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自己的人生會在哪裡結束…，因此，我捨棄了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未來，換取明天的幸福到來。
人生要活得長久，「健康」是必須的。
為了維持健康活的長久，而捨棄明天幸福，在我眼中看來…怎麼也不划算。
也許明天意外就來了，再怎麼健康，你所追求的未來也不會到來。
因此，我捨棄了健康。
換取明日的幸福。
這樣的等價交換持續了數年，人生的終點漸漸的浮現在我眼前。
然而我並沒有停止這樣的行為，持續地為了明天，而捨棄看不見的未來。
「哥哥，你最近臉色很差耶…」
「但我精神挺好的，是妳的錯覺吧？」
妹妹瞄向一旁的提神飲料，搖了搖頭
「你又整晚沒睡了吧…」
「嗯，不過不要緊啦，哥哥還很年輕，放心吧。」
「給我去睡覺。」
妹妹有些生氣地說著，那口吻是真心地在關心著我的健康。
這也是我捨棄未來，換取到的其中一份小小的幸福。
「不行啊…等會就要上班了。」
接著妹妹扶著我的頭，硬是把我拉到她的大腿上。
「時間到了人家會叫醒你，哥哥趁現在稍微小睡一下吧。」
「……嗯。」
「…哥哥辛苦了……」
「為了這個家，一點也不辛苦…」
在我高中畢業沒多久，父母就因為一場車禍離開人世，接著我為了生活與幸福，開始了這樣的生活…
上班、下班，有朋友約就整夜不睡的出去陪他們玩、妹妹放假想出去玩，也是撐著睡意陪她，接著繼續隔天的上班。
起初這樣的生活並沒有多累，但過了一兩年，我開始需要提神飲料維持我的精神。
再過半年…一個小感冒，拖了一個多月才完全康復。
再過半年…生活作息亂掉的關係，時常需要安眠藥才能讓我入睡。
但…我過得很幸福。
不像父母一樣，為了未來而活…卻因為一場車禍什麼都沒了。
躺在妹妹的大腿上，她輕撫著我的短髮讓我漸漸的產生睡意…
也許是超過30小時沒睡的緣故…沒多久，我便悄悄的進入夢鄉。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窗外的太陽已離開，剩下一片漆黑與鄰居窗戶透出的光。
而妹妹背靠在沙發上，似乎是捨不得離開我而睡在沙發上。
我翻了翻手機…工作的Line群由我的帳號發出一則：「抱歉，今天家裡出了點事無法上班。」的訊息。
……真是多管閒事。
我悄悄地離開妹妹的腿上，小聲的說著：「不過…還是謝謝妳。」
沒有任何預定的夜晚，我閒著沒事翻了翻Line群約了幾位朋友出去閒晃，看看夜景、在沒有人車的街道上奔馳。
在天亮之後便各自解散的回去上班、上課。
現在回程也正好接上我上班時間，一路上我想著該用些什麼藉口蒙混過昨天翹班的事實。
充實又開心幸福的日子，就像日常一樣的平淡。
幸福的忘了自己曾經是多麼無趣、多麼孤僻的一個人。
數日後，公司發下了一個月前的體檢報告。
唯獨我在下班時被叫去辦公室領取報告。
「打擾了。」
我輕輕推開門扇，主管一臉嚴肅的看著桌上的文件。
是剛才同事被客訴，所以才擺出這樣的臉嗎。
「坐吧，你的體檢報告在這。」
主管將桌上的文件推給我，滿滿的醫學用語我看也看不懂，唯一幾個認得的就是視力身高體重和肝指數。
肝指數五個項目全超標，在三年前已經是常態了，只是數字好像又增加了一些，但這也沒什麼。
長期熬夜的人，肝指數通常都會超標的。
「嗯…是我今天工作表現上出了什麼狀況嗎？」
「…你看不懂嗎？」
我又看了看那張體檢報告，我很肯定的，我看不懂。
「……」
「你的狀況，不太適合再繼續待在這邊上班。」
「…是我哪裡做不好嗎？如果是待客態度太差，那我可以改進啊。」
主管伸手指了指體檢報告上幾個紅字與註解上的英文
「這些數字和英文，醫院的人跟我說這代表你很可能已經肝癌或肺癌了。」
「別說笑了吧～我每天精神都那麼好，何況我又那麼年輕，怎麼可能肝癌呢。」
「…待會你拿這張體檢表去醫院再做一次更精密的體檢，費用公司會出，不用擔心。」
主管低沉的的口吻與認真的神情，告訴我這並不是玩笑話。
「……」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啦，醫院的人也跟我說只是『很可能』而已，並不是確定，就算真的是癌症，也能接受治療的。」
主管拍了拍我的肩膀
「等你今天做完體檢的報告出來，會再看情況和你談談的，這幾天你好好休息，我給你一個禮拜的有薪假。」
「……我知道了。」
我拿著體檢報告走出辦公室，在公司外頭抽了幾隻菸…
心情上，好像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肝癌？我會死嗎？
也許是因為「死亡」給我的印象太過於模糊，而讓我不畏懼。
又或許是自己心裡早就明白，這樣的等價交換，死神遲早會找上門來。
