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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8-03-22 01:56

長篇奇幻-《後烏托邦的魔法師》(2)-5.我知道,他只是睡著了,偉大的英雄

作者:月雨海魅

5.我知道,他只是睡著了,偉大的英雄
 
  及肩的金色長髮與帶有蕾絲邊的連身黑裙襬,隨突如其來的夜風擺盪。稚氣未脫的小巧臉蛋,與身型、外表截然不同的堅毅神情,緊咬牙根露出的虎牙似乎因為一時的倔強隱約顫動。
  翡翠色澄淨閃耀的雙眼炯炯有神,它說明眼前的年幼嬌小且涉世未深的少女並非只是一時強忍痛失父親的悲痛情緒,而是毅然決然下了無法動搖的決心。
 
  夜深的布拉德葉街道,在光明會成員被踢飛時就已四下無人。位於狹窄街巷深處的金窖旅館與一盞老舊街燈是照亮這處如同無法地帶,充滿垃圾箱與雜亂貨物街道的唯一光源。
  附近住家、店家,甚至是旅館內沒有發出任何人們交談的聲響,宛如全世界早已陷入沉睡,觀看只剩我們這些人在聚光燈照亮的舞台上自導自演的戲碼。
  燈光因為照在少女的金髮閃閃發亮,站在她面前不遠處的也是一名體態跟她相差無幾,只身穿深藍上衣,灰髮隨風飄動的少女,兩人像是完全相反的對照,她們的經歷跟年齡意外也與之互相呼應。
 
  然而,在我緩慢感受到爬上咽喉的吃驚情緒,準備道出腦中尚未完成的隻字片語前,果然梅庫西亞搶在我發出聲音前就已率先行動。
 
  不到眨眼間,利用瞬移魔法的她已經到了少女身旁,抓住來不及做出反應的她的上臂後,伸出發出黑色霧光的右手,直接朝對方頭部揮了過去,但是結果卻未能如願。
  因為艾利突然的出現,致使那隻手只能懸在半空中,被另一隻手掌牢牢嵌住。
 
  「艾利,難道是妳……」
  梅庫西亞露出少見的憤怒又吃驚的神情,瞪視一旁閃現而出的來者,當然對方也擺出有違過去與人相處所表現出的那張不知真意,使人不寒而慄的笑臉,面無表情的俯視想要使出竄改記憶魔法的穢土魔法師。
  「梅庫西亞,我沒有必要否認,當然,我們現在也必須承認迫在眉梢,失去一位同伴的事實。」
  「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只是我不在的這短短十幾分鐘,妳……」像是意會到什麼似的,梅庫西亞睜大眼睛停頓後,恍然大悟接續道:「妳對多利安施展了『記憶再現』魔法,讓她接收我們過去到現在的經歷,其中也包括霍爾德的回憶嗎?妳沒有經過跟其他成員的討論就擅自決定,我必須將妳驅逐出這個團隊,妳知道自己沒有獲勝的機會。」
  「我當然知道自己沒有獲勝的機會,所以證明即使再怎麼愚蠢我也不會以身試法,以這種以一人換一人的條件為前提出現在妳面前,但如果妳的敵人都已經侵門踏戶到你面前,要求我們移讓魔法師的專屬能力給他們那群創立集會之初,就是為了消滅我們的組織成員身上,我想聽從已經知道來龍去脈的這女孩的決定也是可行的選擇。」
  梅庫西亞在聽到艾利的這番話後,趕緊掙脫被抓住的手,理解到語中含意的她彷彿失去冷靜,立刻自空氣中的黑色霧團中取出短刀。
  看到兩人如同慢動作往後退了幾步的我,當然知道艾利所帶來的話中意味著什麼,可是此刻從梅庫西亞口中傳來的命令,讓我不得不進入施展封印術的準備階段,然而情勢卻再一次受到轉折。
 
  一道讓這處街區瞬間轉為白晝,挾帶電光劃出的閃耀線條,伴隨爆炸火花在我面前迸發開來,下一秒我看見方才陷入爭執的兩位同伴被爆炸彈了開來,不過兩人都只是往一旁橫移了幾公尺距離,並沒有受傷。
  而促使這場爭執的結束源頭正是被稱為多利安的少女,金之魔法師的女兒。
  她此時將雙臂張開,被金色光芒與雷光纏繞住身軀,她不停喘著大氣,接著將頭慢慢抬起與我對上視線,這個動作讓我不經意察覺到她白皙手臂上,出現了原本該屬於金之魔法師的專屬速成魔法圖騰刺青,現在成了她皮膚表面構造的一部份。
 
