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她。
「下一次再見到你會是什麼時候?」她說。
「他們不會再相信我了。」那男人似是自言自語一樣地用毫無相關的語句作為回答,每次會面都是如此,他也沒有其他能說的了。即使忍不住從眼角溢出了兩滴淚,他也不願將手舉起擦拭,因為他不想讓窗子另一端的女孩看見那副表面有些鏽點的手銬。
實際上,她比那男人還要更加地感到無助,即使她是自由的。她可以在會面結束以後,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去她想要去的地方、吃她想要吃的食物,甚至是臨時起意,在便利商店裡喝著咖啡、看著窗外,就這樣發呆一個下午,直到咖啡冷卻。她不必天天被人逼迫要在早晨七時起床點名,更不需要擔心何時會有「使者」領著她走上刑場,這是她和那男人之間的最大差別。
但她心裡盼著的,是有一天那男人也能像她一樣,隨心所欲地計畫所謂的「明天」。對於那男人的現況,她什麼事情都做不得。念及此處,一陣傷感襲來,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愈來愈激動。拿著話筒的手不斷顫抖,她仍只得硬是守著心裡那道防線,故作堅強,不讓情緒潰堤。
規定的會面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再見。」她語帶哽咽地說。
「……嗯,希望能再見。」他在座位上呆坐著,目送女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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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嗎?她所謂的「再見」會是何時?在這之前,還會受到多少絕望和不信任的輪番折磨?這些想法纏鎖著那男人的思緒,揮之不去。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他始終惦記著女孩在窗子另一端對他說的每一句話。期待的同時,那男人卻也感覺得到這些疑問正在撕裂著他的理智,因為那些期待都是未知的,或許全是空談罷了。
事件既成,判決已定,他沒辦法再做任何事情甩掉這些年來被貼在身上的標籤。即使努力地想要表達心裡的想法,卻總被認為那是虛偽的。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肯給予機會,再也沒有人肯相信他,每一句真話都成了謊言。即使扳機還未扣下,他卻早已在社會上澈底地死亡了。
他想起了劇裡的小丑。在眾人眼中似是做盡了壞事,甚至成為邪惡的代名詞,心裡的本質卻從來都沒有變。然而,他一直都只是為了帶給大家歡笑,安分地在妝容底下演著劇本上的故事。
贖罪的唯一管道,難道只剩下「不受信任」了嗎?他細數著記憶裡那些罪惡的每個細節,似乎也只能認命。等到光明再臨,或許是下輩子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