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比平常熟,今天早上沒有下雨。
沒有下雨是一件好事,不過由於這幾天接觸過海水與泥沙,我還滿希望能夠利用淡水來將身子清洗乾淨。當然更重要的是飲水的問題,由於人體在消化過程會消耗水份,即使能夠在沙灘上找到食物,也不適合大量進食。
……這些是琬琳先前跟我說的。
由於再度變成獨自一人,所以才想起來自己在都市裡原本還有著棲身之所。
懷念起室內拖鞋,也懷念起靜止不響的手機。
水費帳單也讓人挺懷念的,還有家中的雙人床。
會回憶起雙人床,是因為從床上摔了下來。
那是利用藤蔓跟樹枝來架設的床,目的是為了遠離地面。整張床最柔軟的部分是睡在上面的我。我在分不清楚眼前是夢還是現實的狀況下睜開眼睛,眼眶裡的水份還稍微保有夢境的餘溫。
我做起深呼吸,然後嘆氣。就這樣重複了幾次的循環。
身體感受不到痛楚,殘留的感覺只有些許的驚訝。畢竟叢林的地面並不是為了讓人能安心摔下來而存在的。
我撐起上半身,雙手與雙腳的皮膚缺少了一層黏膩的感覺。
空氣缺少了海的氣味。
眼前缺少了叢林。
……我在哪裡?
「有睡飽嗎?還是做了不開心的夢?」
透過房間的梳妝鏡,我看著一個女人從床上起身,她伸出了右手抓了抓凌亂的頭髮,但由於鏡子中的人事物是左右相反,所以實際上那是左手。女人縮起雙腳,棉被因此隆起了一部分。
她也透過鏡子看著我。
我讓視線離開鏡子,扭過頭直接望向女人——剎那間,她雙手的手掌已經按壓住我的頸部。
被掐住了。
「哇!」女人張開嘴巴,似乎是想要嚇唬我。
但還來不及感到驚訝,女人就鬆開了手。
開玩笑的,她這麼說。
「真的……有那麼恐怖嗎?雖然我最近是沒睡飽,可是你這樣也太失禮了吧。大不了我稍微化一下妝嘛。呼——你看你的老婆變成了妖魔鬼怪——」她將凌亂的長髮撥到臉的前方,模仿起貞子。如果貞子變得多話起來,應該也不過是一個沒睡飽的普通女性而已。
「……」
「你還好嗎?」妻子緩緩地下了床,來到我的身旁。
我不敢抬起頭,視線的高度一直維持在只能剛好看見她身上那件薄紗睡衣的下襬而已。
今天的天氣很舒服。
是個只穿著薄紗睡衣也能活下去的天氣。
——我回來了。
妻子挺直了上半身,將我擁入懷中。
我緊閉著嘴唇,親了一下她的臉頰,接著望向臥房裡的電子時鐘。根據上頭顯示的時間,現在是距離從姊姊失蹤那一天開始算起的十年後又三百零三天的……七小時左右。
以一般人的話來說,大約是早上十點。
我問了一下妻子時鐘是否故障了,但她只說故障的應該是我的腦袋——既然如此,那麼今天是對於妻子而言第一次的十年後又三百零三天。
對我來說,則是第二次。
稍微盥洗之後,我打開了衣櫃,準備更換身上的衣物。當我把衣架從橫桿上拿下來時,愣了幾秒。
「還沒睡飽嗎?」
妻子這麼問我,但我搖搖頭。
我於是換上了與那一天相同的衣物——相同的上衣,相同的長褲。
後來我打開皮夾。
裡面果然沒有陳小姐的名片,看來的確回到事件發生前的時間了。
「……老婆,」我望向在浴室刷牙的妻子,「『琬琳』現在人在哪裡?」
「這麼關心她幹嘛?是想要外遇了嗎?」
妻子含著滿嘴的牙膏泡沫,拿著牙刷質詢我。
看樣子,琬琳還活得好好的。真是萬幸。
雖然值得開心,不過這也讓我懷疑起先前看見的那些究竟是什麼。如果我真的回到了與琬琳有關的過去,那麼她現在應該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不。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想,「現在」不也是回到了過去?儘管只是回到當天早上。
「……唉。」腦袋快要打結了,先到此為止吧。
至少能確定的是,陳小姐會在今天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