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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8-07-06 13:46

[達人專欄] 【短篇】末日快樂

作者:紝理

羊\我說:


  這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十年後。


  由於科技帶來的浩劫,天空、陸地、海洋都遭到嚴重程度的汙染,打了四年的第三次世界大戰,仍像是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帶來的感染超乎所有人的預料,地球終於再也負荷不了,發出全球都能聽見的咆哮。


  驚天動地、魔音穿腦。


  猶如末日審判,七位天使吹響號角。


  不知道從哪地方開始,有種非人的生物從海底爬上來。


  它們像是腐屍卻不是,它們甚至也說不上是殭屍,硬要描述外觀會是黑泥人,外皮一層一層廢棄焦油的人形,飄著濃烈的瘴氣,有尖銳的爪子能把人活生生撕成兩半,堅硬的牙能在它們把我們塞進嘴裡時,輕而易舉的嚼斷骨頭。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黑泥人只吃人,其他生物完全不碰。


  有人說這是神對人的懲罰,有人說這是地球的反撲。


  傳聞有人冒險抓黑泥人想做實驗,結果詭異的,當刀子碰觸到它們的身體時,黑泥人自爆了——但是在外頭,當有任何異物碰觸到它們的身體,黑泥人卻是反噬化解攻擊,因此我們懷疑它具有簡單的思考能力。


  黑泥人是什麼,黑泥人又是為什麼存在?


  沒有答案。


  世界大戰使得地球脆弱,或者說使人類脆弱。


  戰爭中帶來的汙染不再是幾百年就能化解的問題,而是得進化才可以活下去,人類得進化、動物得進化、植物得進化。


  然而該往前的道路,人類卻背道而馳。


  氣候帶來的恐怖變化,幾乎摧毀了所有的科技;如同人類文明的手腳,被硬生生掰斷。


  人們習以為常仰賴的信仰,被迫變成廢棄垃圾堆疊,在這個大時代裡,活著遠比死亡痛苦,就像網路遊戲從九十九等升上去後,被迫用一等人物闖地獄模式。沒有裝備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每天在漫無盡頭的深淵中徘徊,被不具名的恐懼圍繞,只要停下來就會死,隨時會有黑泥人衝出來把自己吃掉。


  但是仍有些人試著活下來,不為任何目的,就只為了活下來,形成一種奇怪的邪教。


  這宗教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強迫你活下來,不允許你死。跟過去流行的僵屍小說、漫畫不一樣,一開始的確會有人搶資源、搶人,形成一個個小圈子,可是人們發現有活下來的信念遠比擁有再多資源還有用。


  因為資源多了,就會擔心自己是否會被搶,而且也很容易吸引黑泥人。


  黑泥人的行動速度一般、攻擊力強大,沒有辦法打死它們,只要資源多就會異常頻繁的出沒,那些東西會變成它們的暖床,人會變成它們肚子裡的食物。


  因此大家被迫分享,開始有人在歌頌分享的美譽,開始有人說這是神在提醒人類的良心,只要大家的努力讓神看見了,世界就會恢復原狀,那些黑泥人就會消失——


  這種想法在現在瘋狂不合理的世界很快被接受,或許是因為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崩潰的精神無法再去質疑任何事情,而且在有人如此說道後,天上掉下一塊名為青金石的礦石,那種礦石意外能驅趕黑泥人,逼使它們站在遠處虎視眈眈,流滿噁心的泥漿。


  那種礦石很漂亮,飽和的藍色就像曾經還在的地球。


  當越來越多人相信這是神的考驗後——天上掉下越來越多的青金石。


  每個人盡可能配上一顆,甚至有人直接將自己的手臂劃開,把青金石藏在筋骨之中。


  這顆礦石的出現帶來一絲光芒,然而當人類以為有機會回到從前時,天氣的變化猶如化學公式炸開,天氣異常開始極冷極熱、時而暴雨時而四處刮起龍捲風,黑泥人帶來的影響跟天氣變化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一個是不分物種全面性銷毀,另個只針對人類進行屠殺。


