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是在上學之前,接到的神諭。
由大赦專屬的巫女所接收,再轉達給她的神諭。很遺憾,即使她這兩年來被奉為活身神,但巫女的力量卻沒有覺醒的樣子。
──這份神諭的內容是:神樹大人所架設的結界外頭,覆蓋大地的火焰衰退了。
聽到這報告,園子也不免嚇到手上的叉子脫手掉在盤子上,發出鏘鏘的刺耳聲。雖說某方面笨手笨腳的她,就算沒聽到這麼震驚的消息,偶爾也是會在餐桌上發出怪聲而挨家人的罵。
這個消息,意味著人類不再受到壟罩四國的大結界所束縛,能前往外面的世界了?這可是個大新聞!必須去親眼確認看看才行!當下,園子馬上決定翹課,並傳了簡訊在勇者部的群組裡。……說起來,照勇者部的規矩,不與大家商量一下就獨自行動,有點太沒禮貌了。但在當年,親眼目睹燃燒大地的園子,內心的絕望又有誰能理解。(嗯,只有夏凜沒有見過呢,樹海外的大地。)她會這麼興奮,不是無跡可尋。
和家中的僕人打聲招呼後,園子變身為勇者,以超越人類的體能,一口氣來到了結界的邊境。做好被騙了也不會太過失落的心理準備後,她踏出了結界。
──外頭,真的變成了,不是終年受火焚燒的世界,而是和結界內一樣,沒有火焰、有青天、有綠地、有點普通的世界樣貌。
「火焰真的消失了……這是為什麼?」
園子自言自語,甚至還捏了一下自己的臉。
無論原因是什麼,眼前這光景,可是三百年來,人類的悲願。──高興一點吧,人類。
*
連這邊,屬於具有較多資訊的神祇方,都沒有頭緒。
「牛鬼,這到底是……?」
「我也不清楚。……是姐姐決定不再向人類降下怒火?但我們昨天,才剛將她的精靈打得落花流水而已耶。」
「小讀,妳想法的是?」
「就算是我,也常常搞不懂姐姐的想法。──啊啊,不要自然而然地跟我說話。我可還沒原諒妳。」
地點,是神樹的結界之外,人員與神祇,是友奈與東鄉;牛鬼與小讀。說起來,她們所降臨的位置,距離結界邊緣有好大一段距離。是什麼方法,能讓她們比園子晚出發,卻比園子走得遠呢?答案是雲海。先上升到雲海後再鎖定座標降下,便能弄出有如瞬間移動的神技了。比起勇者的跑酷,日之勇者與月之巫女的這招方便多了。
很快地,解答將至。
【汝等,終踏出封閉之地。】
「是誰?!」
「牛鬼,幹嘛突然大吼大叫?」
「會不會是零食吃不夠,產生戒斷症狀?」
「不……我也有聽到聲音,不是牛小弟發神經。」
貌似自遙遠之地所降下的話語,以凡人之姿的友奈與東鄉,沒聽到是正常的。──因為,那是友奈之前會感到不適的超音波,是諸神的語言。真懷念呢,好像很久沒聽到這套語言了。連尊貴如小讀,都已經通用人類語言了。
突然地,那遙遠之音的形體在友奈他們面前,現型。
──是牛鬼。
「牛鬼,怎麼突然移動到我們前面?……咦!!!!我們這邊的牛鬼還在這裡?!那,對面那隻牛鬼是……???」
有如鏡子的倒影般,另一隻牛鬼,出現在他們面前。
【奉勸,速速歸去。】
「他好像在說話?牛鬼,翻譯一下。」
「父親大人……」
「父親……什麼?」
在他們還沒能反應過來,沒能理解之時,另一隻牛鬼,如同不合時宜地花謝一般,消失掉。──假設牛鬼的猜想是正確的話,對方真的是天津神精靈的話,為何對方會出現在現實世界?他所帶來的話,是警告嗎?謎團越來越多,不要看牛鬼的那張呆臉,他的表情目前可是眉頭深鎖喔。
此時,一聲地鳴。伴隨的,是一次的劇烈搖晃!
