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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III. 樂園 (下)
儘管有著怪物的外殼與殘酷的工作，唯花本質上仍只是普通的、剛要升國中的女孩子，先前的，在今天李津徹底體會到了。
不過是在搭乘好萊屋美夢五次以上後，癱倒在鐵椅上才換得的慘酷教訓。
以前去遊樂園最討厭排隊，但他現在恨不得多排一點。
如果早知道唯花是這麼有活力的女孩子，應該可以用更活潑的教法吧，李津這時才無聊檢討起自己的教學方式。
「休息一下，求妳……」
「老師，很沒用呀，我們還沒去玩侏儸紀公園喔？」
我的天……
類似於九族遊樂村的金礦山，經歷過草食恐龍的生態探索與肉食恐龍的危機，最終從約26公尺高的水道滑下，李津也超討厭那衝下去的一瞬間。
一想到此他的臉色就一片慘白，唯花一臉鄙視，但最後還是做出妥協。
「真沒辦法，明明以前什麼都不怕的，不然先去跟小小兵玩吧。」
「小小兵呀……」
過去的我是什麼樣子？
已經聽唯花若有似無提過很多次了，但李津的記憶裡，明明他跟唯花僅是幾次見面的家教師生。
現在提這點也很奇怪了，李津將心思拉回小小兵，那個劈哩啪啦講著奇怪語言的神祕黃色生物呀。
環球影城的主題區結合了很多好萊屋電影，說起來可說是非常多樣化，不過李津也很意外唯花對小小兵有興趣，雖然可愛的東西沒人會討厭，原本以為她對這種卡通吉祥物沒什麼偏好。
只是去那邊晃一下沒問題，於是他努力撐起發軟的雙腿，跟著唯花前往小小兵所在的主題區域。
跟歐洲古老風的活米村相比，小小兵主題區就是一個充滿綠地而繽紛的美國小鎮，外牆與屋頂漆上了各式顏色，也有整棟都是粉紅色的少女風建築物。
另外等身大的小小兵塑膠玩偶也充斥在整個空間，舉凡路邊的噴水池、牆壁上的縫隙，整體來說充滿了電影風格的趣味。
當然不只這種靜態的擺設，也有工作人員扮演的小小兵，會在這個區域閒晃與遊客互動拍照。
果然，一看到一隻單眼的小小兵，唯花立刻就衝了過去，興奮得抱著小小兵跳動，小小兵也揮著雙手眨眨眼。
由於今天遊客的數量實在太少，這些工作人員很期待跟客人遊玩吧，站在遠處的李津一邊思考，觀察著單眼的小小兵。
「嗯……？」
但單眼的小小兵視線似乎不完全在唯花身上，不如說更常看向李津，不知為何有種微妙的感覺。
「啊？」
與此同時，唯花也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越來越多的小小兵圍上了她，一群吉祥物與小女孩互動越來越開心，但在不知不覺間它們也離李津越來越遠，似乎被刻意帶走了。
結果，沒過多久他就沒看到唯花的身影了，遠遠的還只看到那群小小兵，連今天唯花特意綁的單馬尾都看不見。
「VIP尊榮待遇呀。」
沒有人才能這樣鬧吧，不然光接客就來不及了吧？李津搔了搔頭。
奇怪的是，那隻最初跟被唯花抱上的單眼小小兵，還留在原處。
好像聽見那種拔開軟木塞的撲通特效聲，小小兵的頭套被拿了下來。
「跟唯花玩得愉快嗎？」
見到內容物，李津著實嚇了一跳。
「愛麗絲？」
結果藏在單眼小小兵裡的工作人員，竟是汗流浹背、只穿著一件黑吊嘎和牛仔短褲的金髮青梅竹馬，莫名的很有台味。
「妳的感冒好了？要在大熱天操作布偶應該不輕鬆喔。」
話說回來，外交官的女兒有必要來這種場所打工嗎？一如既往李津還是一點都不了解愛麗絲。
把小小兵的上半身放在旁邊，愛麗絲捧著臉頰開心說道。
「接受到你的“心意”，很快就回復健康了呢～」
“心意”這兩字還真是若有所指。
兩人為了這句反而都有些臉紅，還是由愛麗絲繼續了話題。
「跟唯花玩得開心嗎？」
一想到這一整個早上的行程，李津臉又發綠了。
「我不太好，唯花倒是非常開心。」
「啊哈哈，這樣不就夠了嗎？這才不枉費我將兩張門票讓給你們，本來是我要跟你約會的喔？」
愛麗絲環顧了周遭，滿意得點點頭。
「因為上一份工作讓她情緒有些低落，如果能夠打起精神就好了！」
「謝謝妳啊。倒是那個，愛麗絲……」
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機會？當然李津的想法青梅竹馬早已知悉，她嘴角微微勾起。
