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事物可以像朝陽暮日那般永恆，也能像一夜綻放的曇花短暫。而大多數的美，都類似於花的盛開、凋亡，僅僅美過剎那。
呂越的目光從安裝在家居館內、那盞綴滿水晶陣列的支形吊燈移開，聽著身旁情人跟店員熱切的交談，然後從客廳區離開，穿過廚房區來到臥室區。
現在時間下午三點，平常這個時候，他的情人會待在辦公室處理人事問題和下屬遞上來的工作會報。如果他出現在別的地方，比如現在他待在自己身邊，代表他藉著出差、與客戶商談的名義溜出公司。
呂越站在要價三萬五的木製化妝檯前，透過鏡子看著自己。
他還是那麼年輕貌美，如煙的柳眉不似男人，他的五官比普通華人更立體，黑色眼眸閃爍熠熠光采，半長不長的柔順短髮貼著脖頸。今天他穿著圓領米色毛衣，下搭藍色丹寧褲，看起來很大學生。
但他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這麼年輕。
「在看什麼？床嗎？」蕭堂輝大步走來，一把攬住呂越直接將人帶進懷裡，呂越不滿輕哼一聲，他太矮，特別討厭蕭堂輝把他壓進懷裡強調這個事實。
「你不是在買沙發嗎……我看床不能？」
蕭堂輝笑了笑，「不就是我家那個瘋婆子莫名其妙想換新的沙發嗎……我才不想花這個錢，剛剛在跟店員討論最便宜的那套。買床好啊，這樣我就不怕把你家那張小床做塌。」
呂越想起昨晚蕭堂輝在床上的表現，臉紅了一瞬，輕輕推開自家情人，白皙的臉紅起來的時候特別艷麗，「那我的床要比沙發貴。」
「好好好……其實便宜也沒關係，你家需要裝潢了，可以把錢花在那邊。」蕭堂輝招手讓店員過來。
呂越漫不經心看著自家情人高壯偉岸的背，蕭堂輝事業有成，有著標準菁英風範，他上班時會用髮膠將瀏海上撥，那樣的他很帥、很迷人。
可惜，他結了婚。
※
「碧翠絲，不要怕，這棟屋子沒有人。」電影裡的男主角推開古屋大門，不滿蜘蛛絲的大廳映入眼簾，高挑大廳掛著支形水晶吊燈，水晶已被滿滿蜘蛛絲纏起，上頭攀爬著各種昆蟲。
「不要……大衛，我們回去啦！」
呂越啪的一聲關掉電視。
再美麗的東西都會被人封藏遺忘，就算是曾經奪人眼目的吊燈也一樣。
他今年二十五歲，工作是小小插畫家兼排版設計，一個月賺不到兩萬塊，但蕭堂輝每月都會給他兩萬，加加減減，三萬多竟也是不小的收入。
「第一次談合作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特別吸引人。」蕭堂輝這麼說過，那天他找進呂越所屬的工作室裡找人，在自家老闆面前直接把呂越帶走，鬧得工作室一陣雞飛狗跳，本來以為他是來討債，卻沒想居然是在把男人。
然後他倆用一個月的時間陷入熱戀、用一個月的時間吵架、用半年的時間緩和氣氛。
呂越拿起沙發上的手機點開螢幕，九點了，蕭堂輝還沒來。
要是一開始就知道蕭堂輝結婚生子，他說什麼都不會接受蕭堂輝的告白，可偏偏在吵過之後，他發覺自己很難離開蕭堂輝。不是因為自己，而是他看見蕭堂輝的脆弱，那個男人扛著家務努力不懈地工作，卻從來沒被家裡妻小當一回事，呂越想，那是多麼可悲的事情。
蕭堂輝想要的東西，呂越極盡所能獻給他，而呂越想要的愛跟金錢，蕭堂輝用加倍的工作和加倍的愛意奉還──他們之間存在著極端扭曲的交易關係，只要呂越依然年輕貌美、不爭不吵，蕭堂輝會一直愛著他。
