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處刑場般肅殺的氣氛充斥在教室中。
『他們』是充滿期待的觀眾、『他們』是張牙舞爪的獅子,只有『我』是岌岌可危的囚犯。
眼前,三四本撕爛的指考參考書,形同碎紙撒在桌子的周圍,要辨別出原本的課目還真有點難度。
凜親手為我寫的筆記像是泡過水一般,頁面脹了起來形成了不規則的波浪狀。
在福利社購買作為早餐的三明治也被蹂躪成一團,早已看不清原來的樣貌,而且還被隨意丟棄在地上。
最後則是桌子上還被用粉筆寫上惡言點綴,不禁令人懷疑在短短的時間內,他們怎麼可能會有辦法做到這種地步。
許久沒有體會到的光景有股令人熟悉的滋味。
肚子裡的胃酸不停的翻騰著,嚴正地對我提出抗議,但是大腦卻像是老舊的古鐘一動也不動,停止了它的運轉做不出半點像樣的思考。
教室裡的時間宛如停止流動般,只能看著眼前的景象發呆。
日子過得太安逸的我而言,突如其來的巨變似乎令人招架不住。
但其實我知道的,教室裡頭熱鬧的不得了,充滿著快活的譏笑聲,等著看一個小丑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每個人嘴上掛著愉悅笑容,從我身上流出的「血」令他們興奮,對他們而言壓力終於有了個天大的出口,正高興的不得了。
他們的眼神化做一把一把的利刃往我這邊刺了過來,在心頭劃上無數個刀疤。
不過對我來說那些疼痛早就習慣,但仍然還是有一根針深深的扎在心上。
在所有目光中,唯獨只有一個人露出後悔的神情,她的後悔、她的眼淚才是真正讓我痛心的事物,讓我不得不做出最沉痛的決定。
少女抿著下唇,她的驚訝不亞於我,眼神滿是無助與懊悔。
內心不斷吶喊著,算是我求求妳吧!別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了。
要是像其他人一樣露出嗜血的模樣,那至少我還是比較輕鬆些!。
「我們,還是分手吧!」
和凜交往以來,至今已經過了好幾個星期了。
雖然一個大男人這麼說有點彆扭,但是我和凜的感情好的不得了,每天都過得非常充實,是我活了十幾年以來第一次體驗到如此幸福的時光。
每天除了凜會幫我複習指考的進度之外,晚上也都會來這裡一起吃晚餐。如果遇到我打工晚回家的日子,凜也會等我到家跟我道過晚安之後,才回到自己房間就寢。
她算是個生活作息挺有規律的人,所以到一定的時間就會想要睡覺了,所以在那些等我回家的日子中,常可以看到她臉上還印著紅紅的睡印,眼皮也睡眼惺忪快要合起來,幾乎是死撐著。
有好幾次都叫她可以不用等我直接先去睡就好了,但是都被她嚴正的拒絕,若是繼續和凜辯下去,她通常就會不高興,所以久而久之我就只好妥協了。
後來仔細想想這或許是她愛我的表現之一吧,有了這種想法之後不禁讓人感到大腦發燙,打從心底感到開心有一個這麼喜歡自己的女友,作夢夢到的時候都會引人發笑。
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一個約定成俗的習慣,那就是每個星期五晚上凜都會來我這邊過夜一起睡覺,在小小的單人床上擠了一男一女,
這規定當初是凜提出的並非是我,剛開始聽到的時候我本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不過後來想一想這確實是很「澄華凜」式的作風。
既然女生都這麼主動了,身為一個正常的男人,當然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啊!