「地震!」
友奈與東鄉是被震到跌坐在地上。如此劇烈的地震,肯定會對地貌有著極大的改變。只是,僅僅搖那麼一下,又不像是自然的地震。……比較像是,大地因為什麼的意志而顫動。
然後,他們看到了,某處揚起的煙塵。
「那裡……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去看看,友奈。」
某方面來說,這是命運般的會合。──煙塵揚起的所在地,正是目前園子所處的位置。但,並非她所引起揚塵,相反地,她是被捲入。
探索著這三百年來無人造訪的區域,園子仍是不放棄地想找出其他的生命跡象。除了入侵到都市叢林當中,真正的森林以外,的生物。野鳥也好,野鼠也罷,只要是野生動物……好吧,老鼠不行。如果可以的話,能找到四國結界以外生存的人類,是最好的。只是她不抱持太大希望。
然而,地面突然大量塌陷!這一波的震動,便是自此而來。形成的,是一道深邃的裂縫。
──有東西從裡面冒出來。那怪異的體色與外型,不會錯,這是宿命點!也因為園子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所以不怪她,沒有注意到,這大地的裂縫有多不正常。深不見底的空間中,有如無數的黑暗蠢動著。
「這是,牡羊型宿命點?怒火消失了,宿命點依舊還在!」
望著不該出現於此處的眼前敵人,園子,迷茫中:
「我該……在這裡阻止它……嗎?」
答案說出口的輕鬆,與之後責任之沉重,不成正比。做為勇者,她該防範於未然,將宿命點在此處解決。問題是,少了伙伴的幫助,這項任務將會比以往難上數十倍。
「根本不需要答案。」
園子把長槍召喚到手上:
「因為我是勇者!」
只要沒有後面補的那句:「這種台詞也不錯呢~」,就能保持帥氣的樣子了。
跳往這所有宿命點中,少數不會飛的牡羊型,園子將長槍的力量集中在尖端,刺了下去!不過就如第二輪之後的追加規則,半空中一樣浮現了半透明的防護罩,抵擋住園子的攻擊!「給我……刺穿呀!」難得展現出根性的園子,怒吼著加重力道,可是防護罩一點裂痕都沒出現,園子的攻擊終究是被彈開。
──這麼說來,正常來說被打破的防護罩應該會有破碎的特效,但勇者部之前的戰鬥中,防護罩全部都是在某次的攻擊中消失無蹤。大家也從未對此感到懷疑。
「啊哈哈,果然沒這麼簡單呀~」
被彈得老遠,摔得灰頭土臉的園子,摸著頭說著。當然,她沒有要放棄。
──可是,連續十次的攻擊都不起效,也該起疑了吧。「奇怪?這次的防護罩?特別硬?」喘著氣的園子,從第十次攻擊起就沒再數了。但那個防護罩,依然健在。畢竟,她所不知道的,天津神精靈加護之事,尚未解決。
一個不留神……腳步沒踩穩的園子,摔倒在牡羊座的行徑路線上。不管是頭撞、腳踢、尾甩都被園子成功閃過的牡羊型反擊,這次將會沒有阻礙地落在園子的身上!蛇夫型宿命點那時的慘劇,即將舊事重演!加上,友奈她們正好趕到了,這件憾事將要在她們眼前重演!
「園子!」
牡羊型轟隆通過園子的所在地,在這樣的踐踏下,失去的精靈守護的園子恐怕……
慢了一步的友奈他們,仍是衝上前。其目的,既要賭園子活下來的微小機會,也要將這宿命點擊倒。無奈,又一聲地鳴,劇烈的一波震動再次攪亂她們的行進能力。緊接著,她們看到了,新的一條有如吞噬整條大馬路的巨大裂縫,還有前進了五六步,順勢鑽進裂縫中的宿命點!
「逃走了?」
在逃走的須臾,三雙眼睛關注到的,是不同的事物。
「裂縫裡……好像有黑色的東西?」
好眼力的東鄉,注意到這點。
「……天津神精靈?」
──園子沒有注意到的,牡羊型的頭上,漂浮著一隻天津神精靈。與剛剛的第二隻牛鬼一樣,竟是在現世中出現?高天原的結構,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這是友奈注意到的。
「母、母、母親大人!」
牛鬼一臉呆滯。就算他原本就是這種臉。
三件事,需扣掉小讀,她啥也沒注意到。
不過現在不是注意這個的時候了!友奈她們隨即繼續跑往園子的所在地,內心強力祈禱著,希望她沒事。──此時,才會如此懊悔,在上次蛇夫型之役後,她們就該比照友奈的待遇一樣,禁止園子與宿命點戰鬥了。
在那巨大腳印所形成的坑洞中,有紫色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光是見到這般場景,友奈她們就要哭出來了。可是,有點奇怪。在園子的身影上方,有個振翅的物體?