「今天就好好玩喔，不是答應過你了？在今天之後我會好好解釋一切的。」
「當然，只是──」
愛麗絲微微瞇起眼睛，以懷念的眼神投向李津。
「你一直都是如此呢，將我的狀況擺在優先順位，唯花也是，是不是想著知曉這世界的秘密話，自己就能幫上一份忙？」
面對她的質疑，李津坦率點點頭。
「是的，我就是這麼想，如果能夠知道更多事情，會不會就有我能幫到的部分？」
為了可憐的唯花也好，或者──眼前那因為不明原因而日益憔悴的青梅竹馬也好。
李津不想置身事外，但他無能為力，也察覺到自己似乎“被”刻意保護著。
正如溫室裡的花朵，所謂怪物的誕生與唯花的身世只是潘朵之盒的鑰匙，可他還沒能看清盒內的黑暗。
然而，不同於李津的期望，愛麗絲的語氣卻異常變得嚴厲。
「即便，已經清楚唯花所在戰鬥的是什麼後？你一介凡人又能幫上什麼呢？在它們衝突的當下衝進去嗎？那只會隨隨便便得死去喔。」
她生氣了。
李津能感受到青梅竹馬散發出的壓迫感，那已經很久沒體會過了。
愛麗絲生氣起來是非常可怕的，有著不屬於那纖細身材的沉重壓力，李津快要喘不過氣，那冰冷至極的眼神也刺傷著他的心。
即便如此，李津也不想輕言退縮，只因為……
「不只是唯花吧？愛麗絲不也在戰鬥嗎？」
多半是直覺，可是只要仔細想想，引導著他去見到唯花的就是愛麗絲，兩人的互動更比所想要親密，一再證明她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會是單純的旁觀者嗎？就算跟青梅竹馬相處過的記憶沒有問題，李津已經無法不懷疑。
換個角度想，既然是“美國外交官”的女兒，過去她會不曉得這麼多沉重的祕密？而完全置身於事外？
一個可怕的想像，在李津的想法裡成形。
或許，愛麗絲也是怪物。
那不就代表……
然而李津那超現實的思考，卻被愛麗絲哀傷的笑容所抵銷。
「如果這一切付出能換來片刻的安寧，這就值得了。」
「所以……」
這是──間接承認了什麼嗎？
「沒有事實，只有詮釋。」
露出寂寞表情的愛麗絲似乎不想再多做解釋，逕自雙手抱起了小小兵的頭套。
「這句話出自尼采，其中含意希望你能想想，就算在一切塵埃落定之時。」
「對了，這間樂園似乎還缺了什麼……」
喃喃自語著，她將頭套戴好準備離去，徹底忽略在場的青梅竹馬。
「愛麗絲？」
焦躁的李津伸出手想要挽回愛麗絲。
然而，伸出的手沒有抓著，只是碰到一片溼冷的空氣。
應該是日正當中，卻悄悄起白霧了。
「起霧了……」
好奇怪。
不只是上次在大學校園中，李津檢視人生至今的回憶，好像也常常看到濃霧。
對小愛麗絲講故事時的窗外、或是夜晚去外頭想買個消夜，周邊的大樓都會包裹在濃霧中，有次暑假跟愛麗絲他們全家出遊時，遙遠的山景也是朦朧一片。
台灣──會是這麼容易起霧的地方嗎？不分四季不分早中晚？
一想到此，他的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不過，並不是對任何事都要懷疑的時間點，唯花湊巧在這時候回來了，一臉滿足。
「玩得好累～先去吃飯吧。」
「唯花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現在會起霧？在這盛夏的中午？」
李津相信自己沒有看漏，提問那一瞬間唯花是很驚訝的。
但她很快就藏起來，裝作不知情傻傻說道。
「與其說是霧，搞不好是霾喔？不只是對面，台灣這幾年也過度空氣汙染了喔，老師是大學生會不知道嗎？」
這樣理解說明了。
「霧和霾我會分不出來？不對我好像真的分不出來……」
但只有霧才會這樣吧？帶點濕冷的空氣……
「總之，誰管天氣型態如何？我們先去吃飯啦吃飯，出門前是誰說吃飽比任何事情重要呢？」
「被反將一軍呀。」
李津尷尬笑了。
剛剛跟愛麗絲見過一面，甚至鬧得不快而分別的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吧。
正如青梅竹馬所說，今天的主角是唯花，讓她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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