所以我們大概交往不到幾星期就「上床」了。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第一次一起睡的時候,我們兩人都緊張得不得了,不管是我也好、還是凜。
那晚倆人根本就睡不著,最後聊了一整晚到凌晨之後凜才緩緩地入睡,幸好隔天是假日比較沒有負擔。
不過後來幾次就越來越自在了,大概都可以在就寢後1個小時內睡著。
隨著次數增加,我也開始抱著凜睡覺,或是讓她枕著我的手臂睡覺。
但最近天氣開始變熱,凜常常只會穿個吊嘎和特別短的運動短褲就上床睡覺了。
除了視覺上的享ㄕ…刺激之外,在極近的距離之下,女人身上的香味更是令人把持不住。
這讓我都要花費更多的精神力抑制自己,有好幾次都差點失守,都要趁著凜睡著跑到浴室「處理完」才可以好好入眠,搞得我好幾個星期六早上都睡到將近中午。
而凜則是會故意在我身上明顯的地方留下吻痕或是抓痕,像是脖子、背部這種地方。
讓我星期一每次遇到冰上的時候,每當她注意到我身上「痕跡」,然後就會對我投射出極為可怕的眼神,我真的都很害怕會被她給殺死。
好幾次跟凜提過這件事,但她唯一的反應就只有捧腹大笑,絲毫沒有要改變的念頭。
不過我們最大的尺度就真的到此為止,在深入的就沒有進行下去了。
撇除這些趣事之外,相處上也沒有甚麼大礙,而且就算有爭執,大多時候我也會禮讓她,我不並希望因為一些小事情就破壞我們的感情,在兩人之間無形中形成鴻溝。
凜在男女朋友的角色上面是屬於比較「黏」的那種,相信從上頭種種的案例就可以清楚明白了。
而這樣也並沒有什麼不好,有一個喜歡和自己相處的女友是很幸福的事情。
只是就覺得她考上大學之後,整個人就開始頹廢了起來,假日整天窩在我的房間,躺在床上追劇、看漫畫,除此之外幾乎就都不出門了,頂多教我課業上的問題。
還有另一個明顯的案例。
凜特別喜歡吃布丁這一點先前我就知道了,所以我都會買一堆放在冰箱讓她自己拿來吃。
漸漸的我發現凜很少將吃完的布丁的盒子收好,常常丟在床頭或是桌子上,跟大家所見表面上十全十美的凜不一樣,真正私底下的她也是會有七情六慾,當然也包含怠惰…等等。
每次提醒她,她都只會露出甜甜的微笑並說。
『反正瀨良會幫我收好啊,不是嗎?』
然後便會使出歪頭外加可憐楚楚的眼神作為連續技,而且常有奇效。
如果狠下心來用比較強硬的口吻的話,她則是會直接抱著我、在我耳旁低語。
『難道瀨良不愛我了嗎?』
哦哦哦哦哦哦哦NNNI~~~CE! 好一個爆擊傷害啊!
只要是男性沒有人可以接住這一招的,不要說10秒了,連半秒都招架不住。
結局都是我默默地收拾她亂丟的布丁盒,也幸好目前為止她會亂丟的東西只有這個。食物、漫畫如此之類的都會好好丟棄或是放回原位,唯獨布丁盒她就是懶得丟。
一直放在那邊布丁盒也不會自體繁殖啊,就算繁殖出來也只是垃圾吧。
總而言之,我是絕對拿這女人沒轍的,男性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這方面贏得了女性。
所以不管是誰也好,當你看見你的朋友對女朋友低聲下氣的時候,請不要嘲笑他。
正所謂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
離題了。
我只是想要表達,即使如此我還是非常愛著凜,畢竟她本來就已經是接近完美的人,這樣的小地方也根本稱不上是缺點,對我而言愛撒嬌這點也沒什麼不好,我也相當享受其中。
但是……你們真的覺得我只是來放放閃讓你們眼紅,又或者是缺人氣,來炒炒冷飯的嗎?
那你們可就大錯特錯了!錯到讓我深感到害怕!