……算了，就當作賺到七天的有薪假吧。
我帶著體檢報告，到醫院再做一次體檢。
而這次的體檢過程比起上次來的精密與複雜許多，護理人員看了看我的體檢報告，臉帶驚訝的問說：「這是你本人的嗎？」
那表情就好像在說，我這個年紀有這樣的體檢數值很稀有一樣。
在醫院待了約五小時，總算結束一連串的體檢。
於此同時，我向妹妹告知自己因為表現良好獲得七天的有薪假，便開始著手計畫一周的環島旅行。
為什麼要撒謊呢？
大概是因為這件事還並不是確定事項，讓她太擔心也不好。
下意識、很順手的就這樣打了一串謊言，發送出去。
※
和妹妹的關係就像朋友之上戀人之下的感情。
這七天的環島之旅，老天就像幫助著我獲取幸福一樣的撒下溫暖的陽光。
妹妹久違的那麼開心的笑著、挽著我的手漫步走在山林間。
不時將我拉過去，肩並肩的貼再一起自拍。
興奮地指著路邊我所不認識的花草說著它們的涵義。
赤腳踏在清澈的小河中，在炎熱的夏天中感受這份涼意。
穿上誘人的泳裝嶄露白皙的肌膚在碧藍的海水上嬉戲，調皮的趴在沙灘巾上解開泳衣要我替他她塗抹防曬。
坐在景觀餐廳內，眺望燈火點綴的城市。
攀上高山越過雲層，鳥瞰雲海在腳下的景色。
這樣的機會，一生之中能有多少次呢？
不放過每一份的幸福，最後我們回到了住家。
社區保全見到我，遞上一份掛號信，寄件者是我體檢的那所醫院。
妹妹似乎看到了寄件者，立馬搶走我手中的掛號信，當場拆開來看。
我湊上前跟著妹妹看了看那份體檢報告，這次下方的註解與病症用中文寫了。
深紅色的字體上寫道：「肝癌、已擴散至血液、肺部，請盡速至醫院就診。」
啊…還真的中獎了呢……
這份心情…該怎麼說呢。
我默默地從口袋拿出香菸，在點燃的剎那間，妹妹伸手拍掉它。
被點燃的香菸掉在地上，微微的火光成為這一片漆黑的地板上唯一的光點。
「哥…你這七天的假……真的是因為表現良好所以主管給你的嗎。」
「……」
「為什麼不和我說啊！」
憤怒與悲傷的口吻，劃破寧靜的社區。
「前一份報告只是『可能』而已…，所以…」
「所以就不告訴我，裝作沒事的帶我出去玩…？」
「……」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明明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很多機會可以一起出去的…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挑在這種時候……」
妹妹的論點和父母一樣，認為「未來」比起「現在」更加重要。
我們也因此爭執了許多次…但始終沒能認同彼此的論點。
這七天，妳我都十分開心、十分幸福，這是不可否定的事實。
妹妹所追求的「未來」終究是「也許」能獲得比現在更多的幸福，但那終究是「也許」。
我不認同她所追求的，因此我保持著沉默。
妹妹跪坐在地上，擦拭著淚水。
這一夜，過的十分十分地漫長……
隔天早晨，妹妹雙眼稍微紅腫地拉我起床，把我帶去公司說明現狀。
理所當然的，妹妹希望我能離職專心接受治療。
主管也同意的讓我簽下離職書，目送我離開。
我沒極力爭取繼續工作的機會，是因為我的日子大概也不久了…不如盡情的享受幸福。
但，現在還是先以妹妹為主。
無謂的反抗與爭執，只會在讓她更加難過。
妹妹陪著我走進醫院，緊張的詢問著醫師我的狀況。
從醫師口中聽到的，盡是些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抽菸、熬夜、喝酒、作息不正、過度疲勞、飲食不正……種種因素，導致我體內的癌細胞迅速增生、擴散。
妹妹為我的病症哭著，我攙扶著她回到等候區，安撫著她。
我不明白…
這幾年來，我所換來的幸福是多麼的有價值、伸手就能觸摸的到的事實。
這樣的等價交換，有什麼好傷心的呢。
「哥哥為什麼你能那麼的冷靜、那麼的淡定…明明你……」
哽咽的哭腔，令我聽的十分難過。
為什麼妳就是不能明白我呢……
「我以前和妳說過的吧…，我追求的是現在，不是未來。」
即便聽完醫師說的那些事實，我依然冷靜、平淡的說著話語。
就好像這份體檢報告是它人一般的無關緊要。
「我想要的是…一直、一直和哥哥在一起啊……」
我們追求的不同…
我沒能用言語安撫她，僅是輕撫著她的秀髮，輕拍她的肩。
「哥哥這樣…豈不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嗎！」
也許如妹妹所說的，我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但我捨棄自己的未來，給予自己幸福、給予妹妹更多的幸福，難道這些幸福，比不上那些「未來」的幸福嗎？
我將自己的未來化為幸福，散發給朋友和妹妹。
