體就像是被牽引一般,帝天自然的朝著煙霧飄散的方向走去,一直到出了巷口,才發現自己正停在一間廢棄的小木屋前。
門上毀損的痕跡以及黴垢都清晰可見,已經看不出它被建造的年份,就像是非常非常古老的遺跡一般,靜靜的佇立在原地。
「打擾了…」
雖然知道大概已經無人使用了,帝天還是小心翼翼的敲了門後才走進屋內。
「嗚啊…」
屋內比想像中更加昏暗,只留有一扇小窗讓陽光照進屋內,而且內部被侵蝕的痕跡更加嚴重,也有一股非常濃厚的霉味,簡直無法想像木屋剛被造出來的模樣。
仔細觀察了一下內部,除了一些坍塌剝落的木板之外,一些基本的家具還是有的,像是一張單人床、桌子跟幾張椅子,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而且家具上頭斑駁的痕跡看上去像是很久沒人使用了,整體看也毫無搜索價值。
但就在帝天準備轉身離開的那一刻,眼角似乎閃過一道光芒。
仔細走近一看,才發現在屋內的角落,有一把小刀靜靜地躺在那裡,透過了窗外微弱的光折射到了帝天眼中。
小心的拿起了小刀,走到窗邊讓它沐浴在陽光下,這才發現刀鋒上沾滿了黑,而那種黑,正好近似於—
「妳是誰?」
當帝天仍在仔細研究那把黑色小刀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女性的聲音,嚇得帝天失了手,在細嫩的手掌心上劃出了一小道血痕。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裡有人住…」
女人的聲音透露出了一點嚴厲,讓帝天害怕的也沒抬頭,只管連忙道歉。
而女人見狀只覺得奇怪,她幹嘛沒事道歉?嚴格來說她也不擁有這裡,只是她暫時的棲身之地罷了。
由於女人沒有作出任何回應,空氣僵直的讓帝天很緊繃,但是持續維持這種微妙的沉默,她不知道要在這裡浪費多少時間,好不容易從狂靈者那裡取得了線索,她的首要任務應該是要繼續搜索才對。
「那…不打擾您了!」
眼見女人還是沉默,帝天打算一股作氣,低著頭跑出門外,沒想到就在她起身跨出第一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