因為本人我啊,現在正跪在我房間的地板上!而且是非常標準腰桿打直的那種,就只剩下沒有額頭接觸地板的土木座了。
不用我多說,想當然爾,跪著的對象自然是我的凜大人。
她現在正用前所未有的怒顏,直直的瞪著我。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生氣的凜,怒髮衝冠的她對我放出快要將我給宰了的眼神。
原本非常恩愛的情侶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桌子上的這個東西是什麼?」
冷冰冰的話語,從意想不到的人口中說了出來,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凜的每一字一句都充滿著威脅,那怕只是答錯一句搞不好就會從哪裡射出飛刃將我給砍死。
在我眼中的凜現在就是如此的可怕。
男人的本能正在發出警報,面對凜的質問我很想要唬爛過去,但是這個節骨眼並不允許這麼做,並且在凜面前說謊的話簡直是自曝其短,要拚智力我根本沒有贏的勝算。
於是在幾秒鐘的深思熟慮之下,我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她。
「這是那個……藍色雲絲頓…。」
最不想要被凜發現的秘密,結果還是被她給拆穿了,那就是──我有抽菸的習慣。
這個祕密我隱瞞了很久,還沒交往之前,在罌子姊的要求之下我就已經開始在戒菸了。
最好的證據就是曾經有一陣子我是抽紅色的雲絲頓,現在已經改成了藍色了,藍色的尼古丁相較之下是比較淡的。
而且現在一包菸我一個星期都抽不完,要是以前可能都是兩包以上,對一個癮君子來說已經有漸漸在進步了。
我幾乎不會在家中抽菸了,大多時候都是工作完,習慣性地來上一根,之後在家中可以說是完全都不碰。
盡可能的不要在身上和家中留下半點煙味,為此我真的是盡了好大的心力。
只可惜的是在我完全戒除之前,卻被凜給發現了。
這包雲絲頓原本被我隱藏在電腦主機後面,一次的意外卻被她給翻到了。
明明就快要戒除成功……真有夠倒楣…。這也怪不了別人,可以說是自食惡果。
然而被她發現我抽菸這一點真的非常糟糕,凜似乎並不喜歡別人抽菸,每次在街上遇到抽菸的人,她都會退避三舍,露骨的表現出厭惡的表情。
我沒有過問這原因,或許是因為她父親也有抽菸習慣的關係,也可能就只是單純地討厭菸味。
但是不管是哪種理由,凜最討厭的那種人,現在就成為了她的男朋友,這簡直是糟透了,換作是我的話肯定也會不高興吧。
所以我現在才會落得乖乖地跪在凜的面前,連個屁都不敢吭聲。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異端審判持續進行著,稱謂直接從瀨良降格為『你』。
「大概從高中一年級的時候。」
「為甚麼開始抽菸?罌子姊知道嗎?」
「罌子姊知道,她也勸過我戒菸,是我自己的問題,希望妳不要怪她。」
我沒有打算將自己已經有漸漸在戒菸的事情告訴凜,因為感覺這樣像是在找藉口,雖然我認為就算說出口,她也不會消氣吧。
「至於抽菸的理由。那個時候被霸凌的很嚴重,再加上家裡生活過得十分困苦。種種的壓力之下,想要逃避現實,就在那時不小心接觸到香煙,後來就成癮了。」
凜聽了我的答案之後,點了點頭。
看來老實回答才是上策,雖是這麼說,但凜依舊很不高興的噘著嘴。
「我大致上可以理解了……」她的語氣平緩了不少。
正當我覺得搞不好有轉機可以度過危機時,凜彎下了腰將臉湊了過來。
「但是……!」
「再。怎。麼。說。都。不。可。以。抽。菸。啊。!」
她每說一個字就往我的肩膀上打一拳,我毫不抵抗的讓凜揍,反正也不怎麼痛,要是抵抗的話搞不好還會讓她更生氣。
「你到底知不知道抽菸很傷身體阿!你現在就有菸癮,你是想要30幾歲就死掉離開我嗎!」
「對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我將頭低到不能再低,除了道歉的話語,我想不到還可以說些什麼。
「難怪有時候我會床上聞到菸味。」
「可是我已經沒有在這裡抽過菸了阿……」
「你還頂嘴!」接著又是一拳。