──是鴉天狗。
而園子,在她的精靈之庇護下,毫髮無傷。
「園子親!」「園園!」「小鷲?友友?妳們怎麼會在這?」
她們才想問,園子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之前,她不是已經將精靈護盾的額度全部用光了嗎?為什麼現在鴉天狗,又自願出來保護她?總不可能是做義工吧?!問題堆積如山,這就來公布謎底吧。
──在花辮計量表用完而且發現這不會自動補充之後,園子針對系統做了一番辛苦的研究,最後搞懂了補充辦法:只要向神樹大人誠心祈禱,便可以補充花辮計量表。於是上次前往神佑地時,園子順道誠心禱告,果然一口氣將計量表補滿了!什麼呀,知道了方法,便不覺得有什麼困難的了。差異只在於,在神佑地祈禱的補充速度,與在普通的塵世禱告,有著天壤之別。
友奈與東鄉,為了園子能活下來一事,感到欣喜……只能說,她們高興得太早了。
──這時,友奈沒能發現,牛鬼在不知不覺間,沒有跟上來?
隨後,從距離陸地不遠的海上.比起她們更靠近四國結界的瀨戶內海,從那邊的水柱攻擊,射向了會合的勇者一行人!即便園子還有受到精靈保護的額度,但那也是隨人顧性命,她們當中,有人理應不受精靈保護。──那就是禁止變身的友奈。
「糟……!」
憑空出現的大弓?……驅逐艦?……啊,隨便啦,兩種形容都正確。這個擁有巨大質量的物體,擋下了水柱攻擊!
「小鷲,這是,滿開?」「這是月之巫女的力量。」「東,東鄉同學,這不可以說出來啦。」
有什麼關係?東鄉又沒被下禁口令。
大方暴露自己月之巫女身分的東鄉,說著:「我去去就回,妳們原地等一下。」,跳上了天船,飛向了狙擊方向的大海。因為是天船,所以連天空都能翱翔。途中,水柱依舊射向天船,不再閃避也不想抵擋的東鄉,也以光箭回擊!不光將水柱攔下,還射向了水柱的來源方向!所以說,能曲射的追蹤彈,真是犯規呀。感覺像是亂射,卻一發不漏地攔下或是擊中對手……
連續擊中的閃光結束後,天船不減速地,繼續前往大海的上空。不過在此時,下方傳來渾厚的鐘聲!這聲波攻擊,震得天船亂轉了好幾下。
「這邊也有攻擊?……是雄牛型?」
有如一座山丘大小的宿命點,巨大身軀壓碎了周遭的廢棄建築物群,不說還以為是新隆起的山脈。牠使勁讓背上的鐘聲響起,以全方面並無從防禦的攻擊,抓住了天船。為了不再被音波直擊,光箭向下撒落……隨即沉默?
「這麼簡單?」
方才的攻擊輕易地貫穿雄牛型的御魂,簡單到東鄉不敢置信。這連絆住腳步都算不上呀,這時水柱攻擊又起,如果這是雙方的聯繫攻擊,那也配合得太爛了。──她沒有想過,宿命點放水的可能性。因為以她的認知來說,放水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但最不可能的猜想,往往才是正解。
天船一面打下接二連三襲來的水柱,一面加速,總算來到大海的上空。
──方才自遠處放出水柱攻擊的物體,便是停留在此處,沒有因為那麼點反擊的光箭而消失或沉沒。這個形體,在東鄉的記憶中,是:「雙魚型.宿命點。」「以家族團圓的戲碼來說,我家的二弟也在上面。真是的,怎麼連他都管事了。」在半透明的防護罩裡頭,雙魚型的頭頂與剛剛的牡羊型一樣,漂浮著精靈。
──這精靈模樣挺像某種爬很慢又沒有殼的軟體動物,沒有了殼所換來的是,祂坐在柳葉船上。
連續幾隻宿命點都是這樣,這大概是天津神最新採用的戰法,直接與自己的影子一體化,將加護連著自己包覆起來,的樣子。面對這種情況,東鄉她們,也必須想出新的對應方式才行了。
「水柱,要來了。」
「戰艦對轟?……沒想到我能有這種體驗。」
