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場景開始變換,黎思宇的情緒久久無法平復,驟然恢復的記憶讓他重新檢視自己與顧城之間的相處,這才發現內心比想像中還……
「人類,你還好嗎?」小綠的聲音這時打斷他的思緒。
黎思宇深吸好幾口氣,身子轉向那隻貓時,那雙澄澈清亮的眼眸恢復了平靜。
「還可以。」他聲線平板無起伏。
視線所及都是一片白色,像是一開始他撞見小綠的地方,黎思宇有些困惑,「我們回到原來的地方?」
「是的……因為感覺你情緒波動有點大,本喵只好讓你回來先進行平復。」踩著優雅的步伐來到黎思宇面前,小綠抬起頭,神情認真的說,「人類,你做任務的時候,不能被感情左右。」
「那你告訴我,為何我現在解鎖的都是跟他相關的回憶?」即使竭力保持平靜,黎思宇的聲線還是隱隱有些不穩,「你們篩選人做任務的標準在哪?」
「每種生物經過死亡後,能量會慢慢消散於天地,直到要誕生新魂魄時才會重新聚集。問題就在這所謂消散時間……」小綠認真解釋完後,接著神情帶點無奈的表示,「尤其是你們人類似乎沒這麼容易消散,要是懷有某種強烈情緒的話就更困難了。因此才有我們的存在,另一種說法就是負責引渡你們的使者,類似你們所謂的『死神』。其中只有少部分才有可能回到原來世界的自己。」
黎思宇聽完就更加困惑,如果這情形套用在他身上很合理,因為現下的他的確滿懷著強烈的仇恨。
但是顧城呢?他是什麼原因踏入這裡的?他死前到底懷著什麼情緒?
用力甩了甩頭,黎思宇決定先把這些疑問放下,畢竟這種事情恐怕得問當事者才能明白,如果下次遇到他一定搞清楚。
他還得問清楚進入美人魚童話故事世界的時候,顧城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可惜的是,不知為何,之後好幾次任務裡,黎思宇都沒再遇見顧城了,解鎖的記憶也不再與顧城相關,而是關於自己的家庭、關於他跟黎思白。
正因為重新檢視記憶,自己忽略的細節也一一浮現。
與此同時,有一個不對勁的念想慢慢浮上自己的心頭。
黎思宇承認,黎思白的確從小對自己便有恨意,但是這份恨意原本藏得很深,耍心計的做法也不怎麼偏激,直到前幾年開始,突然轉變成難以忽視的地步,甚至到那種想殺了他的地步。
如果細數那幾年有什麼變化的話,也只有一個……
顧城的出現。
腦海閃過這個想法,黎思宇下意識將之否認掉,黎思白恨他的原因還有很多,或許因為這樣,他對任務裡頂著黎思白樣貌的人態度都很不客氣,雖然有點遷怒,但至少他心裡很暢快。
而且也沒有那個姓蕭的存在,這幾次任務可以說是相當快活。
*
但是好運沒有持續太久。
黎思宇相當認真的考慮可不可以自殺跳過這任務,按照小綠的講法,失敗一、兩次好像沒什麼關係……
「人類,不能這樣講!要專心做……喵嗷!」小綠才剛抗議完,就被黎思宇隨手拿起一個木杯往貓臉上砸。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這姓蕭的會在這?」黎思宇咬牙切齒的說。
這次他闖進的世界是萵苣公主的故事,任務是讓被拘禁在高塔裡的萵苣公主與王子結婚。
這任務聽起來挺正常的,但等他發現到自己的身份時,頓時感到天崩地烈。
王子不但是之前見到過、對他有意思的蕭先生,自己特麼的還是那位王子的地.下.情.人。
黎思宇很想放棄任務,真的很想!
現在別說是讓王子找萵苣公主了,他連自身的貞操都快保不了。
可惡!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在黎思宇還在苦思的時候,門口就響起強烈的敲門聲。
「我可愛的美人兒呀──快點開門──」
開個頭啦!開了他貞操就不保了!黎思宇隨即跑向窗邊,打開窗戶看著大概兩樓高的高度。
「人類!不要想不開!」小綠大叫。
「這點高度跳不死人的。」黎思宇喊完,帶著壯烈犧牲的精神就抓著小綠一起跳下去,落地前還特意滾了一圈減緩衝擊後,抬頭一看恰好跟那姓蕭的對眼。
「美人兒呀──你怎麼可以拋棄我!」面對姓蕭的滿臉深情又悲痛的控訴,讓黎思宇感覺到想吐。
跟那傢伙?還不如跟顧城呢。
等等,他到底想什麼……黎思宇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接著搖晃手中的貓咪,「快告訴我,萵苣公主所在的高塔在哪?」
「唔呃……先放下本喵好嗎……」
不管怎樣,先去見萵苣公主再決定下一步吧。
順著小綠的指示,他們來到森林裡一座高聳入雲、底部卻不見任何入口的高塔,他往上看著那道窗,想起萵苣公主的故事。
傳說被魔女被關入高塔內的萵苣公主,只要有人在下面喊她的名字,並要求她把頭髮放下來,萵苣公主就會把頭髮放下來。
……所以他要照做嗎?在黎思宇還在考慮時,小綠像是感覺到什麼,咬著黎思宇的褲管。
「先躲起來,魔女要過來了!」小綠的話提醒他,他隨即躲入旁邊草叢中,等待魔女的出現。
隨著腳步聲的出現,黎思宇更加屏氣凝神,然而當那熟悉的身影出現時,他的思考停擺,身體不受控制地衝出去。
「萵苣,把頭髮垂下來。」魔女話音方落,如瀑布般的黑色長髮自然垂下來,當他要抓住要往上爬時,從草叢中衝出一個身影抓住他的手,他訝然轉頭過去,對上一雙帶著複雜情緒的桃花眼。
「……顧城。」看到他,黎思宇內心五味雜陳,似是有很多事情想問,但到最後只能吐出這幾個字。
「嗨,好久不見。」顧城流露溫柔神色,還想說什麼時,上方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兩人。
「母親,你怎麼還沒上來呢?」故裝嬌滴滴卻又相當熟悉的聲音,讓黎思宇臉色一變,他抬起頭來跟窗邊的萵苣公主相見。
黎、思、白,又是你!
