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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8-09-13 14:42

CH21 重逢

作者:骷髏貓

CH21 重逢

頭痛欲裂時,那股痛覺將李安潔從黑暗無垠的夢境裡一寸、一寸地拉上來,如同從深井拉上來的一桶死氣沈沈的泥水。等到眼睛順從著意識甦醒,她才想起上一次墜入黑暗是小時候從樓梯上重重地摔下來,頭破血流的那次,當時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這一次也是那種感覺,不過不同的是,她已經醒了,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她在一個狹長的房間,房內很乾淨,有衣櫃、書櫃和書桌,除了一個奇怪的假人頭放在書桌上外,幾乎沒有其他物品,只有陣陣的熱氣,從床旁邊的門縫下飄散出來,是沐浴乳的香味。
「她......在洗澡嗎?」
她喃喃自語,接著注視著自己的雙手被粗繩牢牢綁在床頭上,再往下看,兩隻腳踝也分別被綁在床角上。她身上蓋著棉被,白色的被單完整的鋪在她身上,從小腿蓋到脖子。無法動彈又看不見自己的身體的狀況讓她開始感到慌張。
她奮力的掙扎,卻只是徒勞的在床上蠕動。接著水聲停了,洗澡水被關掉的聲音使她緊張,心跳加速,她害怕地想要大叫,尖叫聲卻緊緊地卡在喉嚨裡。
沒錯,她今天跟女朋友一起翹課了。但是,後來她在惡臭的小巷內被打暈,因為她發現了.......
浴室門打開了,李安潔不敢轉頭注視那個人的臉。
她看見一名男子,下半身圍著白色毛巾,上半身赤裸著,有結實的二頭肌與緊實的背部線條,他濕漉漉的短髮在滴水。他將瀏海往頭頂上撫去,同時另一手拿著一個黑色的玩意。
李安潔一時沒看清楚那是什麼,只見他走到書桌前,舉起那個黑色的玩意就將它擺到假人頭上。原來是假髮,一頂黑、長、直的茂密假髮。
他整理著那頭假髮,接著打開了抽屜,拿出梳子,細心的打理著那頭秀髮。

李安潔盯著他,身體在棉被下打顫。她完全不知所措,連尖叫或是大聲斥罵的勇氣也一併喪失了。他放回梳子,關上抽屜。他轉過來,李安潔盯著他身為男性的胸膛和腹肌,還有他裝在臉上的江艾雪的笑臉。她感到眼匡濕熱,頃刻之間便憎惡起江艾雪的謊言以及被她打昏的事實。
沒錯,她那時候說的:「你......妳是個......」的時候,就是要說這件事情。
妳是個男孩!
江艾雪是個男人!
男扮女裝的男人,從小欺騙眾人的偽娘,只有陳瑞希知道的秘密。現在她也知道了,他是個騙子,還差點害死了自己,他是自己以為是女朋友的男朋友。
她應該非常恨他的。
然而當他掛著迷倒眾生的笑臉坐在床頭邊,少許的水珠從他的頭頂沿著柔和起伏的手臂滑落,留下透明的紋路。她不禁想到他還是江艾雪,思緒變更加地紊亂。
「妳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李安潔不確定他是指哪件事。是指想起來是他推她下樓的那件事,還是他就是初戀的那位『雪』的事,或是他其實是個男孩的事?
淚水在濕熱的眼匡打轉。她不確定到底是什麼時候,可能是走經那條熟悉的馬路時、盯著那隻藍鳥看時,或是見到馬莉薇的時候。
然後那時他不經意的碰了她的肩膀,她就知道了所有事情,甚至是想起在學校的身障廁所親熱,她以為他是女朋友,讓他撫摸了下體又被脫掉胸罩。
當時她說他胸部小。
他回答:「對啊,妳會介意嗎?」
那時自己用力的搖搖頭。「一點也不會。」
那個時候她就應該清醒了,那個全部都是布料墊出來的,根本不是胸部小的問題。
李安潔忍不住落下了一行眼淚,比起怨恨他的謊言,她更憎恨自己。

江艾雪彎下身,溫柔地親吻她留下的淚珠。
「滾開!!」她尖叫。
忽然之間,兩人之間僅存的感情因為她的吶喊而再也無所謂。
江艾雪猛然掀開蓋在她身上的棉被。
李安潔看見自己是完全裸體的。

然後他起身關掉了電燈。
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眼淚像是被打開的水龍頭。
她成為墜入井底的暗湧。

江艾雪不發一語便壓了上來。
她以為一切就要結束了。
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死兩次,栽在同一個人手上。

