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天空不再下雨之時
──她總是如此。
她手撐著雨傘，望向滿天灰的天空，瞧著身旁的女孩，心神不禁溜了個措手不及。
她比她高上一些，她必須仰著頭才能清楚的看著她的臉龐──一頭秀髮平直地披在背脊，幾根髮絲輕搔她的臉面，她卻毫無將頭髮勾好的念頭、在她眼中看不見亮光，眼神映出的光澤彷彿全被那不曾起波瀾的眸子給吞噬、兩片小巧的唇瓣總是平平的，她從未看過她將唇角勾起或落下。
她好似沒有任何的情緒。
當時她遇見她也是在有灰色天空的雨天中，那約莫是五年前了吧。
那天的藍天被灰色給掩住，沒有一層一層厚重的烏雲，反而是淡然的淺灰。沒有夕陽的餘暉，也沒有月光的照耀，那片天，剛好介於兩者間。灰色的天際不白不黑地，很是矛盾。
灰色很可憐，只能藏匿在黑與白中不起眼的小角落。它不能太常出來混的，否則世事會被它搞得一團亂，矛盾的它只能出現一下子，偶爾告訴人們它的還存在、提醒人們需要注意這樣晦暗不明的灰。這樣的它毫無容身之處，似乎在哪兒有了它，人們眼中所謂的美景便會成了廢墟。
天際雖然沒什麼雲層，卻降下了些小雨，雨就如同雨神的淚珠輕輕地滑落──雨神怎麼啦，怎麼哭了？是有難過事嗎？若是的話那祢便盡情地哭吧。她在心中如此想著。
當時她撐著一把淺色藍傘緩步離開校園，因社團練習而遲了放學時間兩個小時多，現在早已沒了陸陸續續趕回家的學生。那時的天比稍早她所見得的還要灰。
路燈早亮起了，她倒也不急著趕回家，繞路走了較為無人的巷子。視線望著一滴滴地雨神的淚珠子，徐徐踏著步伐。
滴答、滴答……。
她的耳畔盡是淚珠子透過雨盡情歌唱的聲響，微微的、輕巧的，哼著亂糟糟的音符與節奏。
雨吼唱的聲音漸漸大了，握住傘柄的手也感受到雨滴打落的力道逐漸增大，她繼續聆聽著雨滴滴答答的歌聲，步伐不禁跟著雨紊亂的節奏踏。
答、滴答、答、滴答……。
她踩得愉快，跟著雨任性的忽快忽慢使她有種脫開束縛的感覺，她的腳步變得好輕盈。她仰頭看看天，灰快被黑給抹去了。
霎時間，雨珠滴滴答答的聲響變得認不出來，雨神好似遇上不如意之事似地，開始用掌撥弄祂手裡捧著的雨水，啪啦啪啦地潑，或許是被管理天空的天神給怒斥了才生氣的？雨神不顧未來可能會沒雨降的危機，直接將手中捧的雨全傾下。
這般雨勢簡直讓她撐不住傘，她看向四周，既沒有房屋也沒有路人，她特地走的小路知道的人應是不多，這種地方也不像是有人會經過的。
她勾勾唇，扯下髮圈往口袋塞，將手握的藍傘直接拋在一旁，將書包和餐盒掩在淺藍下頭不讓雨滴到。她看看身上透白的制服，咬唇，再往四周瞧，這裡是空無一人的小空地。
──哎呀，附近沒人，那也無所謂了。
已聽不出雨的節奏該怎麼跟了，她才不管雨到底想不想要她這個伴舞者便逕自起舞，讓雨滴自個兒跟著她的旋律走──她才不是在報仇方纔雨的任性妄為。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她在雨中翩翩起舞，雨勢愈發愈大，而她快活的笑聲也跟著愈來愈大。她直起雙臂，在濕滑的地面上旋轉，四周模糊的景飛快的翻，她感受雨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有點痛、也有點癢，但令她很是舒暢。
又是一次仰頭，這回的天差不多成了漆黑，只剩一小塊灰。她不管，路燈還亮著，她便要繼續跟雨共舞，感受雨珠溫柔的掌心牽住她、感受雨滴輕摟著她的腰走著她的步調。
這雨真好。她喜歡這場雨。
一陣清風伴隨雨香拂過，牽起凌亂的髮絲。她撥開濕黏的髮，雨勢逼得她得眼眸淺瞇地看向來者，她和她相同是位女性、相同的淋著雨、身穿相同的制服──還淺淺透出深黑。
她俏臉一紅，往自己肩上瞄去，見到那抹藍後臉更是通紅。