突然想偏了的東鄉,將天船迴轉,轉為迴避態勢。不不不,就像剛剛那樣,直接用光箭把水柱擊落就好了呀。雖說,善於高速戰的天船還是成功地閃過所有直來直往的水柱了。在閃過之時,光箭從船底多方向射出,最終會交錯的點落在雙魚型身上!原來如此,是不想再以攻擊手段防禦,要用全力進行攻擊了是吧!──可惜的是,將光箭全數正面接下的雙魚型,防護罩依然一點裂縫都沒有。
「沒有用?我的酸素魚雷……」
「是月天弓。才不是什麼魚雷。真是。所以我說軍事腦……」
以雙魚型為中心,作圓周運動的天船,不斷地射出光箭。而那似乎是從嘴巴裡射出來的水柱是完全跟不上天船的速度了。可是,防護罩無法打穿就是無法打穿,要說是毫無死角,也行。
「要破壞加護,必先移動天津神之位。而想移動天津神之位,則要破壞加護。沒想到二弟他們想出了完美的悖論。」
現在是讚嘆對方的時候嗎?但對小讀來說,天津神方才是自己人。就別怪祂了。
「非得,使出神風攻擊了嗎?」
「神風攻擊……等等等等,妳想用自殺攻擊嗎!」
「為了祖國,這點犧牲在所不惜。」
就在東鄉心一橫,要將天船整個撞上去之時!小讀急急忙忙地,拋出了也許行得通的辦法:
「不,不用撞上去!照我說的去做,應該能破解加護。」
「……真的嗎?」
「我怎麼會騙妳,只是沒講重要的事而已。──啊啊啊!剛剛我是開玩笑的,不要加速呀!」
慌忙的小讀將經常性陷入沉睡狀態的星之雛喚醒,叨念著:「唉,我家的雙子型宿命點已經被封印起來了,只能暫時拿星之雛湊合一下……」一面趴到了星之雛的頭頂。其實,整顆圓的像巧克力球的星之雛,分得出哪裡是頭頂還比較奇怪。然後把長長像麵條的管狐型小讀疊上去,更奇怪。──然後,諸加在星之雛身上的加護,包覆了整艘天船。
剛好,對應著東鄉的驚愕,天船的迴避運動慢了一拍。水柱隨即跟上,扎實打中船身!……沒想到,就如光箭對防護罩無效,小讀所施放的加護,也成功地擋住了高壓水柱。
「這是,相同的加護?」
「可不是只有這麼簡單喔。好了好了,妳不是想學維京戰船那樣以船首攻擊嗎?現在可以了,請。」
被小讀這麼一說,東鄉反而是遲疑了。不過,小讀有著天船的第二順位掌控權。東鄉的遲疑就是內心的空隙,祂乘虛而入,讓天船衝向了雙魚型!
本來以為雙方的加護會因為劇烈的撞擊產生反作用力,東鄉都抓穩了船舷之圍欄。豈料雙方的防護罩有如泡泡融合般,從兩個小圓球體變成了一個大圓球體!而雙魚型與天船,就這樣同處在一個大泡泡中。──會這樣雙方加護融合的理由,就出在兩邊都是天津神所賜予的加護。高天原那邊也無神能料到,會以這種形式被破解吧。
「此非我本意,還請見諒呀,二弟。」
魚雷零距離射擊……不對,近距離爆發的月天弓,不僅僅破壞了雙魚型的御魂,連頭上的精靈,都被光線的洪流吞沒,連點灰都不剩。
陪著人類與天津神敵對,甚至依自己的意識消滅了天津神精靈與祂的使者。小讀這下也算是好好選了邊站。……還說什麼非她本意?
「小讀難道說……妳意外地厲害?」
「我本來就很厲害。」
在瀨戶內海上空停留的她們,原本的盤算是聊天過後立刻回頭接友奈他們。直到異像即使在她們打倒宿命點與天津神之後,仍盛大的出現。──大海,連著陸地,一起恐怖地裂開了!
有如摩西分海的光景,出現在東鄉她們眼前。更令人驚悚的是,流進裂縫的海就像入無底洞般,沒有停歇的樣子。再來是,以巨大的樹木樣貌覆蓋整個四國的大結界,以肉眼能看到的情形,歪斜了。
任誰都能輕易看出,歪斜的原因,在於大地上的裂縫。
安靜下來的東鄉與小讀,默默地將天船上升。──放眼所見,大地上布滿了與剛剛同等級的巨大裂縫。
她們都想錯了。天的怒火並未消失,只是換了個方式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