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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般的液態金屬收回沉重的長鞭，黏土似柔軟如吞沒般壓過地面的狼藉，渾圓無聲的移動回操縱者身旁。
站在原地鄙夷的看著地板被上的溝壑，埃爾梅羅啐了聲，高傲的揚起視線，不甚愉快的用眼神質問怎麼會有人出現在此瞧見自己的失態。蒼白如紙的臉憤怒退去部分，肌肉不規則的在皮膚下抽動，顯出緊繃神經的僵硬。在推測上該是完全佔上風的爵士，卻因隱忍疼痛略前傾的姿態，和額上斗大的汗珠讓他看來疲憊而狼狽不堪。
阿爾托莉亞沒辦法開口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親眼所見的結果太過出乎意料，使人難以置信的疑惑和驚訝複雜的壓制住了推測能力。僅次於冠位的色位，基本就是不可傷害的代名詞，擺在眼前的事實讓魔術師殺手的形象更加模糊，就算已親眼見過那死神般的男人，他在阿爾托莉雅的印象中落入無法形容的可怕。
與施法者散發出不明就裡的恐懼不同，衛宮切嗣帶給人的不安是為了掩蓋他行動準則的核心，他用那鋪天蓋地的冷酷掩飾了他藏有的真正本事。
梅林深不可測的微笑宛如嘲弄即將成真的預言似，在不安中揮之不去。
她收回出鞘的劍，避開地上怵目驚心的裂痕朝爵士走去，提防可能存在的其他暗道絲毫不放鬆的警戒四周。
阿爾托莉亞姑且在心中退了步，畢竟相較自己，爵士才更是沒理由出現在此，可用疑問回答質問多半只會讓場面更加混亂。況且他已將威嚇全寫在臉上，自作聰明的反譏應對會讓狀況增添沒必要的對立。
她想提協助人的名字緩解氣氛，然尚不及開口，埃爾梅羅爵士像遭抽乾氣力，屈膝後倒。
「爵士？」
她急忙衝向前，倒地的人緊抓著自己的左肩，因疼痛緊閉的雙眼在臉上擰出深刻的紋路。他的皮膚慘白得透明，靜脈泛著詭異的青色糾纏，突出的關節覆蓋著薄薄皮膚，有如隨時消融。即便手掌蓋住傷口，卻依舊可見周圍深藍的布料吸收血液後變成黑色，閃爍著液體的溼溽，血漬的擴散卻不像是想像中那般巧聲無息的無限蔓延。
雖不如森林中嗆鼻的濃厚血腥，透著溫度的血味幾乎被煙硝的刺鼻稀釋，但她並沒有因今晚遇上的種種慘劇被麻痺應對危機該有的謹慎。阿爾托莉亞嘗試檢查傷勢，可看似虛弱且陷入昏迷爵士的手卻緊緊咬住肩膀，有如無機卻具獨立自我意識的身外之物無法移除。
爵士臉上的猙獰沒保持很久，即將取而代之的冰冷一點一滴的爬上，慘白的皮膚血色全失，陰冷的紺色悄悄浮上失去表情的臉孔。
衛宮切嗣該是非常擅長槍枝等熱兵器的使用，從想像跟偏見上就先排除刀傷的可能。能擋下狙擊的禮裝竟然會被竟距離貫穿，雖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但也只能如此接受。
人中彈的瞬間跟電影演的不一樣，血柱併出，接著人往後彈飛。
子彈的衝擊力沒有大範圍擴散，受力集中在一點，雖然很少，但幾乎沒有什麼能量轉移。
在身上造成一個洞或是兩個洞，有決定性的差異。如果完全不處理衝擊，子彈會穿過身體，可急救時間就會被大幅減短。但爵士的衣服雖然染了血，四周卻沒有血跡飛濺，因此子彈還留在傷口裡的推論比較自然。
子彈將傷口堵住，本身就阻止絕大部分的血液損失；若傷口經擠壓或是衝擊會使子彈移位，重力也有助於子彈前推，有充當瓶塞的作用使血液損失的量不會那麼快接近致死量。
而他的狀況依舊不樂觀。
集中注意力。
快想。
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會置人於死地？
