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曲終人散
畢業季到了。
因此,謝師宴也到了。
S,一個大學應屆畢業生,深刻感受到這種感覺,雖然沒有看到鳳凰花開,但她還是深刻感受到這個感覺。
因為,身旁的同學都在討論,謝師宴、畢業典禮,還有求職的事情。尤其是求職、求職、求職。畢竟,哪個大學畢業生不會煩惱這件事呢?除非是有靠山的、要讀研究所的、延畢的,否則誰不為此焦躁?
身為平凡人的S,自然也不例外(何止是同學間會討論,親友老師也會當作是問候語般來關心,更遑論父母了)。
不過,對S而言,在求職煩惱之前,還有件事情要先面對──那就是即將到來的謝師宴。
起初S是不擔心謝師宴的,因為高中謝師宴的經驗告訴她,那是和諧歡樂的活動,她只要穿上高中謝師宴那套黑白洋裝,放輕鬆參加就行了。然而,這次大學謝師宴之前,她就發現事態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樣了。
起因是謝師宴的座位,今年系學會特有創意,打破以往慣例,讓老師跟學生部分混桌,想與特定老師同桌的同學,可以選擇與喜歡(或有需要)的老師同桌。反之,可以選擇坐純同學桌。
至於的S的選擇是什麼呢?不,她根本沒有選擇,因為她要尊重「朋友們」的意見,S本身對跟誰坐並沒有很在意,認為只要能跟「朋友們」一起坐,不會落單,這樣就夠了。至於跟老師,還是跟其他同學,她根本不在乎。即便有那麼一點意見,也會認為朋友開心最重要,畢竟只是一頓飯,有什麼好爭的呢?
那她的「朋友們」究竟是如何打算呢?其實就兩個朋友,R與W。R本身不是很想跟老師坐,因為認為跟一群老師坐必須要「應付」,很不自在;W則剛好相反,她想跟班導坐,班導那桌還有她其他喜歡的老師,更是讓她篤定要去搶班導桌的位置。而為何那麼想跟老師坐?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將來工作需要那些「人脈」而已。
這一點S心知肚明。
雖然R對W的意見也沒有堅決反對,但問題在於,W想要的不只是如此,還想要提早將人找好,佔滿導師桌,以保不會有她的深仇大敵──B一起坐。W說,絕對不想看到B霸佔班導的樣子。
沒錯,B也很喜歡班導,論私交,據說不下於W跟班導的感情,這是R對S私下說的。
──所以W很嫉妒B跟班導間的關係吧。R有偷偷補充這句。
然而,光是只有三人,還無法將導師桌佔滿,還要再找到兩個人才行。但R與W無論如何找,都無法湊到剛好的人數,每一個想找的對象都婉拒了。至於S就甭提了,作為一個系邊,她能有多少朋友呢?除了電波不合的R,以及靠R做為橋樑而逐漸熟識的W,她就沒有更熟識的朋友了。並不是說S沒有跟其他同學來往,而是相形之下,不是交情更淺,就是漸行漸遠。
總之,導師桌佔不滿的問題該如何解決呢?原有想過乾脆去坐別桌,但這問題就更大了,對W而言,很可能要眼睜睜看到B霸佔班導。那堅持坐導師桌,就會回到問題原點:佔不滿導師桌,B可能還是會來坐,依舊沒有解決問題。說穿了,就是W針對B,至少在S與R眼中就是如此。
為了這種心機算計,她們都傷透腦筋,雖然S與R是被連累的。
就這樣到了謝師宴當天。
很快地,W從她熟識的畢籌會朋友聽來了一個消息──眾所皆知的班對,J跟K,居然提前抵達會場,佔了導師桌僅剩的兩個位置了。
而這班對,三人都感到不悅,畢竟他們行事高調,光看他們放閃,就不知閃瞎了多少人的眼睛。其中,女方K與S曾經因為同修過許多門課,常一起做小組報告而熟識,但在之後的同修的課程越來越少後,也漸行漸遠了,尤其大四的課程都沒有重複的。S與K就沒有互動的機會,而S也認為K雖然表面上親切隨和,但其實防備心重、城府很深,始終無法拉近距離,而K似乎也對S沒什麼興趣,很少主動與S互動。
起初S並不在意,但觀察久後便發現,K似乎有自己的世界,尤其在有了男友J後,更是將自己的世界圍築一道道高牆了。S便意識到,K的世界或許從來沒有自己。
那為何以前S跟K還比較有互動呢?那僅僅只是公事上的互動而已,過去的K時常問S有關課業的問題,或是請她幫各種忙(比方幫忙跟老師請假),S也認為只是舉手之勞,加上K也幫過S一點小忙(雖然跟S幫她的忙不成比例),於是S未曾拒絕過K的請求。
然而,一旦沒有重複的課程後,S立刻喪失利用價值,自然就與S疏遠了。而S也察覺到這點,也決定與K保持距離了。
無論如何,S對K是有所芥蒂的,又看到她不顧眼光地與男友放閃,自然是覺得扎眼──如今居然又要與自己同桌,心情如何不在話下。
到了謝師宴會場,走到導師桌後,只有K一人坐在位置上。S、R、W三人馬上打招呼,K禮貌性地回應後,活潑熱情的R馬上開口:
「要不要一起合照?都還沒跟妳照過,很想跟妳照欸!」
好啊──K頷首答應了。
S對於這場景感到不可思議,明明R跟K一點也不熟,R怎麼會說想跟K合照?
