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麼大,我才不相信呢!」我嘟著嘴,「不過我有發現,傳奇詩歌的年代都很古老,最近代的也有幾十年了,幾乎沒有什麼當下流行的歌曲。以前怎麼就不覺得奇怪呢?難不成要會做夢才有靈感嗎?」我被這個想法逗得哈哈笑。
我後來一直沒有問他故事的結局是什麼,就像我一直沒有問他為什麼這個故事裡,無論是王子還是燕子,都只有自己一個人?我沒有問他們的雙生在哪裡。接下來每個晚上的故事也是如此。在他說的每一個故事裡,所有人都是孤單的。
就這樣,晚上成了我聽艾因斯說故事的時間。我小心翼翼地不在白天跟別人說溜嘴,默默地將所有他說的故事都藏在心裡。我告訴自己,是因為這些故事對雙生而言很奇怪,但卻也清楚知道,我其實很想保有這些和他共同的秘密。
就好像這是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某種緊密的連結。
平穩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伏靈井的調查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由於巴莎他們對卡沃斯咒術的掌握仍是有限,目前僅有的資訊是:那對失蹤的卡沃斯姐弟,長期對伏靈井下了咒。咒術的確切目的仍待查明,但因為已經有伏靈陣法,初步推測不是一般卡沃斯境內的伏靈咒。而附身在比歌身上的幽靈之所以有機會逃出,極有可能因為這對雙生姐弟——巴莎大膽推測,這對姐弟以咒術開啟伏靈井的通道,進入另一邊的世界,而幽靈也趁隙逃出。
「真是瘋了吧?去亡靈的世界,根本是自尋死路。」巴沙不敢置信地搖搖頭,手裡提著一壺酒豪邁地一飲。「當自己是『指引者』嗎?」
「指引者?那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卡沃斯王室的特產。」巴莎吐吐舌頭,一臉不以為然。「茨薇,你們應該多少耳聞過這個國家的階級制度吧?人的地位由出生的雷本湖而定,簡直有病。想想看,你們不過就碰巧出生在高山,就注定一輩子給人使喚;如果運氣好,你們就是生在低地的王室專屬湖泊,坐享榮華富貴,嘖。」
「嗯,我聽晨說過,卡沃斯的人民相信離地愈近,愈貼近生命的本質,也就愈為尊貴。」我仔細回想,「意思是,只有王室成員才可能是指引者?」
「沒錯,至少歷代出的指引者都是王室成員。只有擁有指引者的眼睛,才有辦法進入亡者的世界後,還能夠找得到回來的路。」
「聽起來好厲害呀!」一身雪白的少女目不轉睛地盯著巴莎,接著扯扯一旁專注背誦著禱詞的哥哥。「穆提西,引生使不是說了嗎?這次祈雪祭結束後,命運會指引我們走向詠唱聲裡的雪國,指的應該就是卡沃斯吧?」
我看著穆提熙興奮得臉頰紅通通的模樣,實在很難將她跟初見時,那名雪雕般的成熟少女連結在一起。十幾歲的年紀就要擔綱祈雪祭司的重任,真是難為她了。穆提西摸摸妹妹雪白的長髮,靦腆一笑,我注意到這對雙生有著如出一徹的酒窩,甚是可愛。才這麼想,我就和他對上了眼,他瞬間改變的神色,還是讓我感到十分不舒服。
算了,明天就是祭典舉行的日子,他壓力也大,就不跟他多計較了。
雪城的首次祈雪祭前夕,一切儀式都已準備完畢,所有參與祭典的人員都有一整個晚上能夠好好放鬆,為隔天的祭典貯備精力。艾因斯的身體跟精神也都恢復得很不錯,於是我把他也一起拉來了鎮中廣場,和眾人一同賞月。施涅鎮不像洛洛亞城人口眾多,縱使廣場上散佈著聊天的人們,卻一點也不顯得擁擠,反而別有情調。我小口啜著巴沙買的酒,一如既往地皺起眉,卻忽然有些感性起來。
「巴莎,你們都不覺得我們兩個奇怪嗎?」我並未刻意降低音量,眼角餘光捕捉到一旁雪白的兩道身影有些僵直。
艾因斯沒有多說什麼,拿起一旁的酒杯就要喝,結果被我拍了一下手背,把泡好的洛橘草茶塞到他手裡,叮囑他今晚只准喝這個。巴莎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們,接著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哦!我有發現你們這段日子以來,感情變好了。」
我差點把嘴裡的酒噴出來。「不是啦!我指的奇怪是說,下意識想避開,或者有什麼奇怪的氣味之類的。」真是的,她想到哪裡去了?
「哦,會呀!」她從善如流地答。「所以呢?」
「茨薇大概是想問,我們怎麼還常常混在一起吧?這沒什麼好問的啊,畢竟我們也是顛沛流離過的難民,完全能理解那種被當作異類看待的心情。」巴沙豪爽地笑了幾聲,我感動地看著他。「雖然你們是真的很怪!也真的不太想碰你們,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我們交朋友吧?茨薇,有機會的話到昂城看看吧!在那裡,什麼古怪的傢伙都碰得上,相信我,你們相較之下正常得不得了。」
我暗自吐吐舌頭。雖然我也很想去首都看看,但現在過去簡直是自投羅網。
「如果未來去了昂城,別忘了到我們店裡光顧。」巴沙舉杯豪飲,中氣十足地再三強調了幾次店名,深怕我們記不住似的:「『朝日酒吧』,一定要來!」
冬夜裡,雖喚來了元素維持體溫,但我還是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我起身想活動一下身體,不料一個轉身,竟跟某人撞了個滿懷,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妳、妳——」對方細細的聲音顯得有些驚恐。
「抱歉抱歉,剛剛喝多了,一時之間沒有踩穩⋯⋯怎麼是你啊!」
「可以請妳先起、起來嗎?」穆提西結結巴巴地說。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我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於是趕緊爬起身,順手拉他一把。他想也沒想地握住我的手。這傢伙瘦弱的身子比想像中還要輕呢⋯⋯直到他站起身後,我才發覺:他這是握住了我的手嗎?
我驚奇地睜大眼看他,他白皙的臉頰異常紅潤,可能是因為酒精的緣故。所以他願意碰觸我,大概也是因為喝多了?可是我記得祈雪祭司今晚是有禁酒令的?
「可以放手了。」艾因斯冷不防地說。
他不曉得什麼時候來到我們身邊,見穆提西還傻愣愣地握著我的手發呆,乾脆直接伸手撥掉他的手,接著將我拉到身後。「你幹嘛?」我小聲問,偷偷從側邊看他,發現他抿著唇,一語未發地緊盯著穆提西,直到後者向我們點點頭,轉身離開。
艾因斯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語重心長地告誡我。
「不要隨便撞到人。」想了想又補了句:「也不要被人撞到。」
我只覺得他今晚奇怪極了。話說回來,原本明顯討厭我的祈雪祭司,也是在今晚有了異於平常的舉動。或許,都跟即將到來的祈雪祭典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