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明亮的單人房間中,一名年輕男子翻閱著手上成疊的紙張,思索著等下提問的方式。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吊燈搖晃著白光,照亮這不過幾坪大的空間────11:59分,抬眸,他注視著牆上的白色掛鐘倒數著距離約定時間所剩餘的秒數。
三、二────嘎茲。
「嗨。」
一都還沒浮現在腦海中,有著銀白獸尾銀白獸耳的年輕女子推開了門板,側身滑進了房間內。
「沒遲到吧?」
「沒有……剛好準時。」
跟傳聞中的一樣,準時的令人害怕。
「那就好。」
「……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他用食指指節輕敲了敲紙張,「我記得你說希望效率點的解決?」
年輕女子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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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首先,第一題。」
男子指尖捏起了紙疊的第一頁,將其翻到了最後面去。
「假如你是煞車失靈的電車駕駛者,前方有五名修路工人正在維修鐵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電車將會撞上這五名修路工人。」
頓了頓,他承受著女子『喔這樣啊然後?』的視線,繼續往下敘述著題目。
「但另一條分支上只有一個工人,如果選擇將電車導向另一條分支,電車將會轉至另一個方向並撞死另外那條分支上的修路工人────假設你並不認識這六名工人,你會怎麼選擇?」
五換一?或者是一換五?
他投向女子的眼神相當肯定,他知道她會做出什麼選擇,或者該說,幾乎所有人在這一題都會給出類似的答案。五換一,怎麼看都比一換五要合理的多。
「我會把電車導向一個工人那裏。」
「……為什麼?」
不意外的答案。
呼出一口氣,即便心知肚明,男子仍然盡責的提出問題。
「撞死一個人怎麼看都比撞死五個要好吧?」
聽他這麼提問,女子相當直接的蹙起了眉,似乎在指責他問了個傻問題一般。
「我是電車駕駛員,就算煞車失靈不是我的問題,九成九我還是會被究責吧?」
究責。
她提到了一個相當現實的問題。
「既然如此,撞死一個人會受到的懲罰顯然會比撞死五個要輕……那當然就只好撞死那一個了。」
她挑眉,彷彿剛剛問她的只是晚餐吃什麼之類的問題,男子突然的感到有些難以適應。
雖然是一樣的結果,但眼前的女人顯然並不多認真的看待人命。比起那些艱難的回答說『這是沒辦法的……為了救那五個人只能這樣……』的人,她的回答毫無疑問的是以『這個選擇會怎麼影響自己』來做為抉擇的出發點。
────如果不管撞死幾個都不會被究責,她還會改變電車的方向嗎?
男子歛眸,卻是將目光放回了題本上。
「第二題,接續前一提的情境,但假如今天在另一支軌道上的是你最重要的家人、朋友、戀人一類的,你還會選擇轉向嗎?」
「不會。」
她想都沒想就一秒回答了問題,男子有些錯愕。
太快了,她是依靠本能在做決定?
「……你剛剛說會被究責吧?那撞死五個人責罰看來會相當重喔?」
「一個最重要的人的命遠比五個陌生人重要多了。」
她聳肩。
「如果只要撞死那五個人就可以把他救下來,不虧。」
在她心裡,一個重要的人的命到底跟多少陌生人的命等值呢?
他用眼角餘光瞄著坐在對面的獸人女子,在被對方察覺到並報以一笑的時候趕忙將目光收了回來。
太糗了。
「……第三題,如果今天你在橋上看到了下面的電車即將要撞上那五個工人。妳旁邊有一個胖子,把他推下去就可以擋住那台車,救下那五個工人────」
說到這他感覺到了女子質疑的視線,默默的抬起頭來,兩人對視了幾秒。
「……對,那個胖子很胖。」
承受不住更長時間的沉默,男子只好先開口了。
「……好吧。」
雖然一臉無法接受,但她似乎並不打算再去追究究竟為什麼胖子可以擋住電車。
真是太好了,男子鬆了口氣。
要是她問起如果胖子這麼胖,她要怎麼把胖子從橋上推下去的話,他可還真沒有自信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妳會選擇把胖子推下去嗎?」
「不會。」
「為什麼呢?」
平平一樣都是一換五,為什麼第一題就會用一去換五,這一題就不會了呢?