  一開始還能過濾的水不能喝了,植物開始有毒了,普通的野獸越來越凶惡,每天三不五時就會地震、地鳴,空氣開始逐漸偏酸,精神疾病正是流行感冒。


  夾在痛苦之間的折磨,我後悔自己沒有早早自殺。


  許多人精神失常,正常與不正常的定義開始相反,我成為不正常之人,每天被迫活著,他們不讓我死,每天都說要努力活下去,為了人類的進化,為了人類的將來,為了感動不存在的神,為了讓所有人類得到救贖——在照到太陽就會燒死的世界,在淋到雨就會筋骨融化的世界,在沒有戴上口罩就會毒死的世界,在受點小傷就會潰爛的世界,在三不五時就要逃避黑泥人偷襲的世界。


  沒有乾淨的水、沒有乾淨的食物、沒有乾淨的世界,沒有安逸的生活。


  這樣的世界,為什麼還要活著?


  分工合作與分享的信念越來越固執,不遵守就是異端,異端會被沒收青金石、然後把人丟入大海。暗綠色的海洋會將你侵蝕,就像無數隻看不見的手,只要進去就再也出不來,它們會緊緊擁抱你,讓你回憶童年的歌謠,侵蝕在過往曾有的美夢。


  我只想好好的正常自殺,並不想被丟到大海。


  然而今天,卻仍然沒有骨氣的繼續活著。


  我看著山洞裡的人們在唱歌,他們估計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嘴裡咕嚕咕嚕唱著、搖頭晃腦拍打不一的節奏,我待在屬於自己的石板上,看著他們嘴含青金石吸食有毒植物的汁,喝著不確定是誰的尿,每個人都在分享……在世界大戰開打前,這些人恐怕料想不到是這種結果。


  第三次世界大戰已經死了五分之三人口,一開始撐不過天氣變化自殺的人數又削減一半,剩下的不是堅持活下來、就是像我一樣軟弱不敢自我了斷。


  結果現在僅存的人精神崩潰,本來就瘋瘋癲癲的更是嚴重,像我還稍微有理性的,每天都像在人間地獄受到折磨……這終究不是什麼神賜予人上天堂的試煉,只是貪婪無厭的人類害慘全世界。


  我曾經想過自己如果也瘋了該有多好,現在的樂園顯然不適合我,吹起的號角或許是地球對人類最後的救贖,但是誰知道呢?我每天光是要保持理性就很困難了,不會去研究那天全球憑空響起的號角是什麼回事。


  看著過去還清醒的朋友們手舞足蹈,我說不出心裡有多難受。他們瘋癲已經七、八年了,大部分的人都是從撿到青金石開始。


  青金石雖然讓我們能躲避黑泥人,但是它顯然也影響了我們。


  過去曾經有人提過礦石有種磁場,我原本嗤之以鼻,現在卻得承認在地球的變化之下,那個磁場說不定真的有,還影響到人的神智,我只能這樣猜,因為沒有解答,我無法期待在所有瘋子群中能找到正常的科學家,科學家早已滅亡,他們是聰明人,早就自殺了。


  我坐在屬於自己的石板上晃來晃去,朋友們在打鬧聊天。看一眼外頭的天氣,此時雲多可能下雨,太陽應該也快下山了,賭著被烤死或是融化的機率,我穿上一點用也沒有的防護裝,帶著石頭刀出去。


  陷阱勉強抓到一隻畸形兔子,我看看牠的眼白,有些青綠但是可以吃。


  放了快二十多天的陷阱才抓到一隻,我得趕快帶回去,不然那些人可能會傻傻的吞下有毒植物,接著又吞青金石說要淨化……想當然不可能成功,絕對會變成有毒的屍體,他們又會傻傻的吃下去,腦袋更傻。


  雖然毒屍體跟輻射異變的兔子哪個比較毒,我不知道。


  帶著兔子回去,我意外山洞一片安靜。通常這情況發生是因為有黑泥人來襲或是野獸闖進來,可是山洞此時的青金石是夠的,我也沒聽見野獸的嘶吼聲,然而進到山洞時,看見的景象讓人腿軟。