門外卻傳來激烈的門鎖扭動聲。
有人轉開了門鎖,那個人撞開了大門並尖叫怒吼:「放開她!」
光照了進來,黑暗被掃射的無影無蹤。


❦  ❦  ❦


徐凱恩在醫院,手上拿著小學時期陳瑞希使用過的紅色手機,她很快地便發現她與無名氏傳過的訊息以及那張洋娃娃的圖片,接著直覺在她腦海中閃過的是最後一次見到貝拉的那一天,在那座垃圾場,她們找她找到半夜,一邊哭著一邊喊著,怎樣也無法接受她就那麽消失的事實。然後,她們回到舊貨車內,將貝拉的「遺物」都放進了那只皮箱。那只皮箱裡頭就有著一隻娃娃。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在門打開之前她便將手機藏在棉被之下。
留著一頭曼妙長髮、打扮時髦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媽媽,她從大老遠的地方憂心匆匆的趕過來,上一次見到老媽眼角掛淚、眼匡通紅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她一在身旁坐下,兩雙眼睛交觸之時便讓徐凱恩感到疙瘩與暖意,總是讓人無法把持。

只聽見許久未見的媽媽開口就說:「學校打電話給我,說妳從頂樓跳下去,妳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沒說?」

頂樓?原來是頂樓嗎?我果然是從頂樓跳下去嗎?
從頂樓跳下去的人是我嗎?
這些話都卡在喉嚨裡,望著母親就快要掉淚的臉時,她只能乾瞪著眼,完全說不出話來。於是她又問了一次。「妳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沒說?」

徐凱恩自然懂她的意思,因為自己鮮少在電話裡和媽媽談過學校的事。
學校......沒什麼好說的,真的。除了陳瑞希以外......
「媽,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沒有受到欺負,也沒有什麼委屈。我沒有要跳樓,也沒有要自殺,真的。」說真話的時候,身體一直在顫抖,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妳怎麼會跳下去?有人推妳嗎?上課時間妳怎麼不在教室?為什麼在頂樓?」
一連串的質問,徐凱恩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在腦海裡快速延燒的只有無數個夢境,關於陳瑞希像是在視聽教室上吊的犯罪現場,以及另一個自己的分身帶著自己到頂樓,接著又自己跳下去的事情。
她還記得在那個夢境中,另一個自己這麼說道:「魔術師就在妳身邊,不阻止他的話,所有人都會死。」

這是真的嗎?聽說若是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代表自身即將死亡。
魔術師是誰?為什麼不阻止他,所有人就都會死?

徐凱恩的思緒又飄到了更遠的地方。
上一次聽到魔術師的傳言,是小時候待過的那個小村落,原本沒沒無聞的小村莊,因為戀童僻殺人魔的出沒而在報紙上爭相報導才讓村落出名。
聽說那個戀童僻殺人魔是個魔術師,有些人看過他的魔術.......
沒錯,包括徐凱恩自己也看過他的魔術,就在貝拉失蹤的三天後,自己獨自去過的那個馬戲團......
「女兒?」
「媽,給我一點時間,我真的想不起來。」
只見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終於抑制住眼淚。
「轉學吧。」她決定了。
「媽......」
「以後不去寄宿學校了,就讀一般的高中,搬來跟我住吧?」
「那妳的工作怎麼辦?」
「那沒關係。」
「沒關係......?」徐凱恩從來沒聽過她說自己的工作是件「沒關係」的事。
「我過幾天就去幫妳辦轉學手續。」
她的心跳好快,只見媽媽從皮包裡拿出了香菸,是她常抽的「登喜路」那個品牌的細菸,只見她站了起來,徐凱恩知道她打算去醫院外頭抽一根再進來。
「媽,」她說:「至少讓我再回去學校一趟吧。」
「做什麼?」
「至少要讓我回去學校拿回自己的東西吧。」
「那種東西讓學校寄回來就可以了。」
「我想親自去拿,」她反抗道:「而且我想去跟朋友們告別,我在那所學校有要好的朋友。」
好想抽菸的表情掛在臉上,似乎等不到醫院外頭就拿一根起來抽。「這麼堅持,那妳就去吧。這大概是媽媽最後一次的包容。
不過徐凱恩在那所學校裡是沒有要好的朋友,除了陳瑞希以外,但她也知道今後應該也不會再學校遇到她了。不過,還是必須回到學校才行。

為了抽菸而走出病房的媽媽離開之後,徐凱恩便拿出藏在棉被下的紅色手機。
剛才,她看見了在手機的備忘錄裡頭,有一則訊息,而且是幾天前才留下的。
「給凱恩,雖然我不知道妳為什麼會在醫院,但是如果妳有麻煩,就打電話給我吧!不過,如果那是很危險的事情,就此罷手,我會替妳想辦法的。
                                                                               妳的老友,莉薇」
訊息的最後是馬莉薇的電話號碼。
不過看到這封訊息竟使徐凱恩感到一絲莫名的怒火。
這傢伙……果然還是像以前一樣,什麼事都想自己扛。她在心裡想著,越想就越生氣,她用這支電話立即就開始按下號碼,但是手卻隱隱在發抖,果然忽然打給許久不聯絡的朋友會感到緊張。
在幾次漫長的嘟聲之後,耳邊出現了相隔遙遠,但是熟悉的聲音。
「喂?」
「妳怎麼知道我在醫院,誰告訴妳的?」因為在生氣,徐凱恩的聲音聽起來又快又急,不過那只是為了掩蓋緊張。
「……」馬莉薇沈默了一下子,能夠聽到她所處的那一頭有許多汽車駛過的聲音。「小希告訴我的。」
「陳瑞希!」徐凱恩幾乎是尖叫著說,因為這代表她並沒有死掉,不管之前夢見的夢境是如何,至少現實還未發生。
「妳們發生什麼事了?前幾天小希她只傳了簡訊告訴我妳在醫院,叫我抽空來見妳,但不管我怎麼打電話給她,她都不接。」
徐凱恩紊亂的撥向頭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清楚,腦子裡又急又亂,只知道她必須盡快回到學校才行,那裡才是她有可能恢復記憶的地方。