「那個……」她揉揉眼，努力讓自己看清眼前女性的長相。那女孩是個美人胚子，還是個全身壟罩著漠然的美女──她的眼眸淡漠無色，仍在掙扎的灰映在她眼珠上，她突然地想，那樣的灰怎麼在她身上便成了最合適的景色？好似灰不再無容身處、好似灰就該在她身上出現。
「妳的舞步很好看。」對方淡然說道，語氣毫無起伏。她好不容易被雨打散的嫣紅又回了臉頰，被稱讚的她很不好意思，她以為這樣的地方應是不會有人來的，才敢這樣放肆的和雨幽會共舞。
「謝、謝謝。」瞧著對方沒撐傘全身淋的濕答答的模樣，她眼珠子轉呀轉，好奇心和隻小螞蟻似地在她心上爬，她晃了晃自己撐的藍傘，忍不住問，「那個啊……是沒帶傘嗎？」
「嗯。」
她簡潔的回答更是突顯了冷然的氣息，那副姣好的面容因這而更加冷豔好看。她不好意思地訕笑，摸了摸後腦杓，要自己收斂心神別犯花癡，卻有些捨不得離別。怪了，明明才認識不到五分鐘啊！
但因那而影響，一個念頭倏然飛過，她便提出了一個還未經思考便吐出口的邀約，「那我們一起撐傘吧。」
語畢，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是不該跟陌生人共撐把傘的，但看美人在下著大雨的夜中獨自行走總是有些心疼的嘛！反正兩人皆是女性，她有的她也有，這應是無妨吧？
「嗯。」
很意外的，美人竟答應了她的邀請，雖然還是無情感的回應，但她仍雀躍地眨眨眼撿起扔在一旁的傘和物品，像個孩子似地衝到她身旁為她撐傘擋雨。
「下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呢？」
「等下一次灰色天空下雨，妳撐著這把藍傘的時刻吧。」
「那你叫什麼呀？」她匆匆的瞥了眼她制服上的學號，小心翼翼的將視線往上移，她仍然一副淡漠。她悄悄鬆了口氣，心中默念那串數字一遍，好似要將符號給烙在腦上般謹慎。
「……如果有一日我們不是相遇在有灰色天空的雨中時，我再告訴妳。」她的語氣平淡。這似乎是她在這五年來聽她說過最長的一句話。
她拉住她停下，凝視著她的眼眸──明明灰天早已給黑完全淹沒，她卻好似還能從她的眸中瞧見一片落著雨的灰色天空。
那日她們倆走出了巷弄後，她便向她道別，她回家後不免被父母責罵，還生了場大病，但她絲毫不後悔那天有去和雨共舞。
她自那次相遇後便好好保護著那把藍傘，每日都向著天神和雨神祈禱隔天能下雨、隔天能下雨、隔天能下雨……而也如她所言，只要是有灰色天空的雨天，她撐著這把藍傘時，她便會在她身後拍拍她的肩，與她一同撐著傘，漫步於雨聲中。
她曾到處在校中詢問查看這個學號的人到底是誰，無奈時日已過多年，她依舊找不著任何蛛絲馬跡得知此人的身分及姓名。
直到今日，她與她依然只在雨中相會。
「我到底什麼時候能夠知道你的名字啊？」她這樣她都不能親暱的喚她名了啦！她低著頭、唇瓣嘟得老高，聆聽著雨滴滴答答的聲響，莫名出了一絲委屈。她們倆都相識五年多了，她還是沒有在沒有灰色天空的雨天遇見她過。
「等到灰色天空，不再下雨之時。」似是嘴裡喃喃，要不是她離得她近，興許她會把這話當作雨中的一陣涼風輕拂耳畔罷了。
「到底為什……」她疑惑地正想出聲詢問，不料一抬頭望向她，只見從未看過有情緒起伏的她，那擁有灰色天空的眼中竟流下了兩行清淚！
見此她立刻垂首噤了聲，不敢再任性的亂說話。
「沒事，灰色天空，很快就不會下雨了。」
霎那間，傘上打落的力道似乎少了些，她感受到手背上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溫熱，臉不自覺的發燙，心臟突兀的聲響大得她怕讓旁邊那人給聽見，她怯怯地向上瞧──
她含著笑意的眼眸很是動人。而裡頭的灰色天空，似乎被染上了絲絲淺藍。
——ＥＮＤ——
喵喵喵喵沒東西啦，反白沒有用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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