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要去哪呢？」
跟在穿著和服男人身後的女子開口詢問，輕輕晃了晃彼此交握的手，吸引走在前頭的男人注意。
木屐敲擊在地面上，叩叩叩地發出了清脆的音色。她有些好奇地四處張望，微偏過首，長捲的櫻髮少見地綰成了髻，精緻雪白的流蘇簪花就在耳畔頰邊搖曳。
陽橙色的繪羽振袖和服是今日特別的著裝，方格的襯衣、腰間繫著紫黑菱格與紅玫瑰的藍白雙色腰帶，白色是一層精緻的蕾絲，打了平整的文庫結，肩頭與袖口亦有格紋，增添幾許新潮洋氣。大開大放的彩菊、落梅、絢櫻肆意又典雅，直從肩頭片片飛旋、紛紛墜至衣襬最底一潭碧青湖水。
小步行走間，似鮫綃飄逸、波光蕩漾。
「快到了。」荒木哀看著周遭的路，這一帶他最近繞得挺熟悉的。拐了幾個巷子之後，他終於停下腳步，「到了。」
他們停在了一棟巷子裡的小小的歐式建築前面，白色的房屋採取了仿羅馬柱的設計，卻掛了一個相當日式的木製招牌，寫著這間店的名字，還取了很洋式的英文名。
外觀有歷史沉澱的痕跡，門口的位置右上方掛了一盞四方的玻璃油燈，此時天色還亮並未點燃，兩旁牆面有幾扇敞開的窗戶，洋蔥式的上緣，四方的底座，橫豎過幾條木製窗框，外圍照著黑色的玫瑰造型鐵製圍欄，店門是同樣的深色系，相當地安靜，是座落在寧靜之中的一間小小的店。
「進去吧。」男人走過去推開了門。
一進去就能看見門口的右手邊走到底有一台老舊的唱片機，正慢悠悠地轉著，唱著旋律緩慢悠揚的抒情歌曲，沒多久老闆就起身把唱片換成了演歌。
他們選了一個靠窗的沙發座坐下。桌上就擺著菜單。就連沙發都是相當古典的款式，顏色也不是現在常見的鮮艷色彩，而是有些灰的淺綠色。
西式的窗口旁邊卻擺了很多日本的小東西，例如小小的扇子、木頭雕刻、達摩、水墨的字畫、或是各種的小東西裝飾。
是和洋並蓄的一間小店，細膩而優雅又富有懷舊的情懷，兩種不同文化卻悄然融恰地混合在了一起，是這座城市裡頭又一個小小的文化熔爐。
裡頭的客人三三兩兩，並不太多。就連交談的聲音也有意識地放低了。
「這是喫茶店。」荒木哀說，拿起了面前的菜單，一頁一頁地翻看，上頭有許多的甜點以及咖啡，不愛甜食的男人幾乎沒什麼猶豫地就選擇了黑巧克力蛋糕跟黑咖啡，黑到了極致。
「以妳的說法來說，是咖啡館吧。」用了她所能夠理解的話語去解釋。
「嗯。」只見艾茵小幅度地緩緩點頭，纖長的指尖緩慢地翻過目錄，「水果慕斯……跟紅茶？」還是她一慣的選擇嗜好了。
「難得來，不試試別的？」荒木哀問。
「那……抹茶吧……」她偏著頭看著男人，纖長的羽睫輕扇，選擇了一個他家鄉的口味。
「嗯。」荒木哀招來了服務生點餐，等服務生確認復述一遍無誤之後，就重新看著她。
接觸到男人的目光，她輕輕地露出了淺淺的笑弧，然而挪開視線去觀察店裡各個有趣的小角落，牆上的掛鐘左右搖擺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但是過了好片刻都感覺到黏在自己臉上的視線還沒挪開，於是她又回頭過去看他，微微偏著腦袋，用疑問的眼光望著他。
荒木哀笑著搖頭。她有些狐疑地又盯著男人幾秒才轉移開視線，然而看了看周遭好一會兒，又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