這些幸福的價值，遠高於現在這份痛苦。
這些幸福也許是短暫的，但同時也刻劃在妳我的記憶之中。
這些幸福是無價的。
「哥哥…你該不會想放棄治療吧…」
沒錯…
我從來沒有打算過治療這一條路。
早在幾年前，我決定用未來換取明日的幸福時，就已經決定好了。
如果我得了些難以根治的病，或是要花費大筆資金的病，我絕不會接受治療的。
「你在想什麼東西啊！」
那憤怒的責罵，引起院內所有人的注目。
「那是會死人的耶、是真的會死的啊！」
「我知道。」
「那你還……」
她憤怒的停下言語，朝我揮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讓院內沉默了一瞬間，接著本該站在門口的保全緊張的跑過來關心，誤以為發生什麼暴力事件。
我簡單的說明完，保全便離開，同時提醒我們盡量放低音量，這裡是醫院。
而妹妹則低下頭去，我看著她裙襬上沾著幾滴的眼淚不發一語。
「我只希望…哥哥能一直陪著我、陪著我走到最後……幸福什麼的我可以不要，但我要哥哥陪著我…」
我沒能答應她。
靜靜的待她冷靜下來，不再流淚才離開醫院。
回到家，妹妹把自己關在房內，而門縫不時傳來啜泣的聲音。
我則翻開自己的銀行帳戶，稍微算了算這筆錢再加上父母遺留給我們的財產……就算她不工作、讀上研究所，窩在家裡到40歲都不是問題。
那麼…今晚就出發吧。
現在的我留在妹妹身邊，只會讓她更加痛苦。
還可能被她威脅著要去醫治癌症。
我簡單的收拾行李，在深夜裡悄悄的走進妹妹房間，確認她熟睡之後，輕吻一下她的額頭，留下我給她的紙條，便踏出家門，繼續追求著明天的幸福。
……本該是如此的
但在我踏上旅途後的第6小時，妹妹傳了一封簡訊，讓我不得不返回家。
我爬上公寓頂樓，妹妹就坐在圍牆上，看著漸漸明亮的天空。
「妳在想什麼東西啊…，這可不是追求未來幸福的妳會做的傻事。」
「但哥哥你還是為了我，回來了不是嗎。」
「哪有哥哥看到自己妹妹寫到要自殺，還不回來的。」
「哥哥如果想尋死…我可以陪你一起跳下去的。」
她指著腳邊，現在可是在十層樓的屋頂上…跳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沒打算尋死，我是用我的方式、用我認為最有價值與意義的方式換取幸福。」
「我也用我的方式來爭取自己的幸福…，如果未來哥哥不在身邊，只有我一個人，那不如把幸福停留在此。」
「……」
「答應我…去接受治療，不然我就跳下去。」
我們互視了一眼，我確信…她是認真的。
妹妹曾經說過：「真搞不懂怎麼有人會去自殺呢。」
如今她卻用她不懂的方式，來威脅著我。
真是諷刺。
「妳知道治療要花多少錢、多少時間嗎。」
「那些都不重要…我只要哥哥接受治療、拚了命的活下去。」
也許這也是一種…獲取幸福的方式吧。
就如她所說的，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但…我痛苦嗎？
我不曉得……
「我知道了。」
如醫師所說的話，已經擴散到血液與肺部的現狀，接受治療能延長壽命，但無法保證能根治。
以往的統計數續，現階段才開始接受治療的人，有15%的人活了下去。
而妹妹正準備拿出父母遺留給我們的財產，去賭那15%的機會與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未來。
「如果…哥哥你中斷了治療，這次我就什麼也不說的，先一步離開你，讓我的幸福停留在此。」
我走上前，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身，面對著我。
她張開雙手要我抱她下來…
我沒有回應她的期待，而是伸手放在她的左胸上。
突如其來的舉動，似乎讓她有些嚇到。
但她並沒有抵抗。
傳遞到手掌心上的心跳聲逐漸的加快，像是在期待著什麼似的。
接著她闔上雙眼，將一切交給我。
手指稍微使力的陷了進去，
接著──
我將她推下了屋頂。
隨之而來的不是尖叫聲，
而是一道沉重的落地聲。
指尖上那份柔軟的觸感與她失去重心的瞬間，那瞪大的雙眼，刻印在我腦海之中。
「就讓妳的人生，停留在最幸福的瞬間吧。」
「這邊的我沒辦法一直陪伴著妳…但，我很快就會過去陪妳的。」
我明白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些什麼事。
於是，我捨棄了人類的倫理道德與法律約束。
尋求找下一個「明日的幸福」。
珍惜生命 1995 關心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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