那個對每一個人很好、溫柔婉約有如天使般存在的凜,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不過這也表示她非常重視我,所以她才會這麼生氣,是我的表現辜負了凜。
「總而言之,在你戒菸前,都不要靠近我!」凜拋下這句話之後,就打算轉身離開我的房間。
我趕緊起身打算抓住凜的肩膀,不過她卻躲了開來,並轉頭惡狠狠地瞪著我。
「不是說了別碰我嗎。」然後用更快的步伐離開了房間。
「等一等啊!」
我本來想追了上去,但是因為跪了太久,所以整隻腳都麻掉了,才跨出去一步就快要跌倒了,眼睜睜的看著凜消失在房內。
「這下慘了……。」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從以前到現在我都是單方面被人羞辱、謾罵後,通常自己只要無視他們,習慣之後就不太放在心上了,對面那些人也沒有在意他們想法的必要。
不過這一次不一樣,對手是自己的女朋友,再怎麼說也不可能用相同的戰法。
雖然凜只是說不要靠近她,並不是用「分手」這個詞,但是誰知道演變到最後會不會真的分手
我們才剛交往,甜蜜期都還沒過,就這樣失去凜是我絕對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可是一位戀愛新手身上都還穿著初始裝備就遇到高等的突發事情,實在是難以承受。
「乾脆問罌子姊吧!」但我立刻打槍了自己的主意。
「不過她應該也沒談過戀愛來著。」
而且最近罌子姊的病情越來越不樂觀,我不該再讓她操心才對。
「到底該怎麼做阿…..」
桌子上的菸盒再度映入我的眼簾。
「都是這該死的東西害的,就先從你開始處理吧!」
我將桌上的香菸丟進垃圾桶,還有「反正都要戒菸了,再抽最後一根無所謂吧!」這種邪惡的想法,一併都丟進垃圾桶裡。
這次是真的要和香菸說掰掰了,得要快點和凜和好才行。我在心中發了誓。
然後,時間過得意外地快,轉眼就來到了隔天。
但是!我並非甚麼補救方法都沒有做。昨天晚上我有嘗試打電話和傳訊息給她,不過不是被掛斷就是被已讀,讓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甚至還去她房間敲門,最後卻被凜大吼:「我要睡了、晚安!」作結。
要是被別人看到這個模樣的凜,天知道那天使般的形象還會不會永存於少男少女的心中,但是至少在我心中就只有純粹的著急和無奈了。
本來想說晚上行不通,早上早點埋伏應該可行,畢竟我和凜每天都會一起走去上學。
但是凜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再怎麼說她也比我聰明太多了,所以理所當然地我早上也撲了個空。
當時我才切身領悟到凜火大的程度可能遠遠超出我的想像。
於是我一邊想著對策,一邊自己走路去上學。
難得有機會獨自一個人走著,不禁感有些許落寞,明明到好幾個星期前都是自己上學的,當時根本就不會有這種感覺。
常有人說只要交往之後,就會喪失很多平常就具備的能力,變得不管甚麼事都非得要兩人做才行。
雖然我沒那麼誇張,不過對這番話難免有幾分認同感。
一路上,腦海中一直想著一堆有的沒有的,然後以比平常稍微早一點的時間到達了教室。
一進到教室就可以看到凜已經坐在教室內和三四位同學開心的聊天。
她臉上絲毫看不出來才剛和男朋友的模樣,仍然露出令男女都會怦然心動的甜美笑容。
凜又變回了那個大家都熟悉的溫柔模樣,這也是拜賜她隱瞞自己情緒的功夫十分地好,畢竟她一路都是這麼走來的。
因為凜就坐在我附近,所以在我經過凜身邊的時候,我舉起手來想和她打招呼。
可是我的意圖卻接二連三的被她給察覺。
凜巧妙地在那個時間點將頭轉過旁邊去,避開了和我的對視。
最後就變成了:「我朝著半空中揮手,自以為是地想要跟『女神』打招呼,但是根本就被徹底無視的可悲人。」
主動進擊沒用、被動防守也……根本行不通的吧!
老實說,就以一個過了大半輩子都是邊緣生活的人,我現在幾乎已經用盡腦中所有可以想到的方式了。
這種時候照理來說求助其他人才是最好的辦法,但是根本沒有朋友的我,到底能跟誰求助?