本來平靜的心情都有些被攪亂了，她有點害羞，又有點不知所措，該是要表達一點不自在，但軟綿綿的話音，根本傳達不出那樣的效果，語氣嬌嗔地問：「為什麼一直……看我……？」
荒木哀滿意地看見了面前女子白皙的頰色被染上了淺淺羞澀的薄紅，很是乾脆地回答：「因為妳好看。」
「哀又說這種話……」這下臉上的紅暈已經很是明顯了，她有些羞赧地用手背貼著臉頰，掩飾自己，雖然並沒有什麼用。寬大的陽橙色袖口只把那點紅暈又襯得更明顯了，遮了小半張臉，更顯羞澀。
正巧這個時候，服務生將他們所點的甜食與茶飲放了上來。
「下次有機會，帶妳去試試看真正的抹茶。」荒木哀看著面前深綠色只有八分之一的小巧抹茶蛋糕。還是洋菓子。不是真正要用刷具的抹茶粉，或是常見的葛粉。
「好呢。」艾茵望著他，又露出了微笑，有點甜。
蛋糕入口的時候舌尖先是品嚐到了上頭灑著的抹茶粉慢慢融化，滋味有些苦、有些澀，有些清香，接著是一層抹茶凍，晶瑩微涼，微甜微苦，才是淺綠色的糕體，加了糖已經不苦了，有了一點甜味與蛋糕香，再品嚐到中間雪白的奶霜，如此甜蜜。一層一層地變化著滋味。
「很……好吃。」細細品味之後，艾茵說。喜歡上了這樣的滋味，也許抹茶蛋糕就似眼前的男人，要一點一點地吃到最深處的內心。
他們分享著面前的甜點，雖然大部分都是她在吃。因為荒木哀並不愛甜點。所以他就吃眼前苦苦的黑巧克力蛋糕與黑咖啡了。反正他也不怕苦。
艾茵放下小小的銀叉，端起面前的紅茶輕抿了抿，面前的男人忽然伸出了手，來到她的頰邊。
她有些不解地眨巴眼睛，就感覺到他的指腹抹過了她的嘴角，帶起星星點點的綠色粉末，他舐去，才說：「好甜。」
白皙的雙頰霎時惹上了一片的桃花緋色。
看要把她逗得害羞了，荒木哀才慢吞吞地從和服的廣袖裡面拿出了一只火鶴紅的小布袋子，遞到了艾茵的面前。
「這是？……」她看看他，很快選擇忘了三十秒前發生的事情，雙手接過。
小布袋子觸手柔軟，還有兩條真紅色的細繩繫著布袋的開口，布料上頭是和式的繡紋，繡滿了與她一身和服相似的朵朵綻放的菊與梅，相當典雅。顏色極襯她此身的陽橙花。
再翻過一個面，花紋卻只有三分之二截，最底下看見了兩個針腳細密的圓潤黑眼珠，外面再用白線繡編眼眶，還有紅線繡成的小嘴。
荒木哀伸過手拉住了紅繩兩端，一下子繫緊，布袋子就變得圓鼓鼓，兩只黑眼睛就這麼對著她，圓圓的身軀，尾端聚在一起，波浪狀的袋口邊緣，一眼看來就成了飄逸的魚尾，兩旁還有小而方圓的鰭，一看就是一只小金魚。
「牠可不是普通的小袋子。」
小金魚膨脹後，竟然彷彿像是活了起來，圓潤可愛的在桌子與甜點上方來回地緩慢又優雅地悠游著，十分討喜，又相當親人，還會繞在手邊轉圈。
「好可愛……」她小聲驚呼。
「牠還可以變大，到時候妳可以坐在上面，牠會帶著妳游。能夠持續半天左右。」
「送給妳的。」荒木哀說，把紅細繩套上她纖細的手腕。
「謝謝你。」她的笑容又更甜了。
「那今天希望可以一起吃晚餐？」他望著她，提出邀請。
「好。」她笑彎眼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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