阿爾托莉亞表面上僵直不動，思想則超乎常人想像的疾速奔馳。
除了失血過多。
所以是精神性休克？
人體有一套植物神經系統，即交感和副交感神經。這套系統對心血管和內臟器官的平滑肌存在調控作用，交感神經系統興奮時，外周血管收縮，心率加快，心臟搏出量增加，血壓上升。
一般環境應激，如疼痛，往往引起的是交感神經的興奮，人進入警戒階段，回應外界環境的刺激。而副交感神經興奮時，外周血管舒張，心率放緩，血壓下降。
在長期疼痛或者突然劇烈的疼痛發生時，交感神經失去張力，副交感神經興奮，導致血管舒張，血壓下降，瞳孔縮小等反應，嚴重時可導致休克。休克會造成的外周迴圈障礙和凝血功能紊亂，從而導致死亡。
如此唯一的處理方法，就是避免他陷入休克。
「爵士？埃爾梅羅爵士？您能聽得道嗎？」
阿爾托莉雅避免移動到埃爾梅羅的右肩，跪在對方側邊，輕輕拍他的左肩和臉頰確定意識情況。
「爵士？請保持清醒。」
即使衛宮切嗣已經躲往其他通道，一時之間走廊上為安全地帶。但就後續而言，阿爾托莉雅也不可能帶著昏迷，還比她高上一個半頭的成年男子，一面躲避一面離開艾因茲貝倫城。
「您不能在這裡倒下。」
她不間斷的叫喚，也神經質的頻頻抬頭回顧四周以免被偷襲，但中彈的爵士卻依舊緊閉雙眼。
「您能聽得道嗎？」
用餘光打量四周，同時聽著反彈在走廊的聲音裡是否混雜動靜。
「雖然有些失禮，但如果這麼做也喚不回意識，那就有些危險了。」
阿爾托莉雅懷抱緊張和遺憾的握起拳頭，放出魔力強化自身力量，對準著時計塔色位，並同時是貴族埃爾梅羅家的繼承人的鼻梁，揮下據鐵管程度與力道的一拳。
「我醒著。」
搶在阿爾托莉雅為好意付諸行動的前一刻，爵士意外迅捷的伸出左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縱然臉色依舊慘白，他還能撐著地板坐起。滾到附近的彈殼被壓在染血的手套下，同樣輕鬆的被輾成金屬片，在看那流體金屬的禮裝，滾過躺有彈殼的地面，表面便微微的浮起氣泡。
阿爾托莉亞想著先前注意到的異樣，再次開口道。
「這個不是水銀，是鎵（Gallium）嗎？」
純汞有毒。
其化合物和鹽的毒性多數非常高，口服、吸入或接觸後可以導致腦和肝損傷。在標準氣溫和氣壓下，純汞最大的危險是它很容易氧化而產生氧化汞，氧化汞容易形成小顆粒從而加大它的表面積。
雖然純汞比其化合物的毒性低，但它依然是一種很危險的污染物，因為它在生物體內會形成有機化合物。
汞會在生物體內積累，很容易被皮膚以及呼吸道和消化道吸收。二次大戰後不久於日本熊本縣傳出的水俁病就是汞中毒的一種。汞破壞中樞神經系統，對口、黏膜和牙齒有不良影響。長時間暴露在高汞環境中可以導致腦損傷和死亡。儘管汞沸點很高，但在室內溫度下飽和的汞蒸氣已經達到了中毒劑量的數倍。
此外，有些汞的化合物即使不受熱也會自動還原為純汞，而純汞則會蒸發，這往往會被忽視。
魔術或許可以操縱元素，卻無法改變元素原本的特性，又該說是因為元素的不同發展出不同的魔術，先擁有材料或是為了特定的使用模式尋覓材料。
汞雖可塑性高，但可能對生物造成的毒性傷害卻無法去除。
反觀鎵熔點低，也非常柔軟，富有延展性；此金屬對人體無害，不過它會改變其他金屬結構，讓金屬脆裂，所以如果滴到鋁罐上，鋁罐會逐漸地瓦解，變如鋁箔般的脆弱。
「非礦物科也略知一二嗎。」
「鎵經振盪會結晶，遇金屬融解之。」
彈殼會變得如此脆弱的原因正是因為與鎵作用，被融解而破壞原本的強度。不過常理上鎵或鎵合金與金屬元素間的作用不會如此迅速，要溶解穿透一張鋁箔紙也該花上數秒時間。