冰上嗎?那傢伙跟凜相處非常久,所以應該知道怎麼哄凜開心,但是她大概只會對我惡言相向吧,而且她要是看到我和凜吵架的話八成會開心的不得了。
總之,現在只能先轉攻為守。一邊思考對策、一邊觀察凜,看看有沒有甚麼機會可以讓我挽回她。
原本是這麼想的,不過凜防守的非常嚴密,整天只見她都被一堆現充團團包圍住,根本沒機會和她說上話。
平時都是凜不顧外界眼光,自己跑來和我說話的,但是因為還在吵架中,她自然不可能這麼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看凜的眼神太露骨被注意到,似乎一些比較敏銳的人竊竊私語討論著今天的凜怎麼都沒有來找我說話。
本來凜和我在交往的傳言就滿天飛,不過因為「地位」上的差距,所以至今還是有很多人認為那都只是無稽之談。像凜今天這樣無視我,對他們而言才是原有的「日常」才對。
結論就是只要凜本人不願意,我要在學校和她說到話,根本比登天還要困難。
直到我的救星颯爽登場之前,我都這樣堅信著的。
一直到下午放學時,終於有人將我和凜之間的這股微妙的感覺化成了言語。
今天因為又輪到我做值日,放學為了倒垃圾會比較晚回家,而且當然是我自己一個人做著這些工作,這一點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過。
不過凜早就知道值日的工作都是我獨自在做,所以她都會協助我。
我本來以為會因為吵架的關係,凜就不會對我伸出援手,但是她依然默默的幫我做完擦黑板、掃地這些瑣碎的雜事。
還以為我今天一整天的努力終於奏效,凜肯定稍稍原諒了我,但終究還是我想太多了,凜做完這些工作之後,便一溜煙的跑走了,沒有要等我的意思。
這樣讓我對她的罪惡感又加深了不少。
我還是只能乖乖地倒完,又再度自己走回家,想到這裡寂寞又不禁湧上心頭。
在我拿著垃圾桶回去時,理當應該是沒有半個人會留在教室的。
可是今天很特別,有一個人的背影佇立在窗前,像是在看著窗外的甚麼東西。
起初我有些訝異,定睛一看才發現算是我非常熟悉的人──三條見。
本來不打算跟他打招呼,想要早點回家處理凜的事情,然而垃圾桶的碰撞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令他轉過頭看來我。
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是不可能如預期地回家了,而我是後來才明白當時有遇到他真的是太好了。
「呦!……自己倒垃圾呀。」三條看了我一眼,用久違的輕浮語氣說道。
他毫不在意的戳中我自己做值日生的傷口,因為他就是這樣子的人。
三條見算是在班上比較不會動手霸凌我的人,他比較偏向冷眼旁觀,潔身自愛的傢伙,他幾乎不當強頭鳥,總是在後頭默默的看著,甚麼都不做。
就以現代的觀點來說,這種人的漠視也是一種霸凌表現。
可是說實話,我並不討厭他這樣子的個性,而且他腦子也蠻好的,或許是因為長期觀察他人的關係,對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相當敏銳。
有幾次也是拜他所賜得到了不少有用的建議,讓我從危機中翻身。
「嗯嗯。」
「你在看甚麼?」放好垃圾桶之後,我問。
對於自己居然會主動跟三條見搭話,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刻我也是感到蠻訝異的。
他露出邪笑就像色老頭一樣,然後對我招招手。
我皺著眉走了過去,搞不懂他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你看、你看!」他比著窗外,我跟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了出去。
我們的教室位在操場旁邊,而且又在三樓,所以從窗外看出了,可以一覽無遺所有運動社團的人。
就算如此我還是很不明白他想要我看甚麼。
「你仔細看!操場的右手邊有女子網球部練習。」
他說的沒錯,確實是有很多穿著白色衣服的社員,正賣力地揮灑著自己的青春,但是那又如何?
「哎呀,老師沒有教你要舉一反三嗎?對你很失望呀!」
莫名其妙叫我過來,又莫名其妙對我失望,想說什麼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嗎。
「你看那屁股,還有那性感的無袖和短裙,不覺得有一股很感謝爸爸媽媽把我生下來的感覺嗎!是吧是吧。」
這人一本正經的講甚麼鬼話阿,妳爸媽把你生下來可不是為了偷窺別人的底褲的。
不過……確實是還挺讚的,雖然我沒有父母可以道謝,那我就感謝神父把我養育成這樣的孩子吧!