「聽著……我……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聽見了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汽車的啦叭聲,然後有個男人的聲音說著:「小姐,妳到底要不要上車?」
徐凱恩雖然聽得很清楚,但是一頭霧水。「那是誰?妳在哪裡?」
「公車站。」她冷冷地說著。緊接著是車門關上的氣聲,和輪胎駛過的聲響,她似乎沒有上車,公車走遠了。
「護士跟我說妳昏睡了三天,沒想到我離開過後的幾個小時妳就醒了,不過這下好了,妳害我錯過公車。」
「我沒阻止妳上公車啊,妳為什麼不回去?」
「妳有麻煩,對吧?」
徐凱恩蹵了眉頭,忽然沈默了起來,不知道如何回覆。
「哈囉?」
「我想我是有麻煩沒錯,」她說:「不過妳休想一個人解決我的麻煩。」
「我不幫妳的話,妳一個腿斷掉的人能怎麼辦?」
徐凱恩定眼看著自己被石膏包覆的腿,沈甸甸的放在床鋪上。只要有了它,要名正言順的回到學校起碼還要幾個禮拜的時間。
「我打算今晚偷溜回學校,不過在此之前,得先從醫院裡出去,妳來幫我。」
「喂喂,妳當這是 駭客任務 嗎?我幫妳回學校一趟不就好了?」
「不行,妳又不是和我同一所高中,不清楚校園路線的話,半夜潛入很容易會被保全發現!而且,妳休想一個人去!」
「我再怎麼不清楚路線,也比腿上綁著石膏的人手腳敏銳多了,而且我為什麼不能一個人去?」
「因為……」話剛說出口便忍不住止住,徐凱恩直覺學校裡潛藏著危險,而且是針對她自己以及陳瑞希來的,但是如果是馬莉薇的話……不,怎麼想都覺得讓她一個人去是個壞主意。
「唉……」馬莉薇說:「不如這樣吧,妳的手機可以視訊吧?」
「可以,但是我的手機還在我的書包內,書包則放在學校的教室裡。」目前徐凱恩用的紅色手機是馬莉薇取來的,那是陳瑞希小學時用的摺疊手機,只能打電話、傳簡訊以及玩無趣的小遊戲。
「我現在走回去醫院,我會把我的手機交給妳,等到了晚上,我到妳的學校後,再去拿妳的手機,用視訊的方式就可以跟我連線了,妳還可以順便看見學校裡面的情形。這個主意還不錯吧?」
她想了想,雖然不是自己親自去,但是萬一馬莉薇碰到了什麼狀況,自己還能夠報警。「好吧,那就視訊吧。」
「不過,妳那麼急回到學校去做什麼?」
「我必須到頂樓去一趟,還有視聽教室。」她說:「我想只有那兩個地方才有我需要的線索。」
「什麼線索?」
「聽說,我是從學校頂樓摔下去的,但是頂樓有八層樓高呢,我竟然沒有死,只是腿斷了。」
「嗯,的確不可思議,可見妳命大呢!」
「我可不這麼認為!」徐凱恩堅定地說,同時往門外看去,因為她聽見了熟悉的高跟鞋的聲音。「我媽回來了,不能再聊了。」
「我怎麼把手機給妳?當著伯母的面給妳我的手機的話,會被懷疑吧?」
徐凱恩左顧右盼,忽然盯著那只潮濕的封口袋,原本她將紅色手機放在裡頭,又藏在花盆裡,大概是害怕在她醒來之前,手機就被護士發現才會這麼做吧。
「我的病房是幾號啊?妳還記得嗎?」
「513。」她不假思索的馬上回答,因為這是陳瑞希告訴她的病房號碼,而且她還留了這個號碼給在半路上遇見的李安潔,所以記得很清楚。
「那妳把手機放在封口袋裡面,到五樓的女廁裡的身障廁所,藏在水槽蓋下就可以了。」
「這麼麻煩。」馬莉薇埋怨道。
徐凱恩緊張的看向門外,高跟鞋的聲音非常接近,雖然被看到在講電話並不會怎樣,但依舊不由自主的緊張,她可不想待會得編一大堆謊言捏造和誰說電話或是講了些什麼之類的事情。
「妳幾點會到我的學校?」
「大概十二點吧。」

「知道了,我等妳。」徐凱恩立刻掛斷了電話。


❦ ❦ ❦


作者留言:前陣子為了趕另一個作品『諾亞方舟』能夠即時完結上傳至小說比賽,因此短暫的停滯了這一部小說,為各個讀者們致歉,九月中開始將正常更新,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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