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8-07-15 12:19

[達人專欄] 室內星光

作者：深犬


　　現在雖然是盛夏，但並不令人感到燥熱。因為此時正是晚上十點的深夜。在一片略帶靛藍的幽暗中，偶爾還有絲絲微風撫過臉頰，讓我舒服得瞇起了眼。

　　她大概也是同樣的感覺吧。和我坐在同一張長椅上，正處於我左側的她，已經把平常戴著的眼鏡給摘下了。即使如此，依舊還是很美。等到我發覺時，左手已經不受控地摟住她的肩。

　　「這樣的夜晚真不錯。」我說。

　　她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地回話：「風挺涼的。」

　　「所以我才喜歡來這片樹林嘛。」我一邊輕笑，一邊把她的肩膀摟得更緊（反正她也不抵抗）。「而且偶爾還能看到——啊！來了。」

　　在山路遠處的樹木之間，一小撮光點飛舞著。這座山上的螢火蟲沒有很多，但不時還是能見到。快速穿梭的流螢在視網膜上殘留著燦爛軌道，彷彿某種長時曝光的照片一樣。緊接著，更多螢火蟲出現，替夜中森林染上祭典似的火光。

　　一瞬之間，我們彷彿置身於太陽系中心，被沙河般的恆星公轉圍繞著。恆星忽快忽慢，彼此相遇又分開、分開再相遇，隨機中帶著某種規律，在林間成為奪目的星光渦流。

　　「真是絕景！」我不由得讚嘆出聲。

　　這時候，若是她不接話就好了。我知道她要是插話肯定會破壞氣氛——然而她當然不會讀懂我的心思。總之，她冷冷補上一句：「會嗎？還好吧。」

　　「呃。眼前滿滿的螢火蟲，不是很壯觀嗎？」

　　「嗯……不覺得。倒覺得有些噁心。」

　　「為什麼？」

　　我看向她的側臉。即使眼前有繁星閃爍般的螢火蟲群，她卻依舊毫無表情，只靜靜眨了下眼。「畢竟是蟲子，肯定不太衛生吧。這麼多隻在眼前亂飛，還挺不妙的。」

　　「等等，在考慮那麼實際的問題之前，妳就不能先直觀地去感受美嗎？現在我倆就像是被銀河包覆，在宇宙中穿梭著呢！它們不是蟲子，它們是星星！」

　　「它們的確是蟲子。基本上等於屁股會發光的蟑螂。」

　　「不要把螢火蟲說成蟑螂嘛！」

　　她又眨動修長睫毛，毫無情緒地傾過臉看我。我知道她說這些話不是因為心情不好或生我氣，她純粹是屬於那種人罷了。不理解浪漫，從小到大沒相信過聖誕老人存在的那一類人。

　　「比起這個，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誒？再一下啦！才剛看到螢火蟲幾分鐘而已！」我急忙反對她的提議。