這對蕭堂輝的老婆不公平，呂越知道，但他自己三觀沒多正，不想拿道德批判自己。
誰都需要救贖，蕭堂輝也不例外。
呂越一直等到十點才按捺不住打電話過去，嘟嘟聲響了一會，蕭堂輝接起來後疲倦地應了一聲。
「……在家？」呂越蹙眉開口詢問。
「是啊，兒子發高燒，她不讓我出去應酬。」蕭堂輝沉穩疲倦的聲線透過電話刺入呂越的耳膜，「你別等了，今天天氣冷，去洗澡趕快睡覺，床明天會送到你那邊，記得簽收。」
「嗯。」呂越瞇起眼看向臥房，那張小小木床確實有點小，他竭盡所能保持理智，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失落，「需要看醫生嗎？小孩子發燒很容易燒壞腦子的。」
「需要的話再說吧……不就發燒嗎？兩個人顧跟一個人顧不一樣都會燒……」蕭堂輝嘀咕著。
呂越悶聲輕笑，「你能有點做爸爸的態度嗎？」
「不能，我覺得我在家跟奴隸一樣。」蕭堂輝逮到機會就開始抱怨，「洗衣服、拖地掃地，周末還要煮飯……你說說我什麼時候才能放鬆啊……」
「這樣吧，我讓工作室的老闆發信給你，弄個兩天一夜周末遊，你來我家住兩天休息一下。」
蕭堂輝輕輕叫了一聲，鼻息噴在話筒上興奮地回應，「真的？你說的喔，太謝謝你了，我可以做飯答謝你──」
「都叫你休息了還做飯，滾去照顧你家兒子。」呂越笑罵道，隨口喊了句掰就掛斷電話。
※
蕭堂輝拖著行李箱過來時，手上拿著一把紅玫瑰花束，他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呂越覺得今天的蕭堂輝特別刺眼。
「買花幹嘛？很快就凋了。」
「你喜歡比較重要。」蕭堂輝把花束塞進呂越手中，湊近一吻點在呂越唇邊，「小越，謝謝你體諒我。」
呂越笑了笑，回身讓蕭堂輝進門，「就你嘴貧，我先把花整理好，你去廚房坐，飯都弄好啦。」
「你做飯？」蕭堂輝不可置信地問，「你這個會把廚房弄爆炸的人做飯？」
「滾，我買外面的牛排回來自己擺的盤，不吃拉倒。」
呂越最近想得比較遠，他發覺蕭堂輝待在自己這裡的時間愈來愈少了，蕭堂輝的抱怨電話比以前多，再這麼下去，他跟蕭堂輝會怎麼樣呢？
看著蕭堂輝優雅地切著牛排，把簡陋的廚房當西餐廳那般謹慎用餐，呂越突然不曉得，分開的那天，他敢不敢放下蕭堂輝。
他寧可被拋棄、被丟掉，像不再使用的美麗吊燈被世人遺忘，靜置在空屋等待鏽蝕。
卻不想，眼前這個男人，對待自己珍而重之。
這麼愛自己，為什麼不離婚？
「堂輝。」呂越吞掉蕭堂輝用叉子遞來的花椰菜，猶豫著開口，「我明白問這問題會讓你不開心，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怎麼看你跟老婆的未來？」
蕭堂輝切牛排的手停滯在半空，然後緩緩放下，刀子敲在玻璃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呂越伸手按住蕭堂輝略為粗糙的手掌，抬眼時雙眸流露溫情，「堂輝，我們不能一輩子。」
蕭堂輝咬住佈滿油光的唇，凌厲的眉眼緊緊糾縮，「我會跟她離婚……」
「不要這樣，堂輝，你知道你放不下的，否則我們那一個月在吵什麼？」呂越柔聲說道，「我不是在求承諾，我是在告訴你，你得離開我，你得狠狠拋棄我、放下我。總有一天，我們都會老去，我身上還有什麼能吸引你的東西？如果未來你又累了，你還是能來找我。」
「什麼意思？」蕭堂輝的聲音隱隱顫抖著，呂越的心猛然一疼。