  「已經……繼承完成了嗎?」
  我啞口無言望向眼前情況,雖然不至於到達情緒崩潰,但卻也無法使用言語描述自己的心情,直到梅庫西亞的叫喚才讓我回想起這時該去做的事,那同時也是剛才聽聞艾利的話後,我腦袋湧現的推斷。
  「恩利,光明會的渾蛋還有一人!」
 
  當然,我當然知道是這回事!所以在梅庫西亞的話還沒說完之際,現在我已經出現在剛才的隔壁臥房,果不其然找到那名始作俑者之一。
 
  一名跟西納特身穿同樣軍綠色西裝的高大男子雙手插在口袋站在我面前,理著平頭與黝黑的肌膚,臉上帶著極其嚴肅的銳利鷹眼正俯視著我,當下我無非是先對對方施展能力封印魔法,因為考慮到只是速成咒關係,所以我另外疊加一個自腦海中閃過被命名為「月潮」的束縛型咒語,這名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壯漢瞬間整個人飛起,撞到一旁的牆壁高處,不過那並非將人彈飛的魔法,而是使人被牢牢吸附到有形之物上的能力,受月光照耀的程度越大,力道就越強,所以一時半刻我確定對方無法對我進行還擊。
  接著我轉身發現正跪趴在躺著霍爾德屍身床沿的皮特耶華太太,不顧那張看著我狐疑的眼神,我直接快速的在腦中找到記憶竄改魔法,如同剛才梅庫西亞的姿勢,準備朝對方頭頂揮下,只是一道聲音在這時候阻止了我。
 
  「恩利,這樣真的好嗎?」
 
  尤尼斯特?
 
  就在我準備出手當下,我看見就算見到眼前狀況也不為所動的尤尼斯特雙手抱在胸前,直挺挺立於原地,用那帶著掙扎與其他複雜情緒的神情溫柔看著我,這段簡單的問句卻也與我內心深處的捫心自問相呼應,頓時令我陷入舉棋不定的矛盾。
 
  「不是已成定局了嗎?這跟當初你所下的決定又有什麼不同呢?」尤尼斯特冷靜的說,而我清楚聽著。
 
  但是,我們有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冷靜下來思考嗎?還是只是倉促的放任他們被情緒驅使做決定?
  所以這不一樣,絕對不一樣!
 
  「究竟要擁有無知的幸福,還是殘酷的孤獨?兩者之後得到真正的幸福概率又有多少呢?恩利。」
 
  這是另一個我遲來的後悔決定,梅庫西亞不久前所說出的隻字片語,當然,更是那時還處在猶豫不決原點的我的想法,倒不如說,過去到現在成為魔法師的前輩跟同伴們都有著這種疑慮吧?
  幸福只是零碎又殘酷日常中殘留的碎片,微小到不可捉摸、無法碰觸。
  無知是因為尋覓不易,終於找到想要抓住的機會,選擇面對現實持續尋找的腳步,也是因為知道它得來不易,相信會有奇蹟出現所踏出的旅程。
  其實仔細思考下來,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擁有作夢的權利跟放棄作夢的權利罷了,所以單純只是現實選擇的問題。
  但是即使如此……
 
  「恩利,我們沒有誘導,被你束縛的男人也是,我們只是陳述了事實,選擇權並不在我們手上,旁人沒有權力干涉當事人的思想跟決意,即使是年幼的孩子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如果她沒有充分的理解,皮特耶華太太沒有讓她清楚這道議題的話,我們自然不會輕易將沉重的衣缽交給她。
  如果說交付訊息的行為是一種誘導、是一種惡意,那擅自替他人下決定,看似替對方著想的行為,到底又算是什麼?」
 
  所謂的美好……總是建構在視而不見或看不見的殘缺上。
 
  「皮特耶華太太,妳也認為這樣對多利安是最好的選擇嗎?」
  我放下了手,屈身蹲在皮特耶華太太身旁,盡可能壓抑混亂的思緒,用溫柔的口吻詢問。
  「當然,你們魔法師沒有退路了!不是跟我們合作,就是交出主導權,讓我們繼承你們的意志。」
  身後傳來高大男人一邊掙扎一邊發出的吃力聲音,我心中的情緒突然在這瞬間平穩下來,接著迎面接受怒濤洶湧的烈火,讓它焚燒我的靈魂。
  然後,我沒有轉過身,只是伸出左手朝向聲音來源,不到數秒,淒厲的慘叫響徹這個房間,之中伴隨骨頭不斷碎裂的驚人聲響。
  「恩利,你要殺死他嗎?快住手!」
  我面前的婦人聽到慘叫後將雙手抱住頭部,不願讓任何駭人畫面進入眼中,我當然也不理會一旁尤尼斯特的叫喊,可以想見她的心情此時也相當複雜。
 