沒,我開玩笑的,神父在天之靈會哭的。不過確實是挺讚的,很重要所以要說兩次。
明明就清楚明白迷你裙底下有穿褲子,但看著那隨風飄動的樣子,就忍不住有著無限的遐想!
「我想就是裙子的魅力吧!」不自覺發出這樣的感嘆。
偶爾也可以看見,脖子和背部之間的色差,那曬痕更是讓人想喊聲:阿斯~。
至於乳搖的部分,我就不再多提了,相信各位都懂,而且聽說溫布敦的女性球員不能穿白色之外的衣物,內衣如果浸濕露出非白色也得脫掉,等於說只能上空出賽。
未來真想去倫敦一趟啊……。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那邊不發一語,忘我地欣賞女子網球部的社員,感覺都快要萌生出什麼異樣的友情了。
女子網球社的社員讓人看的目不轉睛,差點都忘了自己是個即將大難臨頭的人。
對了!神會讓我在這種時候遇到他,就不只是為了讓我看女生曼妙的身材,應該是為了叫我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
我立即從女色上回過神來。
「那個,我、我說見啊……」我叫他的名子,想要一下子拉近和他的距離,但實際說出來卻感覺怪怪的,而且我轉移話題的功夫實在是太爛了。
聽到我這麼叫他,三條苦笑道:「是跟澄華凜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畢竟,澄華同學對你的感情,平常就表現得非常露骨,今天突然這麼冷淡,任誰都猜的到發生了什麼事吧。哈哈哈」
「不不不、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澄華凜。」
「我只是想問一些有關我朋友的事情啦,我朋友的!想說你可不可給我一些意見。」
你媽該死,我說謊的技術真的有夠爛。我怎麼會有朋友啦,是動物朋友還是空氣朋友都沒有啦!
「哈哈哈,那就當成是這麼一回事吧。」他向後跳上了一張桌子坐了上去,這種動作散發了滿滿的現充感,要是我肯定沒辦法做的這麼帥氣。
「那麼……是關於哪方面?」
「就是啊,最近我和、咳!我朋友和他的女朋友吵架了。」
「但是我、我朋友他是戀愛新手,試過了各種方法道歉,可是始終得不到原諒,眼看下去情況可能不太樂觀,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才可以挽回女友的心。」
我充滿誠心地發問,就算要我付出剛辦帳號就有的100點都可以!
(備註:因為現在的人都不用知識+了,所以特別註明一下。每個yahoo帳號剛開始都有知識+點數100點,可供用於發問。)
三條見聽了我的問題之後,托著腮思考了幾秒鐘,然後對我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問題其實非常簡單,我不用一頁的篇幅就可以說明完了。」
「哦,喔?!」我發出意義不明的附和聲。
「我只說一次,你可要好好聽清楚啦!」他做出了插著腰,只有上半身微微向前的經典動作。
我強忍住心裡的吐槽魂,求你了下次一個大男人別做出這種動作。
「首先,你要瞭解到男人是視覺上的動物。就像我們剛剛欣賞的大腿是一樣的道理。」
原來這傢伙的嗜好是大腿嗎?
那我瞭解了!下次會拿上好的腿照來答謝的,請繼續說下去吧!
「然而,女生雖然看到肌肉猛男也是會興奮。可是!她們整體而言還是偏向『聽覺』的動物。」
「嗯嗯!」在網路上也看過類似的文章。
「所以你要想的方向、更正,你朋友要著重的地方不該是怎麼道歉,應該要往『怎麼說出她想要聽的話』才是要點。」
「怎麼說出她想聽的話?」我重複了一次。
「沒錯。展現出誠意道歉是很重要,然而總比一昧地說『對不起』諸類的話語,在這之前講一些甜言蜜語,好好哄女朋友一番,可能得到原諒的機率,遠遠高於前者。」
「原來是這樣子啊!」說的實在是太有道理了,我就是屬於前者的那種蠢蛋,傳過去的給凜訊息大多也都是對不起、抱歉之類的。
「所以買點東西討好她,說一些討人喜歡的話,問題往往就會迎刃而解。」
「女人啊,其實也不是真的想跟你吵架,她們鬧脾氣只是想要你可以多多關心她罷了,她們一時的氣話,通常也只是說說而已。」
「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他聳聳肩一副瀟灑的樣子,真不愧是現役現充啊。
「哇……。」不自主對三條見投射出崇拜的眼神,真想大喊他一聲師傅!