玫瑰花美麗過後依然會枯萎，呂越自認自己沒那麼嬌貴，他多希望自己是那天在家居館看見的吊燈，在該亮時綻放美麗。
但是吊燈時時刻刻會往下墜，就像他和蕭堂輝的關係，時時刻刻會結束。
要不乾脆，自己先掉下來吧。
「我不能再愛你了。」呂越一字一句，緩緩吐出口。
他彷彿聽見蕭堂輝啜泣的聲音，蕭堂輝做不了的決定，他幫他做了，而這個結局是必然，永遠不可逆。
蕭堂輝待在呂越家兩天，他們把該做的全做了，新床剛買就被糟塌得連洗兩次床單，即使這樣了蕭堂輝依然不解氣，情緒全發洩在呂越身上，洗澡時都能從鏡子內看見肩上的咬痕。
可是也就這樣而已，兩天過後，蕭堂輝把呂越的嘴吻破，把一張卡和一行密碼塞到呂越手上，像送花束那樣。
其實蕭堂輝早就準備好了，不然為什麼卡能給得那麼理所當然？
呂越收起卡片，在他找個更好的工作前，他確實需要一點錢。
※
清晨的風很冷、很甜，郊外的空氣比市區還好些。五坪大的客廳被冷空氣塞得滿滿當當，天花板的吊燈輕輕晃著，新屋的氣味被風吹散，沿著敞開的陽台落地窗向內奔逃。
微光攀爬不到的柔軟地毯中間，白色的小茶几上放著一隻手機，它不停震動著，將桌面插著紅玫瑰的塑膠花瓶震倒，機殼繼續往邊緣移動，最後噗通一聲跟著掉下去。
倒在沙發上睡著的男人朦朧間看見手機掉下去，他無意識撈起，然後無意識點開。
不是鬧鐘。
「小越嗎？」手機傳來熟悉的優美嗓音，男人瞇起眼，把頭縮回涼被中。
「小越？小越……不要不理我，昨天那個瘋婆子要我周末帶她和小孩出去玩，我上班上得好累根本沒心力陪她……我可以去找你嗎？我想陪你……」那名男子的聲音愈來愈弱，低低的，全是疲憊，「你不愛我沒關係，我愛你就好……好不好？小越？」
呂越緩緩閉上眼，他的指尖因寒風而冰涼，這是最適合他的溫度。
冷冷的，不需要溫暖。
他想伸手按掉手機，修長的手掛在被子外晃了晃，最後選擇把手機貼到自己耳旁。
是蕭堂輝的呼吸聲。
「小越？」
呂越皺起眉，輕輕喊道，「別說話。」
他聽見蕭堂輝猛然頓住的呼吸，滿意地點頭，靠著手機冰涼的溫度倚進沙發裡，閉起眼睛準備再度入睡。
睡醒後，也許蕭堂輝就會掛電話了……
先說說這次活動我猜對幾個。
三個。
。
那個叫洛雅的你給我過來，活動目標是認出作者你寫啥靈異故事啊你(抓起來)
這一錯連環錯啊！
好吧，那看回猜我這篇作者的回應，嗯，那個......炎星是不是很有寫BL的能力？我覺得大家可以去推坑一下他，嗯嗯，這個我很可以，那不然我們就當這篇文是他寫的吧。
我是認真覺得猜錯的機率很低......先不說BL題材就刪掉第一組一半以上的參與者，這篇文跟我近期的短篇風格也有像到，交叉比對很好認，而且同樣寫BL的洛雅不大會寫這種三觀不正的東西(所以那傢伙就寫了鬼故事，簡直莫名其妙(還在氣)))
難怪剛剛我看洛雅的文章差點GP按成檢舉(x)
然後謝謝大家的回饋，尤其感謝鯤姊的解析。
這個嘛，我在寫時想得並不多，曾經想過沉默要如何演繹出來，最終還是給了這麼一個場景去醞釀，當初我寫完讓自家閃光看過後，詢問他為何呂越要沉默，他說，「因為呂越累了。」
很多很多事情在打結之後，除了燒掉也不能怎樣了。
所以睡吧，就算是逃避回應，只要自己真正清醒著，誰也不能拿他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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