黎思宇憤恨的眼神甩向那傢伙,顧城抓住他的手臂,不管公主如何叫喊,拉著黎思宇直往森林內部走。
來到森林裡的小湖邊,顧城放開黎思宇後,上上下下打量他全身,「你沒事吧?身上看起來有點狼狽。」
「還不是為了躲避那個姓蕭的,從二樓高的地方跳下來……」黎思宇話才說到一半,抬頭對上顧城那雙擔憂的雙眼,「沒事,你不也看我身上幾乎沒傷。」
「衣服底下……」顧城有些猶豫地開口,隨即被黎思宇瞪一眼。
「你這傢伙總是大驚小怪。」黎思宇沒好氣的說,末了還翻顧城白眼,「以前明明只是小感冒,你就要一副我得了什麼大病的樣子,非得照顧到完全痊癒才走。」
「你怎不說自己以前發燒還去上課,結果卻在課堂中昏倒。」顧城無奈反駁,「我只是不想那種事又發生……」
說完這句話,兩人像是想到什麼般瞬間靜默下來,良久,黎思宇率先打破沉默。
「你有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死亡的嗎?」
「……接到你的死訊,搭機回來的時候就出事了。」顧城露出一絲苦笑,「這就是我的報應,如果說……」
「我說過了,償還方式是由我說的算。」黎思宇語氣非常冰冷、帶著強烈的警告,「不准你擅自決定自己的後路,也不要給我跑去其他世界!」
「你……」顧城似乎還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搖搖頭表示,「算了,你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讓王子跟萵苣公主結婚。」黎思宇講完,接著就看見顧城明顯鬆口氣的神情,「怎麼?跟你任務一樣嗎?」
「不是,我任務是讓萵苣公主離開高塔生活。」顧城先是看了自己的肩膀一眼,而後才說出自己的任務。
估計是跟那隻折耳貓進行確認吧,黎思宇看著腳下還在苦惱的小綠,隨即決定下一個動作。
「反正各自為自己的任務努力吧。」黎思宇再次伸手,「祝我們一起成功。」
「沒問題的。」顧城回握後,黎思宇才想起另一個問題,「所以你美人魚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顧城先是一愣,接著才露出有些傻氣的笑容,「反正那任務成功了,就不用管內容了。」
「是嘛……」黎思宇瞇著眼睛看著明顯有些心虛的顧城,算了,他以後多的是時間質問。
現在還是以自己的任務為主。
這次任務不好過,聽完顧城的敘述後,黎思宇感到相當頭疼。
那個頂著黎思白外貌的萵苣公主如同之前幾次遇到的情況一樣,她相當愛顧城,所以才會死活不從高塔離開,為了就是逼顧城來看他。
像剛剛那樣擅自離開,等等顧城回去,那位公主一定又會大哭大鬧一場。
可是一想到顧城等等還要安撫那位公主,黎思宇就有種想去跟公主拼命的想法,結果顧城接下來的話語打消這念頭。
「萵苣公主的魔法很強。」顧城說完,有些無奈的苦笑,「貿然跟他硬拼不會有好結果的。」
「連你也無法?」
「我沒有任何可以阻止他的魔法……」
好極了,沒有魔法的魔女,這個任務可以再惡趣味一點!黎思宇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前幾次任務都在欺負黎思白的關係,這下可好,報應就一口氣報到這次上。
最後還沒想到解決方式,顧城就先回去安撫萵苣公主,黎思宇雖然很不爽但只能放顧城過去,自己則是先回去城裡,想著怎麼讓兩位搭上線。
「美人兒呀──你今天跑去哪了?」當姓蕭的出現時,黎思宇忍著強烈的噁心感,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對話。
「我出去外面走走。」黎思宇邊說邊閃避對方碰觸自己身體的動作,突然間靈光一閃,「對了,我剛剛森林裡散步,聽到一個很美妙的聲音。」
「喔,能讓美人兒駐足的聲音一定很棒。」姓蕭的深情款款看他,「說吧,那聲音是什麼?如果美人兒需要的話,我就幫你把她帶回來。」
就是在等你這句話!