無論如何,S還是被R拉著一起來合照了。
而後,為了避免尷尬,S只好主動找話題:
「妳有跟誰一起來嗎?」
S刻意佯裝不知K跟男朋友一起來的事情。
「有啊,跟J一起。J現在不在,等等他會回來。」
「喔喔,那你們為什麼想坐這桌啊?」
「沒為什麼,J想坐這桌,我就跟著他坐了。」
「原來如此……對了妳今天有化妝啊?衣服也滿好看的。」
「還好啦,謝謝妳這麼說。」
K一看到S沒有接話,就俯首滑手機,開始打字──自然也沒正眼瞧過S的黑白洋裝一眼吧。
空氣再度沉默。
S覺得尷尬,試圖繼續找話題,但腦海卻一片泛白、一片泛白。
寂靜無聲。
S回望剛才跟她熱情合照的R,但R早已在跟其他同學搭話了;至於W,則是跑到別桌,跟其他老師談笑風生了。
S只得離開座位。
不知過了多久,導師桌的老師們一個個來了,K的男友J也回來了。S這才跟另外兩人一起坐回位置上──但果然一回到位置上,就不得不跟老師們搭話,然後又被問到出路問題了。
總是沒有老師會記得,S是沒有要念研究所的。
須臾,謝師宴開幕了。
當然還是那些陳腔濫調,老師給予學生畢業祝福,並體諒現在景氣蕭條,普遍低薪,年輕人要打拼並不容易云云。
這種勉勵話語究竟聽過幾次呢?S早已不想細數了。
冗長的活動告一段落後,師生開始用餐,服務生也開始上紅酒──啊,開始上酒了啊,果然謝師宴這種場合有酒不奇怪嗎?不喜酒的S如是想道。
不久,S聽到有人叫高粱的聲音,果不其然某些人已經開始大喝特喝,許多同學、老師已經喝到滿臉通紅,甚至開始醉言醉語、口齒不清了。
S大吃一驚,果然在這種場合,會看到許多不可思議的場面──比方看到看似保守文靜的A,把自己灌到滿臉漲紅;明明跟G老師不熟的D,卻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向老師敬酒甚至告白;一海票的拍照狂魔,按下快門顯然比吃飯還重要──重點是還跟一堆不熟的人合照。
而在此過程中,S還偶爾會聽到,R跟W說B的壞話,以及批評某些女同學的打扮,諸如穿著沒有品味,穿短裙是自曝其短云云。
S對此不發一語。
即便如此,謝師宴依舊和諧歡樂得很。
歡樂得很。
明明如此歡樂,為何自己就是無法被感染呢?
S開始思索這個問題,她嘗試回憶四年前,讓她印象深刻的高中謝師宴。那時候也是一樣,分成好幾桌,各聊各的天,但顯然融洽許多,自己跟好幾個朋友坐在一起,偶爾會跟其他同學寒暄幾句,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壞話、更沒有人去攀龍附鳳。至少,自己當時的感覺是這樣。
還有,沒有酒。
也沒有人會問她的出路問題,畢竟高中時,每個人都要上大學;如今大學即將畢業,要升學的是少數,因此總在被問出路。縱使如此,依舊沒有老師記得S目前沒有升學打算。
還有、還有很多是高中謝師宴沒有的。但S已不想細數,更正確地說,其實她逐漸回憶不起來了。
經過這次謝師宴,似乎有什麼東西隨風而逝,記憶似乎也一點、一點地被帶走了。
風,涼入了S空虛的心底。
茫茫然然、茫茫然然。
就這樣,謝師宴進入尾聲,曲終人散──
不,R跟W還想跟其他人聊聊,或許是想續攤吧,於是就這麼跟S說:
「妳先走吧,不用管我們!」
「沒關係,待會我還要找E老師敬酒,妳想先走的話沒關係!」
於是,S就先獨自離開了。對她而言,已經曲終人散了,甚至是來得太遲了。
不知何時,她終於回過神來,發現早已上了捷運。
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捷運劇烈搖晃,時常都是這樣。
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S覺得自己似乎也在搖晃了,明明滴酒未沾,可是怎麼像個醉鬼一樣搖晃呢?
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她緩緩闔上眼,讓意識沉落、沉落──腦海的回憶畫面,似乎越來越模糊不清,而且開始沙沙、沙沙的斷片了。
她試圖再度回憶高中謝師宴的光景,卻更加想不起來了。
在她的意識沉落谷底之前,最後憶起的光景是──今次謝師宴的穿著,跟高中謝師宴是同一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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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寫這篇是因為現在是畢業季,聽說了不少謝師宴與畢業典禮相關的事情,加上估狗到這篇,我就四處取材,加以調和就料理(?)出這篇了,不用想太多XD
此外,寫這篇除了是為了練習寫諷諭小說外,也是想練習全知第三人稱(上帝視角)來敘事。
因此本文才會通篇對白極少,以旁白敘事為主,看能達成什麼效果。
大抵如此,沒想到我會在這個周末兩更呢XDDD
啊對了,順道預祝端午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