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以名之，遂作傷。
在朝陽初露的清晨，我望見了嫩綠枝枒上的露珠緩緩滾落圓胖的身軀，彎了嬌嫩葉片漸漸滑落，就像淚水一樣，那是葉子的淚水嗎？露珠便在脫離了葉子的擁抱翱翔在無所牽掛的半空，順著筆直的線條落入泥沼，點點破碎，十多點小水滴滋潤了泥，護了葉。葉子是否傷懷，那嫩綠的顏色是否因為感傷而微紅了眼框，偶爾又流出淚，化作了露。走在清晨小道，一幕幕是露珠破碎的漣漪，一幕幕是葉子流出淚水的傷懷，我深吸一口清涼的氣息，胸口卻更悶了。
想望很久以前……那淚流滿面有點扭曲的臉……
我表哥的爸爸以前長期吸毒，染了很多壞習慣，身體每況愈下，後來終於厭世，喝了清潔用硫酸自殺，發現的人是我表哥，因為硫酸燒傷而痛苦得跑出了房間，我表哥便親眼見到了自己父親自殺的場景，吐出來的硫酸在地上的花紋地板突兀地染了一大塊白，那空洞扭曲緩緩佈滿地板的蒼白，我至今還是忘不了那恐怖的印記。他父親喝了硫酸，萬幸救了回來，可惜卻長期臥病在床了，我後續也見過了好幾面，面孔總是蒼白無力，病厭厭的，時不時讓我想起那地板上因為硫酸濺過的痕跡，空洞的蒼白……
終於，表哥的父親死了，我忘不了我參加喪禮的那天。
刺眼的陽光漸漸照進了林蔭小道，我不自覺地微閉眼框，踐踏著泥濘的小路，走啊走，夏日的蚊蟲在這小路裏自由自在飛翔，微鳴的振翅聲小小、小小地傳入了我的耳朵，平時我大概覺得煩吧，現在卻有種難以言語的融入感。
參加喪禮的那天，表哥、表姊哭成了一團，淚水混著汗水滿了臉頰，那因為抽泣而扭曲的面孔，實實在在地讓我覺得訝異了，那時我不懂事地想，他們的爸爸不是很沒有當爸爸的自覺嗎？為什麼死了，還哭得那麼傷心呢？我不知道的，後來明白了。明白了，卻又說不出口了。我從沒有見過表哥那麼傷心過，那次的喪禮讓我真實感受到了傷心的淚水能讓旁人明白很多事情，於模糊中漸漸清晰，太多的感情、太多的重量被淚水承載，最後人不能負荷，淚水便斷了線似地滾滾而落。
淚水如果冰封，內裏的感情是不是能永久？可裏面有太多、太多的畫面了，任何動作都不能阻礙淚水的滑落，人在淚中活，活在淚中畫。畫淚、淚畫，畫裏畫的想必是過往的曾經，濃郁的淚勾出了愛恨嗔癡三千紅塵，我便淚流滿面地哽咽不能自己，雙手掩住了面孔，淚水卻又在指間的夾縫間滲透出來。不會枯竭的淚，就像天空緩緩飄落的雨，人哭了幾千年了，還是會想哭，還是不能自己，太多太多了，也太重太重了。
太多的時候我們總會嘆息，何來哀嘆，傷之所在。冰冷白雪降臨了滿身，無助了，孤獨了，沉寂了，站穩了腳跟，卻又抵擋不了滿世的孤冷。嘆了口氣，世上便多了個想哭的人。
前幾天天空總是陰鬱下著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就像哀泣，拉了窗簾的房間更顯陰冷，聽著雨滴敲打世界的聲音，心裏想老天是否也因為承載太多、太重而想哭，那可還真該指著老天笑她孩子氣、羞羞臉了，都活了千萬載了，理應看透紅塵，又怎麼還想哭呢？半夜裏被暴雨聲吵醒，又想著這老天還真是情緒化的小孩，要不到糖就開始任性地哭泣。
哎呀——我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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