「那似乎是一名關在高塔裡的公主。」黎思宇感慨的說,「感覺他好像關在那邊很久了,都沒接觸過外面的世界。」
「我懂了,想把她接過來照顧吧。沒問題!交給我,我的美人兒真是心地善良。」姓蕭的狼爪還要過來時,黎思宇已經閃身往某方向跑。
「我突然想到還要跟國王報備一聲,失禮了。」丟下這句話,黎思宇開始逃往小綠指引的方向。
等到國王那邊報備完畢後,黎思宇一邊遵照小綠的指示,一邊躲掉有姓蕭的男人的地方,安全回到住處後,把自己埋進床裡。
「……隨時幫我注意那傢伙有沒有要闖進來。」
「人類,你到底把本喵當什麼。」
「不然我就強制放棄任務喔。」
「……」
「話說回來,如果我選擇回到原來世界的話,是直接復活嗎?」雖然有些睏意,但黎思宇還是拋出自己的疑問,「還是說……」
「人類,有些東西不是說想更改就更改。」小綠不服氣地說,「這世上雖然有很多所謂的『如果』,但是必然的災難還是會存在的,假設你們要回到原身復仇的話,還是要渡過該有的災難。」
也就是說他的車禍、顧城的空難還是躲不掉嗎……
一邊思考這些事情,疲累過度的黎思宇不小心睡著了,小綠想要離開時,就發現一個身影悄悄地出現在房間內,牠訝然張口,折耳貓隨即蹦出來打他的頭。
「笨蛋,你的對象睡著就別吵了。」折耳貓不悅的瞇起眼,「難得來幫忙你們守夜,好好感謝本小姐吧。」
「是……」小綠耳朵垂下,總覺得跟黎思宇一起出任務後,他的地位連連降低。
「這還得感謝你們上次的幫忙呢。」折耳貓跳回顧城的肩上,舔著爪子,「不然再失敗幾次,本小姐都擔心自家的能不能回去了。」
「欸?」小綠不明所以,「因為我們?」
「正確說,是你的對象。」灰貓望著深情凝視著黎思宇的顧城,「要知道有時候任務跟投身角色有關的。」
小綠消化一會,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好不容易說服王子找一天去找萵苣公主,可是下一步要怎麼讓這兩人結婚,就反倒使他們傷腦筋了。
最後黎思宇選擇從國王那邊下手,他跟國王做了個交易,只要王子去娶萵苣公主,他這個地下情人會離開王子身邊。
國王對於他這樣決定感到讚賞,畢竟對於兒子不肯娶、留下後代繼承這事情,他已經苦惱好幾年了。
現下兒子的情人提出解決方法,國王終於可以放下一口氣,並且答應他一定會把儀式準備好,只要王子帶著萵苣公主回來就行。
「所以說,到底為什麼會有姓蕭的存在!」一邊執行自己的計畫、一邊閃避那傢伙,黎思宇在跟小綠找地方躲藏時,忍不住開口抱怨。
「說不定是你記憶中的某人?」小綠不確定的說,「看他對你這麼著迷。」
「蛤?我身邊才沒有這麼恐怖的人!」黎思宇努力思索記憶,如果真有那號人物他早就想起來了。
「那個可能……」小綠還想說什麼時,那個熟悉嗓音又出現了。
「我可愛的美人兒──」
又來了,黎思宇在迴廊上左看右看找要躲的方向時,突然間身後的牆壁發出奇妙的聲響。
「我的美人兒在哪呢?奇怪,我明明有看到往這的。」
姓蕭的聲音跟黎思宇只隔一層薄薄的牆壁,他聽著那個人的腳步聲越走越遠後,才呼出一口氣。
「還好吧?如果真的不喜歡可以離開這……」顧城擔憂的說,黎思宇隨即甩給他一個眼刀。
「不拖著他,讓他發現結婚典禮的事情不就慘了。」黎思宇環抱胸口,非常不滿的看他,「倒是你,萵苣公主那邊處理如何?」
顧城才想張口,黎思宇立即舉起手止住,「你這神情都說明了……只能執行最後一個方案嗎……」
「有時候我都不用說你都知道。」顧城看他這樣的反應,有些懷念的笑著,「就像以前還是室友的時候一樣。」
「哼。」黎思宇撇開頭。
他們那是太熟了,很多關係都禁不起這麼翻來覆去折騰,熟透了,就爛了起來。最後顧城因著那份深厚感情放棄愛情,黎思宇則執著於自以為的友誼,將仇恨強行加諸在顧城身上。
顧城看著他這樣,猶豫著說,「是說......我發現萵苣公主的魔力來源之一,似乎是他的頭髮。我在想今晚剪掉它的話,或許有突破口。」
黎思宇沒有馬上答應,他瞇起雙眼,「你別擅自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顧城一愣,接著露出無奈又有些苦惱的笑容,「我盡量。」
然而,那天之後,顧城就沒出現在他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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