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自由象限》常駐活動【九月上半常駐】活動作品
「我一直在找你。」
青年站在雨中，任憑雨水從髮稍滴落。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躲你。」
老人坐在傘下，露出和藹的微笑。
「我有一直想要問你的問題。」
「這麼巧，我也有一直不打算給你的答案。」
青年凝視著老人。
他四處奔波，找了十年，只為了當面向他提問。
當年，他尚是少年，而他正值不惑。
如今，他已然長大，而他日漸衰老。
這場追逐自那一夜開始，持續了十年。
「我從沒見過你。」青年說。
「我見過你一面。」老人道。
「你就是我正在找的那個人？」
「我認為是。」
「那你為什麼不躲了？」
「我老了，腿傷了，躲不了了。」
「那麼，我能夠提問了嗎？」
「我似乎也沒辦法阻止你。」
老人的長相與青年想像中截然不同，卻如他想像中一般溫柔。
青年的眉宇與老人記憶中如出一轍，卻不似記憶中那般剛烈。
「你是醫生。」
「我曾經是。」
「當時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那時我是醫生。」
「我死不足惜。」青年沉痛地說。
「你命不該絕。」老人安穩地道。
「我罪孽深重，有比我更值得救的人。」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人命無價，豈能不救？」
青年閉上眼，那一夜的記憶仿如昨日。
老人閉上眼，傾聽雨聲清脆。
青年深吸口氣，錐心低語。
「你救的是殺死你女兒的人。」
老人輕吐口氣，憂傷呢喃。
「我知道。」
「你該任我橫死街頭。」
「我此生行醫從來不曾放棄過任何傷者。」
「你該救的是你的女兒。」
「她傷重之時我並不在身邊。」
「王府失火，你早該想到。」
「我沒想到她會被你們劫為人質。」
「你在路邊發現我的時候，就該知道我是誰。」
「我說了，我從來不曾放棄過任何傷者。」
青年直視老人坦然的目光。
老人回望青年害怕的視線。
「如果當時你知道劫持你女兒的人就是我，你還會救我嗎？」
終於，他問出在心底繚繞十年的問題。
「恐怕不會。」
然後，得到了在心中等待十年的答案。
他閉上眼，雨水順著面頰滑落。
——那麼，他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從懷中掏出長刀。
「對不——」
「但是我並不後悔。」
青年睜開眼，看見老人的微笑。
「我並不後悔救你。」
「我殺了你的女兒。」
青年悄聲說。
「率幫眾潛入王府、縱火偷竊、挾持人質、失手殺人的，都是我。」
「但隨後振興幫派、保護鄰里、救濟貧民、行醫天下的，也是你。」
老人柔聲說。
「是你讓我知道，我不放棄任何傷者的信條是正確的、是你讓我知道，我女兒並不是因凶徒而亡，而是為英雄而死。」
青年望著老人。
這一次，從他臉上滑落的不再是冰冷的雨水。
「為什麼您，十年來不肯讓我見一面？」
「因為我很害怕。我害怕我無法原諒當年殺死女兒的仇人；我害怕我無法原諒，當年救了仇人的自己。」
「那又為什麼，如今您肯停下來等我？」
「因為我已經不恨了。」
老人微笑，伸出手，拍了拍青年溼透的肩膀。
「我已經不恨了，所以，該讓你原諒你自己了。」
雨過天青，陽光灑落。
青年跪了下來，淚如雨水般滴下。
——此時，他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從懷中掏出長刀，拋在地上。
「謝謝，謝謝您救了我一命。」
說出遲了十年的感謝。
【結】
我認為救贖是互相的。
失手引發大火的男人，可能因為在火場中拯救了唯一倖存的男孩而獲得救贖。
所以報答也應該是互相的。
國小時代的課文我大多記不清了。
但是有一篇我卻到現在還記得，那篇叫〈把這份情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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