男子不禁有些期待起她的答案了。她會給出那種千篇一律的答案嗎?還是會有什麼特別────
「那不關我的事吧。」
「诶?」
出乎意料的答案,不過這答案……
「我既然在橋上,也只是徵詢我的意見看我要不要動手救人……那表示我跟這件事情根本無關吧?」
她又擰起了眉。
「如果無關的話我為什麼非得插手這件事情?」
這種渾水我要是能不攪和當然不攪和────男子有些恍神,他不確定這句話是她口中說出來的還是他自己的延伸想像。
抿緊了薄唇,他掙扎著試圖吐出些什麼反駁。
「……小姐可是妳這樣會被指責是見死不救,還沒血沒淚的冷血人物喔。」
「所以把胖子推下去就有血有淚?」
「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子用力擰起眉,他忽然想起在女子進來前他看到的受訪人個資。
沒記錯的話,女子是個傭兵────為錢而動作的那種。
「────那假如即將被撞到的工人高喊說假如你把胖子推下去他們願意出傭金的話……呢?」
「那就看他們願意出多少囉────」
她嘴角微揚,唇邊劃開的弧度如同教科書般標準而勾人,男子不禁心神一蕩。
耳邊不禁響起了那句話,『越美麗的女人,越心狠手辣』。
搖了搖頭,男子要求自己將注意力放回提問上,他翻開下一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好,那麼第四題────」
瞥了眼女子,注意到對方似乎已經開始有不耐煩的跡象,他加快了語速。
「如果你所在的城市有定時炸彈,而且即將爆炸。在不知道炸彈位置的前提下,有一個知情者知道位子卻不肯說……妳會願意對他嚴刑拷打來讓他吐出炸彈的位子嗎?」
「這跟我────」
「假設妳重要的人也在這城市裡,有可能受到波及。」
察覺到女子似乎打算說關我什麼事,男子搶先一步提出了理由。
看著女子被堵住了話頭的模樣男子不禁微微的有點勝利感……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該怎麼與她對話了。
「那我會拷打他。」
我想也是,男子咕噥在嘴裡。
「如果他仍然不肯吐出實情呢?妳會願意拷打他的家人或者小孩嗎?」
「會啊。」
她挑眉,甚至有些『為什麼不』的無聲氣場。
男子有些脫力,他這輩子還真沒見過幾個回答得這麼乾脆的人,好像根本不用思考一樣。她是不是早就將這些行為的抉擇轉換成了行動的信念,才能選得這麼直接呢?
粗糙的手撫過自己的褐色短髮,他猶豫了一下後緩緩張口。
「如果城市中只有妳,沒有任何其他對你而言重要的人在城市中,妳會────?」
「什麼都不做。」
我想也是,男子嘟噥在口中。
啊不過────女子似乎想到什麼似的,清冷的嗓音在狹小的房間中迴響著。
「如果我剛好心情不錯,可能會願意去幫個忙。」
女子笑得燦爛,而男子垂首,默默在筆記上寫著的『只會為了真正重要的人而行動』旁邊補上了一句『或者看心情』。
「信念相當強烈的人啊……」
注視著筆記本上那兩行紅字,不知怎麼地,男子竟然隱隱有些羨慕。
純粹、直接,知道自己該怎麼選擇並且從不猶豫────要是自己也能這般果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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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後記:
雖然早就知道她是個對大部分事情都很無所謂的人,寫了這個之後更感覺......
哇女兒,妳超級冷血耶。
完全就是一個除了重要的人跟自己之外,其他人都無所謂的態度呢。
幸好我認為如果真的出事,只要是朋友他還是會願意動一下的。
願不願意動第二下我就......深奧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