「你到底是怎麼這麼瞭解女人的?」我印象中他好像沒有女朋友的樣子
「其實也沒有什麼啦!」他假裝害臊的抓抓頭。
「我只是把我和妹妹的經驗談跟你分享罷了。」
「喔,蛤?!」
剛剛的崇拜一瞬間全都掉在地上了,果然──
──這傢伙就只是個死妹控。
□
聽了三條見的意見之後,我覺得受益良多,雖然那些都只是他和他妹妹的相處模式,不過其實聽起來似乎能套用在每位女性身上。
所幸今天沒有排班,所以放學之後,我立刻跑回家去將行動付諸。
凜大概喜歡聽些什麼話,我心裡已經有了底,所以應該不太需要排演,就可以很順利的說出來了。
但我不可能空有子彈,可是卻沒有半把槍枝,就這樣光著手上戰場。
所以我另外又準備了一個殺手鐧,至於成功性嘛……個人是覺得一半一半,情況應該不會太悲觀才是。
洗完澡之後,我便去敲了凜的房門,吃飯前的這段期間,她應該會在房內才對。
「凜,妳在家嘛?」我敲了幾聲房門,並盡可能地用柔和的聲音問候。
裡面理所當然地沒有半點回應,不然如果有這麼簡單的話,我也不會想破頭了,但是我有自信保證她絕對在裡頭。
「我是來拿東西來給妳的啦……」我開始放餌。
「因為惹妳不高興,所以我買了車站前的那家烤布蕾給妳。禮盒裝的。」
凜平常吃的布丁都是統二的,統二布丁沒有什麼不好,也很好吃,但是比起車站前那家咖啡廳,那可就差多了。
之前有跟凜吃過一次,結果一試成主顧,凜深深被這烤布蕾給俘虜了。
但是價格一個也是天差地遠,統二布丁一個了不起也才十幾塊,這烤布蕾一個就要一百多塊,而禮盒裝的一組有六個,你們就知道我狠下心來花了多少錢了,這個月可能有幾天要吃土過日。
這就是我所準備的殺手鐧,而且效果也非常的好,證據就是房間內已經傳來很明顯地走動聲,而且是往門的方向走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凜走到門前就不繼續走了,也不打算開門的樣子,想要試探我的動機。
沒關係!這也是在我的預料之內,早就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了,放馬過來吧!
「我知道凜一定在裡面,如果妳不打算出來的話那也沒關係,那我就在這裡等妳。」
我刻意將坐下的聲音弄得很大聲,然後就這樣靠在門上,目的同樣也是引起凜的注意。
我先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才繼續推動我的計畫,這舉動只是為了在沉澱情緒。
「關於抽菸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已經把菸盒丟了,也不打算再抽菸了,如果妳不相信我會用時間證明給妳看。」
「坦白跟妳說,其實在那之前,我就已經開始慢慢在戒菸了,雖然步調很慢,之所以會隱瞞除了怕凜生氣之外,最主要…..」
我又停頓了一下。
這些從我口中說出來的話,並非只是為了討好凜才說,實際上也是我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此時此刻,應該說是一種直覺吧,凜似乎也跟我一樣坐在門後靜靜地聽著我說話。
「……最主要,我很害怕妳會對我失望。」我說得很慢,但是每一個字都清楚從內心流溢出來。
「唔…。」
一瞬間我從門後聽到凜的聲音,看來我的話語到目前為止是有用的。
「我本來就只是個平凡人,不、甚至比『平凡』還要劣一等的存在吧,每天都過的很自卑,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般對待我的。可是這樣子的我,好不容易終於有個人願意欣賞我寥寥無幾的優點,願意對我付出。」
「如夢似幻的際遇甚至讓我每晚都會思考我是不是在做一個長夢,所以就算沒辦法精進自己,我還是拚了命維持這現在的我,那個讓妳愛上的『我』。」
說著說著,周遭彷彿都安靜了下來,明明就應該是最熱鬧的晚餐時段,可是這整個世界,好像僅是為了我們而展開一樣。
街上看不到什麼人,連垃圾車的聲音都聽不太到,唯一聽的到的聲音就只有飛蟲盲目的撞擊路燈燈罩的聲響,全世界宛如只剩下我和凜。
兩人雖然看不到,但感覺心是相連在一起的。我打開了心門,而凜毫不猶豫地走了進來。