而導致彈殼群瞬間變得脆弱無比的原因，原理好比微波爐。微波爐利用電磁波使食物中的水或物質摩擦加熱，另一方面促成分子加速的運動，也就相當加快反應時間。這裡不過是把微波替換成魔力，由魔力加熱驅動的禮裝內部分子的活躍程度，自然比正常情況下強。
她再次看了眼浮上圓球表面的氣泡破裂，再度撿起魔術師殺手拋下的彈殼，連先前所撿到且被她捏作扁平塊狀的金屬塊放進外套口袋。
「您還能走嗎？」
「這算不上傷害。」
揮開伸出的援手，任誰看都知道是在勉強的保持一如既往地英挺姿態，且方向更是往城堡深入。埃爾梅羅略拖著步伐前進，不只不再追究阿爾托莉亞出現在此的原因，他像是要親手解決衛宮切嗣般的執意，不顧也不打算和同盟者有任何交流。
右肩因為大口徑子彈的衝擊脫臼，導致肩膀處不自然的凹陷，右臂完全失去作用。他才走沒幾步，再次按著持續滲出鮮血的傷口，埃爾梅羅爵士倚在牆上無聲的倒吸著冷空氣，頭腦卻意外地保持冷靜，輕蔑著魔術師殺手的作為。
「竟耍小手段。」
跟在中彈的爵士身旁，阿爾托莉雅一刻也不敢鬆懈地警覺，小心地從走廊轉角探頭聆聽腳步聲，輕聲地以只有周遭人可以聽到的音量開口。
「如您方才親眼所見，那個男人使用的絕非一般子彈。」
「邪門歪道。用他們那種低俗的叫法，就是所謂的『魔彈』吧。」
不因疼痛叫喊，反而抗拒著刺骨的劇痛挺直身子，冷汗順著蒼白額頭滑落，他緊咬牙關的模樣，讓人無法想像他正遭受著如何的苦痛。
「雖然只是直覺，但衛宮切嗣所使用的子彈應該不僅僅具有切開魔術的能力。」
「用不著直覺。那個低等鼠輩不知道是用什麼製作子彈，魔術迴路被阻撓，稍微高等的治癒魔術起不了作用。」
滲出的血已沿著手臂淌下，純白的手套貪婪的吸收鮮血，窗外的冷光照著順纖維攀爬的艷紅，看來分外刺眼。
「不管是魔術遮斷還是迴路阻撓，非要讓那個人渣以死謝罪。」
爵士的表情冰冷，語調中更是一種和狂躁掛勾的冷酷。
「而無法確定子彈上是否還附有其他的詛咒，如果要等到去醫院取出，怕是為時已晚。」利用催眠迷惑醫護人員都還只是簡單的事情，詛咒的擴散速度卻絕不亞於瘟疫般需絕對的看重，放任那副作用成謎的子彈在體內絕非上策。
「請利用我的從者吧。」
「破魔的槍？」
只要是曾在港灣一戰中見識過紅槍的人，都必然記得那把長槍怎麼破壞劍兵的寶具。如衛宮切嗣使用的「魔彈」也屬於魔術道具，拿槍兵的寶具對付是不二首選。
「好吧。但妳的從者不在這吧？」
「他很快就會收拾調施法者了。」
不禁望了眼窗外，但只看得見蓊鬱的森林寂靜的閃著雪光。
「您還有辦法操控嗎？」
「不能遮擋全身，堅固程度也有差異。」
埃爾梅羅在一來一往間明顯的冷靜下來，坦然地說出極限不虛張聲勢，沉穩堅毅無懈可擊。在混亂中要找回勇氣，只有依賴旁人的平靜，在正視現況之後更能令人回歸平常，警備的緊張氣氛也不過促進思考的契機。
「要大範圍的搜索也沒辦法了。」
「拿最低耗魔量當作前提，最大有辦法能做出多大範圍的防護壁？」
「妳有什麼打算？」
「把那把手槍搶到手。」
宛如聽到天方夜譚般的表情，可這冷不防的一說，讓爵士露出譏諷的冷笑。
「越滑稽的場合越會有意想不到的想法嗎？如果是平常會被斥為無聊的愚行，現在正合我意，從三流的魔術師手中搶走他耍把戲的道具，看看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按耐疼痛，滾動地面的銀色球體變形延展，弧面倒影的鏡像扭曲，宛如隨時能融化的薄冰。型態保持勉強，大小銳減，頂多掩蓋蹲下時的阿爾托莉雅。
「這樣就足夠了，只要一瞬間可以接近他，就能分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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