  許久不見的文明穿著,一個高大的人身穿黑色長袍子、頭帶著古歐洲時期的鳥嘴醫生面具。他空洞的眼睛猶如幽火,在看見我的當下走來,卻歪頭一臉好奇我腰上的畸形兔子。


  我觀察他;他觀察我,然後拿下面具。


  「我以為……」


  曾經熟悉的語音,如此正常的音調跟正常的語氣,我以為這是幻聽,可是沒有幻影。他是貨真價實還正常的人,甚至能穿著文明,那個鳥嘴男人伸手,輕輕摸我的臉一下。


  「我以為……這世界只剩下我正常了。」他乾笑著,將鳥嘴面具戴回去:「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還是傻了?」


  我點點頭也試著開口,但是自從空氣有毒之後,我就不怎麼說話,喉嚨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詞,隨後嘆口氣。鳥嘴男人就一臉明瞭的樣子,他從自己的長袍中拿出另一個鳥嘴面具,遞到我眼前。


  「一起走?」


  我呆望一秒後點點頭,立刻戴上。


  一瞬間呼吸有種輕鬆的感覺,我想遮住口鼻的布應該能拿下來了。


  「這裡其他人我很抱歉,他們吃下的植物是毒絲菌,是這幾個月才開始冒出來的新品種,會從胃裡發芽,把你的身體當作養分,最後會變成植物人,就字面上的意思,知道嗎?植物人。所以我只好把他們全部殺掉,不然那是種傳染力非常強的植物,已經有好幾個地方遭殃了。」


  我點點頭,看回山洞一眼。


  「走吧,不要回頭了。」鳥嘴男人拉拉我:「在末日裡,只需要多點果斷。」


  我再次點頭,突然想起一樣東西拉住他,將一直收在身上的青金石拿出來。


  「喔,見鬼,那個不要直接用手拿!沒瘋掉真是奇蹟!」鳥嘴男人的語氣像是我拿著瘟疫,他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個小布袋——好懷念,束口兩條繩子用力拉就可以關起來的布袋。


  「這個千萬不可以用手拿著。」鳥嘴男人的語氣非常沉重:「雖然是唯一能擊退黑泥人的東西,可是不需要時最好隔著東西包好。現在地球的磁場變了,許多東西都神奇古怪,礦物甚至能吸收各種生物的情緒,很奇妙對吧?它們吸收之後也不知道要將那些情緒往哪裡放,就會直接扔到最靠近的生物身上。」


  我頻頻點頭,喉嚨還是唔唔幾聲。


  「我開始相信奇蹟了。」就算我沒辦法回話,鳥嘴男人的語氣仍是快樂的:「還以為所有人都瘋了,結果卻還有一個沒瘋……真好,我們可以慢慢來,繼續尋找還正常的人類,順著正常的道路行走,在這世界末日竟然還有希望啊,呵呵,走吧走吧,現在下的都是酸雨,足夠把人肉融化的酸雨,得在快下雨前找的地方躲躲。」


  點完頭才要走一步,鳥嘴男人卻又突然停下來回頭。


  「差點忘了,歡迎你——來到末日樂園呀!」


  他的語氣帶有某種情緒上尖銳的扭曲,鳥嘴面具的眼眶閃過一絲寒顫,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個人也是瘋的。


  誰會把末日當成樂園呢?


  不過……無所謂。


  在這樣的絕望裡,果然還是找天自殺吧。


  跟著鳥嘴男人向前行,我彷彿又再次聽見天使的號角,那嗡嗡聲響逐漸將世界扭曲,綠色、紅色、棕色、藍色,剝落的金屬屑與不該有的廣播聲,天搖地動的動盪與百萬人哀嚎,鋪天蓋地的齒輪併合將人骨絞碎。


  啊,美麗的末日樂園。






抽到題目:青金石、瘟疫醫生(可加可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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