「抽菸是一種習慣沒錯,可是這同時代表的意義,是對於我自身的逃避,曾經我也很迷惘。」
「不過,現在的我已經不再迷惘了。因為我已經有了妳,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妳。經過今天我才明白,原來沒有妳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沒有妳的陪伴、沒有妳來找我,僅是只一天而已竟然會讓我在學校的每分每秒變的如此乏味。」
「每當妳在我身旁的時候,我都會感到很安心忘記先前那些不美好的回憶,而妳總是在我身邊預留了屬於我的位子。」
「其實今天我想了很多到底要和凜說些甚麼,說不出的思念、寂寞一直湧現出來,但是我覺得只有這個能表達我的心情。」
「我愛妳。」
不是一昧道歉而是說出對方想聽的話語,這就是三條見所教給我的,而正也正是我所想表達的。
我愛凜,我並不想要失去她。
說到這邊基本上我已經將手中的牌全都打了出去,我已經用盡了全力,如果再沒辦法那我可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只可惜的是……
……即使說到這個份上了,換來了除了沉默還是只有沉默,門後的凜依舊毫無動靜,絲毫沒有要表態任何半點意見的樣子。
果然是這樣子啊,看來是我將事情想得太美好了呢。
又或者是自己太有自信的認為我很明白凜,自以為是的覺得只要將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她就會接受。
「抱歉打擾妳了。我把禮盒放在門外,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了一陣子都沒有聽到回覆,令我打消了念頭,只好擬定別的計畫了。
然而,正當我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身體的重心卻急遽地往後,原因是背部靠著的地方消失了,自然而然向後倒去。
毫無防備的我只能無力的躺在地上,而會發生這種情況的原由很簡單,因為凜打開了門。
不是應該失敗了嗎,但是門卻打開來了,所以是成功?
「欸……?!」一頭霧水的我只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凜則是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我,不過仔細一看可以發現她滿臉通紅。
「……你好狡猾……」凜緊咬著下唇說。
狡猾嗎?我承認確實是有那麼一點,但我不敢相信在最後一刻居然成功了。
「那……意思是凜願意原諒我囉…?」依然保持著躺姿的我,抬起一邊的眉頭問。
「抽菸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我太極端了也該說聲抱歉,但是我並沒有原諒你。」
從凜的口中說出了像是玄學般的東西。
「不追究但不原諒…?那為什麼把門打開了?」
「廢話,那當然是因為」
「…我…我也愛..你呀…」凜越說越小聲,並害羞地把玩著頭髮,但是每一個字都聽在我心中。
「你都這麼說了,我哪可能還把你關在門外!」
太……太可愛辣!可愛度指數要爆錶啦,我女友怎麼會這麼可愛啦。
凜嬌羞的反應讓我立刻跳了起來,罕見的緊緊抱住她。
「等等啦,抱太緊了……」我讓凜不知所措。
「而且就說了還沒原諒….,光一個禮盒才不夠呢!」
抱住她的關係又讓凜的臉更加通紅了,我現在就是想抱住我可愛的女友,其他我都不想管。
就算是要請100個禮盒也好,看到凜的這個模樣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啦~~~
「瀨、瀨良…..好了啦!大家都在看啦。」
回過神來才赫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鄰居們都跑出來,明明剛剛都沒有半個人的阿。
不過那些早已無所謂了,因為那也蠻不錯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