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冬季，這些日子來在高緯的城市，望見日升日落，望見雪花飄落下來在後院堆成了雪人的形狀，望見雪融過後的地面瑩瑩發光。今早走在寒風中呼呼地吹出白霧時，踏著雪靴的腳底滑了一下，我忽然奇怪地想著，「如履薄冰」⋯⋯如履薄冰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從前不認識雪的時候，一直以為這冰指的是結了冰的水面，一不小心碎裂了就會有整個人掉進去的危機。直至這一刻我才忽然發現，原來如履薄冰可以是另外這種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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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進逼的申請死線，博班的研究計畫一改再改，這幾天幾乎都睡眠不足，腦袋發脹，鎮日坐在電腦前直瞪著螢幕看，手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感覺顱骨裡的空間鬧騰非凡，神經脈衝四處流竄、各種沸騰。就連離開電腦，徒步走去研究室上下班的途中，都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這樣的實驗設計究竟能否回答我的研究問題？還有該控制卻沒控制的變項嗎？透過腦波儀（EEG）、透過功能性磁振造影（fMRI），這個研究的侷限在哪裡？有什麼方法能夠去除開口說話時，在神經電訊號和血氧濃度相依對比中產生的假影（artifacts）？
發想研究的靈感初襲，是種難以言喻的美妙感覺。然而接下來的問題接踵而至：囿於研究方法的可行性？實驗中干擾的因素是否過多，導致根本看不到我感興趣的現象？實驗的刺激材料，也得要控制好各種向度的特性，避免產生額外的干擾效果。愈想愈覺得淒慘無比，深覺自己在認知神經科學領域的無知，浩瀚的書海，期刊論文堆疊成的巍峨高山，無不令人景仰喟嘆；然而愈是將自己拋擲進去，愈是感到深不見底，愈是覺得高不可攀。
如何測度學術之路上，何處止步？一再對自己提問，一再審視自己的研究，自我質疑，自我貶抑，自我摧折⋯⋯直到某一天倦得不行了，才仰頭一躺，在綿綿的白雪抑或是青青的草地裡，長長地吁一口氣。
這真是個難以回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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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路途中，我試圖回憶國高中學的物理，想著摩擦力要是當真那麼小，會不會一陣風刮過來，我就可以直接滑冰初體驗了。其實好像也不賴，小時候特別愛溜的直排輪，也好幾年沒碰了，耳聞冰刀滑起來更刺激，卻從來沒有真正嘗試過。去年聖誕前夕去海德堡的聖誕市集，有個露天的場地供大家滑冰，當時我看著兩個小女孩迅如疾風，姿態優美地翻身、跳躍、著地，美極了，但我總怕摔，還怕凍，最後還是在旁觀賞了會兒就離開了。
腦袋裡咕溜溜轉著這些思緒，我忽然覺得近日來高速運轉的腦袋，開始緩慢冷卻了下來。
想起昨天一早樓友來敲我房門，問我今晚要否一同吃晚餐，思前想後地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卻仍未確定該煮些什麼好。回台灣前樓友突發奇想，每週四我們其中一人負責大家伙食，三週才會輪一次，還可以享用不同菜色，何不快哉？因為先前回台灣，後緊接著又是聖誕假期，現在才輪到我第一次掌廚。思及此，二話不說把這趟帶回來的沙茶醬祭出來，決定挑戰第一次做沙茶炒麵就上手。
第一次嘛，我指的也是生平的第一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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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這陣子腦細胞死得多、死得快，近來的德語資源已經不敷使用，程度陡降直逼牙牙學語新手等級。晚上這一週一度的WG-Kochabend，於我而言實在是項挑戰。
六點半採購完回到家裡，先泡乾香菇，燒水煮麵；一邊另起一鍋煮港式酸辣湯，此時感恩讚歎即時湯包，豆腐切絲再打兩顆蛋下去，湯品便瞬間完成。再來就是我最不欣賞的下廚的部分：切、切、切、切、切！切蒜末、蔥段、紅蘿蔔絲、還有泡開的香菇，最後同樣該切細絲的，因為遍尋不著台灣芹菜，只好拿西洋芹來代替。
七點十五分，樓友們紛紛聞香進廚房，飢腸轆轆地在旁邊好奇地東問西問，我一邊炒香佐料一邊要講解，實在有點承受不住，果然認知負荷過重是無法專心做料理的，反之亦然啊。其實食材全處理完後，步驟相當簡單：油燒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切好的料全撒下鍋，翻炒到香氣出來後，下醬油跟沙茶醬，拌炒一陣加熱水，再把先燙熟過的麵下進去煮，把湯汁吸得飽飽飽。
七點四十分，經過一陣悶煮後，沙茶炒麵總算可以上桌了。起鍋前加白胡椒、一點香油拌一拌，就可以醜醜地裝盤啦。樓友們非常捧場，都來不及拍照存證，就咻咻咻開動起來，還每人都續盤，讓主廚有些羞赧。好在他們約莫是聽見了我內心無聲的吶喊，挺有默契地替我留了一份作為明日的午餐。
這晚，除了滿滿的家鄉味之外，還莫名地教了大家如何用台語說「多謝」，本日雖然德語能力低落，但是文化交流成就算是圓滿達成，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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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在想，要是沒有這幾個人，在我停駐於此的期間陪伴我，與我共同生活，我是不是會就這麼無可自拔地沉淪進無邊無際的海，深藍色的海。
今日在研究室分析著手頭研究計畫的資料，腦袋像是當機一樣，一片空白。興許是前幾天日日夜夜工作不懈，提前耗盡了不少神經細胞的生命，現在大腦皮質仍處在修復狀態吧。我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的雪白，漫天飛舞，像是兒時的奇幻夢境，也像是我腦內翻飛的雪白，無限向外擴張。
我想著，要是晚上沒有人在家等我回去，這樣的白會延伸到何處，何時才會融雪呢？
（初次發表於2017/1/14，積雪的萊比錫）
有夢最美，希望無窮。彼時的廢文是今日的良藥。
產！廢！文！之！必！要！
Haaaaaalte durch du schaffst's bestimmt yo~~~~~（自我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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