　　「今晚氣溫這麼低，風又大，在外面待久會著涼的。」她重新戴起眼鏡。

　　「那、那又沒關係！反正明天還不用上班，睡一覺的話……」

　　她斬釘截鐵地打斷：「不可以。你要是感冒的話，我早上睡醒就不給你親了。」

　　「咕……！」

　　這女人，明明不懂浪漫，卻深諳操縱我韁繩的方法。被人用早安親親要脅的我，也只能屈服於暴政之下，和她回到車上後開車下山。

　　夜晚的公路沒什麼車流，住宅與商店燈光也熄滅泰半。在舒服的寧靜之下，唯有車子引擎在不停搖晃車窗，持續提供著安穩的低頻噪音。

　　「嗯嗯！」我清了下喉嚨，在等紅燈時開口問道：「那我們明天晚上再來這裡好不好？」

　　「可以啊。也沒什麼事。」她在副駕駛座上回答。

　　「說好了喔！妳可不要到時候說什麼很睏想先去洗澡睡覺。」

　　「不會啦。」

　　「妳上次就是這樣，害我像個笨蛋，獨自期待了一整天。」

　　「才那次而已。話說回來，」她大概自覺理虧，於是想偷偷轉移話題：「既然今天都看到螢火蟲了，明天還來這裡做什麼？」

　　「今天是看到螢……」講到最後一個字時喉嚨有些沙啞，於是我吞口口水才往下說：「今天看到螢火蟲了，但沒有看到星星嘛！雲太厚了！」

　　「你不是說螢火蟲等於星星嗎？怎麼又說沒看見星星。」

　　「那、那不一樣好吧！」

　　「哪裡不一樣。你真是說詞反覆的人耶。」

　　「這不是說詞反覆！螢火蟲像星星，那是浪漫，當然看真正的星星，也是浪漫！」

　　她輕哼一聲，語氣中充斥著不屑：「都給你說就好啦。而且你果然感冒了。」

　　「哪有，咳嗯！」我反駁到一半，才驚覺喉嚨好像真的有點痰。「都、都是妳啦，剛才在那邊烏鴉嘴。」

　　「……」

　　「開玩笑的。對，對不起……原諒我，女王大人……」

　　「唉。」她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耶。」


　　隔天。

　　「咳、咳咳！」

　　我的肺不聽大腦指揮，擅自用力收縮，把空氣擠出到胸腔有點疼痛的程度。頭暈得不行，鼻子更是瘋狂製造著體液。天啊，當初創造人類的傢伙簡直是白癡，幹嘛把鼻涕放在呼吸道上啊！在病死之前，絕對會先窒息而死吧！

　　叩叩。「你要喝熱水嗎？我幫你裝一杯？」她在房門前問。

　　「咳、不用！」我用沙啞嗓音大叫回應：「我等一下、自己出去裝！妳不要靠近我喔！」

　　「好好好，我不靠近你。所以不要大吼大叫好嗎？」她嘴上這麼說，卻還是把房門打開一條縫隙，並在我皺起眉頭之前重新關上。「你乖乖躺好，我去泡一杯伏冒熱飲，放在旁邊你自己拿。這樣可以吧？」

　　「那個沒有用啦。」

　　「那什麼才有用？」

　　「這種小感冒，放著就會自己好了。」

　　「事實很顯然並非這樣。」

　　「因為還放不夠久「好好好，你別說話。總之我去泡，你給我乖乖喝完。」」

　　「知道啦，馬麻。」

　　「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真的很難過，這裡並不是指身體上的難過（當然身體也很難過），而是心理上的痛苦感。從早上發病開始，我不只失去了每日一次的早安親親、假日才能享受的午睡抱抱，晚上還可能不行跟她出去看星星。現在我的處境，就像是失去了補給部隊的受困士兵，不得不和病魔孤軍奮戰。

　　「啊啊啊～好想哭喔！受不了了啦！」

　　「又怎麼了？頭更暈了嗎？」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要死了。我真的會死掉。」

　　「所以說是怎樣？」

　　「沒有人可以親親，我很快會寂寞而死哦。」

　　「去親你自己的手臂。話說這麼脆弱的生物還是趕緊被大自然淘汰掉吧。」

　　「嗚。」

　　她沒有再繼續說話。感覺頭越來越暈了，手的發抖也在加劇。看來要是聽不見她的聲音，病情馬上會加重的樣子，我立刻作出如此診斷。

　　「比起伏冒熱飲，還是妳給我親一口，我的病情才會好一點。」

　　啪，房門被打開了。「真的嗎？」她抿起嘴，同時端著我的馬克杯走進來。

　　「遺憾，剛才的是宇智波騙人布。妳快點出去，不要靠近我。」

　　「……」不悅的神色寫在她臉上。「你給我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人家很認真在擔心你耶。」

