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烏托邦是什麼樣子？
不是找到無限能源、人人可以富足無憂的快樂生活，就是由科技進步和發達社會包裝起來、充滿壓榨跟階級鬥爭的地獄吧。
包含我自己在內很多人應該都這樣想，烏托邦這幾個字真的太好、好到難以感受它和現實的連結和可能，不是覺得不存在、就是用一種很悲慘的方式達到表面上的實現。
之所以這麼悲觀，到頭來還是因為人性，我們短視近利又有著殘酷的本質，就算資源不至匱乏，心情、思想、意識形態這些通通都能變成殺害彼此的理由。
若真要弭平所有紛爭，那肯定也是個否定一切自由意志的世界吧。在昨天之前，我的想法也僅止於此，彷彿再往前走去就會像無限延長的龜兔賽跑，永遠達不到對面而放棄。
但有一個人提出了假說，他的名字叫伊藤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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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因為某件事，讓全球陷入戰爭和混亂，源源不絕的暴動、屠殺，從大國外流的核武幾乎毀掉這個世界。
在勉強平息了動亂之後，倖存的人類作出改變。人們重視的不再是金錢、石油這些能夠收在口袋裡的東西，在那場被稱為大災禍的動亂下，那些東西和失去的人命相比也顯得一文不值，『生府(セイフ)』取代了『政府セイフ)』，將人命視為公共財產的生命主義取代了各種政治思想。
名為WatchMe，裝設在人體內的奈米機械群監控著一切，免疫、內分泌、情緒以至生活模式都在監看之下，任何問題一但發生，就用跟電鍋一樣普及的製藥系統即時製藥，不再有任何病痛或傷害，藉由對一切威脅意外的防止，受傷和痛苦也變成一種禁忌。
活著不單是為了自己，更是一種公共責任。這樣不是很好嗎？每個人都很重要，人生絕對有其意義，所以不能輕易傷害，這種滿溢而出的善意，藉由生府和WatchMe遍布了全世界。
但也因此，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抱著這種想法的孤高少女彌迦，和敦、希安兩名好友選擇自殺，她們想在達到裝設WatchMe的年齡前，用這樣的方式去反抗這種無處可逃的善意。她們所要做的，就是藉由破壞屬於大家的生命權，對這種世界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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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的時候都還在預料之內，因為究極的為你好，說穿了也是在抹殺人的自由，就只是要接受或反抗的問題，畢竟不管怎樣自由都是最高尚不可侵犯的東西，也是人類之所以為人類的理由。
隨後這樣的認知就被摧毀了。
十三年後，除了自殺成功的彌迦以外，兩個朋友都沒能逃離社會施加的掌控。像在留戀彌迦帶來的叛逆，敦成為調解國際衝突的螺旋監察官，即為生命權日漸擴張的生府、其上層WHO在紛爭地區的代理人，透過躲藏在沒有WatchMe的落後社會，放縱自己求得安寧。
就在她因故回到日本、和老朋友希安見面時，已經完全成為一個社會人的希安在敦面前，用刀把自己的脖子捅穿了。
全世界還有六千多人在當下做出一樣的事。有著嚴格監控和連線的WatchMe不會縱容低潮或意外使人輕易自殺，結果只可能屬於人為。
匿名的兇手隨後又下了一個條件：
去殺害身邊的人吧。在你的命和他人的命之間做出選擇。
接著自殺的新聞主播，則為眾人證明了宣言的真偽。
受命追查的敦想起自殺的好友，在她追蹤線索的過程中，彌迦的身影也未曾遠離。
前面所說的認知摧毀，並不是用充滿爆點的瞬間告訴你事實並非如此、我們都只是啥啥啥的傀儡那麼簡單，《和諧》裡的揭露事實比起價值觀崩壞，更像一種漸漸凋亡轉變的進程。隨著敦走遍世界追尋真相，你我所相信的東西就更多出一條裂痕，最後粉碎。
我講了好幾次的『自我意識』，但自我意識又是什麼？讓我們做出選擇的自由意志嗎？人類憑自己的好惡選擇食物、住處、行為以及思想，所有的根據真的都來自那個至高無上的『自我意識』嗎？那它的本質又是什麼？
從故事中段開始，這個議題逐漸浮上台面，也是一切的問題所在。
就像彌迦選擇自殺做為反抗，這些不理性的選擇都是出於自我意識，殺人、虐待、暴力......可以說在沒有傷痛和疾病的那個世界、這已經是妨礙人類壽命的最大因素了。
面對一群連人體都能完全操弄的當權者，這個事實聽起來的確很可怕，但比起操弄意志，更可怕的是背後的動機。
想像一下有個組織控制了所有人的思想，你從底層一路追查、戰鬥，為了讓大家得到解放努力不懈，到了最後，終於和你面對面的那搓人，搞出這些的原因甚至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我們喜歡活著、想要感受這一切，都還是因為"我希望"對吧？如果連這一部份都被抽離，那站在這裡的還剩下什麼？又要用什麼來定義人類？
劇情已經講了很多，但我希望把最後的謎題留給大家自己到書裡去找，也同時體驗一下我的無力－能夠理解它要說的、與背後代表的涵意，但卻對此毫無辦法。
我們常常覺得世界的紛亂都是外部問題，只要資源充足、調停差異造成的衝突，彼此就能理性地選擇和平共存。但要是問題的根源來自內部、來自希望和平的人類本身的話呢？
安樂無悠的烏托邦，真的有可能讓現代的人類，用這滿身污穢的姿態踏進去嗎？
還記得在機龍警察的心得文裡說過，我很喜歡攻殼機動隊、虐殺器官那種科技時代，人類被發展到極限的樣貌，看了這篇才知道，那時所謂的人類極限，和《和諧》比還差得遠。
在追求終極目標的同時，也不太可能保有自己原本的樣子，一定得捨棄些什麼，去換取自己想要的什麼。我認為和諧在說的就是這樣的故事。
過去看小說圖的是體驗，把自己沉浸在喜歡的氛圍或情緒裡，但這本書不一樣，與其說是享受，還不如說是理解。絕對不是說內容不好看，正是因為裡面的表達太有說服力，又太讓人難以接受才會有這樣的反差。
有種一邊抗拒著裡頭結論的同時，又只能低下頭說「啊，也只能這樣啊。」的無奈心情。
我一直覺得人類並不完美，但在追求完美的過程中，也因此無限接近完美。只是在看完這一篇後，似乎沒有辦法再這麼樂觀地看待了。
如果說以前看的忍者殺手、All you need is kill給我的印象，是在櫻花樹下看著花海凋零的悽涼壯絕，那《和諧》就是睜開眼睛時，意識到自己未曾離開這片只有冷風和沙石的荒野吧。
但是就算如此，還是要試著起身走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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