  畢竟,他們是與我們對立的「普洛維頓斯」,光明會的成員。
 
  「放心吧,我利用限定契約結界抹除掉這個房間的任何聲音了,哪怕是這裡爆炸一時間也不會有人察覺,這件事在我剛進房內時就做了,我相信梅庫西亞也做了這個預防措施。」我左手握住空氣的力道越來越緊,眼睛只是直盯趴在床上的婦人,就連憤怒的情緒也將近麻木。
  「從以前到現在,這個組織如果沒有成功執行過『抹殺魔法師』的任務,想必偏離這中心思想的他們也不會存在這麼久,那麼現在我們殺掉他們一、兩個人又有什麼不對?」
  「恩利,他快死了!」
  「就是這個男人用自身的超能力分享了在場所有魔法師成員的記憶對吧?因為在我剛才進到這個房間時,對方腦中的情報就不斷竄入我的腦袋中,看來是真的完全沒有敵意呢……可惜,我現在真的很不爽,也同時讓我找到這名始作俑者,而他剛才那挑釁般的話,我合理推測對方隱約帶有敵意,先下手也只是剛好而已。」這時候,我斜過眼看向雙手摀住嘴巴,見到幾乎快痛哭失聲的尤尼斯特後,嘆了口氣。「好吧,因為這個男人持有情報,即使沒有留下來的價值,至少是與光明會談判的籌碼,就讓已經全身骨頭都碎了他留下一條狗命。」
  我語畢收回手,停止術法操弄,身後傳來物體落地的沉重聲響,雖然只是簡單的「身體結構排除」的速成魔法,但在剛才這段期間,我幾乎是沒有停下施展動作,該魔法被釋放了將近數百次,疊加的效果是足以致人於死地的,而這樣的運用也只是瞬間閃過腦袋的突發奇想。
 
  不過,我當然不能忽視此刻湧上咽喉的嘔吐感,一口鮮血就這樣被我難受的吐到手上,果然身體的負荷極限在這時候反映了我的魯莽行為。
 
  「霍爾德先生是一名優秀的旅店經營者,同時也是一名偉大的魔法師,皮特耶華太太,請您節哀,我們所有人都替妳感到哀傷,同時也不樂見你們唯一的女兒多利安接下這份詛咒,藉此奪走她愉快的童年。」
  「您就是恩利先生嗎?」婦人將臉從雙臂裡抬起,依舊可見被淚水沾濕的黑色眼影痕跡。「這個我當然知道,我相信前夫他也不願意以任何形式讓她繼承魔法師的職務,可是,今天早上所見的慘況,跟剛才我與多利安見到的畫面,令我不得不接受多利安可能無法見到美好未來的事實,當然,這也不是我單方面一人的想法與說詞,多利安也表示不會丟下我一人,認為我有知情與被保護的權利。」
  我無力的坐靠在床沿,看向霍爾德所躺的位置,如同身前我所見的他一樣,猶如只是陷入沉睡,穩重、風趣又可靠的成年男子。
 
  看來,被迫分享記憶的多利安與她的母親,肯定也已經知道另一個我所帶來這場戰爭最終會失敗的結局了對吧?
  沒想到我竟然得在這個時候,承認她們是多麼了不起。
  至少,這份決心是遠超過我的。
 
  「金窖……我會遵循前夫的遺志,繼承下來讓它持續經營的,直到世界末日到來的那一天,直到……你們擺脫命運的詛咒,得到真正受到祝福的未來,至少……這是霍爾德的選擇、多利安的選擇,我們所有人的選擇,拜託你們了,偉大的英雄們。」
 
  皮特耶華夫人將從前夫襯衫胸前口袋找到的紙條遞給了我,裡頭寫滿我在經歷種種紛亂後漸漸陌生的溫暖字句,裡頭最常被提及的名詞,正是與他過去最親近的兩名家人的姓名,句末是思念滿溢的結尾,感嘆與期待的矛盾。
  而我知道,就連霍爾德的記憶,也毫無掩飾與增減的傳入到他親愛的妻女腦中了吧?
 
  「想成為拯救大局的英雄,也不該將眼光放在局部的事物上。沒錯,有時候你連自己的親人、朋友都得捨去,就為了讓這個世界恢復到應有的秩序上。」
 
  這個男人在與我初次相遇時是如此說過的。
  我坐靠在床沿,看向霍爾德所躺的位置,如同身前我所見的他一樣,猶如只是陷入沉睡,穩重、風趣又可靠的成年男子。
 
  我知道,他只是睡著了……
  偉大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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