　　「呃。對不起。」

　　她瞪了我幾秒，又用手拍了下自己的臉頰。「唉，我在幹嘛呢，竟然對病人發脾氣。」

　　「沒有沒有，是我不好。總之妳快回客廳去，我不想傳染給妳。」看到她自責起來，我慌慌張張地坐起身子。

　　「誰像你身體這麼虛弱？」她狠狠地說。「整天搞壞身體，然後在那邊露出小狗般的眼神撒嬌。拜託，我可不想當你的老媽子。」

　　「……汪汪。」

　　「所以說，真是拿你沒辦法。」她搖搖頭，把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放在床頭櫃。接著又將客廳塑膠椅搬來房門口，在離我一段距離的地方坐下了。

　　「晚上還可以出去看星星嗎？」

　　「說什麼廢話。當然不可以。」

　　「明明約好了……」

　　「你趕快好起來才可以。所以閉嘴，眼睛闔上，睡。」

　　「嗚嗚……星星……不管……我要看星星……我要看……」

　　等我無理取鬧了幾秒後，她忽然從椅子上站起。看她那嚴肅的神色，我猜這次真的發火了。但在我開始道歉之前，她卻轉身步出房間，還順手帶上房門。

　　「……咦？」

　　伴隨我這聲發自內心的疑問，房門重重關上了。

　　什、什麼情況？

　　是去上廁所吧？

　　嗯，肯定是這樣。但也可以先說一聲嘛。突然不發一語走掉，我不是很尷尬嗎。在尷尬之前，好難過啊，這裡不單指心理上的難過，身體也好不舒服。她怎麼了？真的生氣了？

　　我想下床去看她的情況。但除了咳嗽以外，破銅爛鐵般的身體什麼都不能做到。

　　因為鼻子完全阻塞，我大口大口地用嘴巴呼吸。但過沒幾秒就因為要吞口水而不得不閉上。我討厭吞口水，喉嚨腫得要命，根本吞不下去。而且好痛。

　　思考是一件折磨自己的事，因為頭腦就像坐在遊樂園咖啡杯一樣越來越暈。但我又不能停止思考，她還沒回來，我不想睡覺。

　　好熱。用虛弱的手臂把棉被拉開，馬上又感受到冷。

　　她再不回來，我就要死了。

　　反正她不回來，死了也無所謂。

　　快點回來呀。

　　「欸。」

　　我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睛。

　　眼前是……啊？

　　她的屁股在發光。

　　準確來說，發光的不是她的屁股，而是她屁股上的燈泡。用透明膠帶纏繞好幾圈，被黏死在她丹寧牛仔褲上的燈泡，正因為連接了一紅一黑的兩條電線而發光著。而她本人呢，一隻手拿著電池座，一隻手伸到背後去扶住燈泡。

　　本來沒開燈的臥室內，只有她屁股上的燈泡在為環境打光，導致她整張臉幾乎都是陰影，只有鼻孔和嘴唇部分是亮的。

　　她注視我的目光毫無任何搞笑之意。但當然，我此時唯一的反應只可能是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妳在幹什麼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呃！咳咳咳！」

　　「笑什麼啊，要笑也不准咳嗽。」

　　「咳，不是，妳到底在幹嘛啊？」

　　「我在給你看星星。看啊，這就是你要的星星。」

　　「不，等等，要說也說是螢火蟲吧？」

　　「反正螢火蟲不就等於星星？」

　　「所以說了那不一樣嘛。螢火蟲不能算真正的星星，充其量只是一種浪漫。」

　　「隨便啦，」她把手上電池座插進口袋中，並小心翼翼不讓電線脫落。「那我現在這隻螢火蟲等於真正的星星，你就用這個忍耐一下吧。這也算是浪漫的一種吧？」

　　「哈哈哈！」我又忍俊不禁，但這次沒有咳嗽。「妳說得一點也沒錯。雖然這模樣很蠢，但果然，很浪漫呢。」

抽到題目：螢火蟲、食物描寫（伏冒熱飲算嗎XD）

29

20

LINE 分享

相關創作

《老師，可不可以喜歡你》第一章 – 他回來了(04)

【汴京行】二十九、青龍當家

第 5 回 我只是順手

留言

開啟 APP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