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4月1日（日）天氣陰。
下午4:00，漸暗的天色與漸亮的街燈交錯。
繁華都市的住宅區裡，有位少年正在接近黃昏的路口上漫步。
「每天都要在推特告訴自己今天有多努力，這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之一。」
前幾天無聊時候看見的網路推文，真是不錯的句子啊，步行的少年──葉夏寒，也就是我，決定記下來當作時效五分鐘的座右銘。
每個人都是靠著父母含辛茹苦拉拔，承受著壓力和努力成長，儘管曾經嚴厲的父母，如今已經不再關注……
身為高中一年級生，如今卻一人獨居的理由，簡單說就是我被身為暴發戶的家人趕出家裡了，因為升學測驗考差的緣故，他們認為我的資質駑鈍不配當家族的接班人，為了讓我知道生存有多麼不容易，於是讓我自己出來生活。
每學期的學雜費減免！房租也不用擔心！更沒有兇巴巴的家庭教師每天緊盯著課業！
老實說，雖然公寓有點破舊，但一個人的生活比我想像中要輕鬆太多了。
該不會讓我生活糜爛到變成一個廢人才是老爸的目的吧？我偶爾會這麼想。
實際上當然不是那樣。
「夏寒，你的未來要由你自己選擇。」
那是我在走出家門前，老爸最後對我告誡的話。
「一年，你自己好好想想今年該怎麼度過。」
意思是一年後家裡會派人接我回家裡嗎？老爸並沒有告訴我更多事。
之後過沒多久我便打包行李出來自己生活，一直到現在。
一年，從走出家門那刻算起，已經經過八個月了，剩下……四個月。
即將升上高中二年級的今年，對我來說確實有些特別意義。
一邊想著這樣那樣實際上無關緊要的思緒，我提著塑膠袋來到老舊公寓的電梯門前。
叮──
「……」
伴隨電梯啟動聲，開始思考夜晚的行程。
前幾天我試著進入附近的釣蝦場了，意外的感覺還不差。
也可以搭公車到後山的天台上，聽說夜景很漂亮。
難得都住在大都市了，偶爾到電影院看看電影也不錯？
我想了想之後搖搖頭，雖說今天是假日，不過還是留在家裡吧，我還有想做的事情，那些娛樂活動留到明年再實行也不晚。
畢竟自己目前只是高中一年級，要享受青春的話還有不少時間。
叮──
來到五樓，電梯門打開了。
眼前出現有點奇怪的光景。
501、502、503、505……507，沒有錯，無論我怎麼數都沒有數錯。
實際上每戶門前都有門牌號碼，根本沒必要幹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507號房門前放著一個大箱子，箱子旁站著快遞公司的青年，看起來很傷腦筋的樣子。
叩咚、叩咚。
在寂靜的封閉式走廊裡，唯獨我的腳步聲特別響亮。
青年似乎是因為腳步聲而注意到我了，他笑著朝我揮揮手。
「請問是葉夏寒先生嗎？」
「沒錯。」
經過大半年的宅宅生活，很久沒有被人那麼親切的招呼了，莫名地覺得有點緊張。
不不不，仔細想想那態度不就和便利商店的店員一樣嗎？
是地點！
原來如此，正確來說是很久沒有朋友會特地跑到我家拜訪，所以我才莫名感動吶……
實際上我也從沒把我正在獨居的公寓地址和誰公開過就是。
「那個，葉夏寒先生？」
「有、有！請問有什麼事？」
「這是給您的包裹，請簽收。」
「這個？」
我指了指眼前差不多和我一樣高的紙箱，青年隨即跟著點點頭。
「寄件人是許秋月。」
「！」
居然會在這時候聽見那個名字，我感到非常驚訝。
「秋月寄來的？」
「是的，這已經付清款項了，您只要簽收即可。」
「……」
我將視線集中在青年的制服。
「怎、怎麼了嗎？」
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青年，瞇住雙眼微笑著回應。
我伸出空著的右手食指。
「你那個是沒見過的公司呢，最近新開的？」
讓我感到不習慣的理由不僅是異常龐大的紙箱，還有青年那身制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奇怪的快遞公司搭配奇怪的大包裹，我該不會一打開就被傳送到異世界吧？
「啊、哎呀，夏寒先生，您還真是容易注意奇怪的細節吶，你這樣的性格不錯，我個人很喜歡喔！」
「呃……」
明明是稱讚的話，我卻感覺有點涼意，應該不是我的問題吧？
「嗯、嗯！你說的沒錯，我並不是正規的快遞公司，詳細情況不方便透露太多。實際上我是受到熟人委託，對方請我把這個禮物送來給你，至於為什麼要偽裝成快遞的樣子……因為今天是愚人節嘛！對方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啊！總之請你趕緊簽名吧！簽完我就能回去和委託人交代了。」
不知道為什麼，青年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慌張。
「嗯……」
他的說法要說矛盾是沒有矛盾，但是很可疑。
在我年紀還小的時候，媽媽曾經說過話不能亂講飯不能亂吃，陌生人的東西不要亂收。嗯，說的就是現在這種狀況吧。
「委託你的那個人是誰？」
「所以我不都說了嘛，這是許秋月寄來的啊。」
「……」
必須確認真偽。
然而很遺憾的是，我現在辦不到那種事情。
我沒有秋月的手機號碼，想要查證也無從查起。
難辦了……這情境簡直就像十幾年沒聯絡的幼稚園同學突然寄大型包裹過來那樣，一般人會開心的收下嗎？今天還是愚人節耶？會不會打開來結果裡面是一堆賣不完的保健食品？
「……」
如果寄件人真的是秋月的話，當然不會發生那種事情。
說到我記憶中的許秋月，是個不太會表露情緒的美少女，平時總是一副撲克臉的模樣在班級角落默默看書。
那是我國中三年級的回憶。
不，仔細想想從小學三年級開始，一直到國中三年級好像都差不多是那個樣子。
我和秋月在小學時就認識了，這段緣分一直持續到國中畢業前夕，我們都被分在同一個班級。
外表寂靜凜然的秋月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高領之花，我曾經是這麼想的。
然而……
叮鈴鈴鈴──
「咦？」
「啊、是我的手機，抱歉失陪一下。」
青年對我低頭示意，隨即便退到走廊角落。
彼此的距離並不遠，稍微豎耳聆聽便能夠聽見青年在手機上的對話。
「那個，有點難辦吶，小弟弟並沒有妳說的那麼親切啊……咦？沒有沒有，我才不是在說他的壞話啦，只是他一直不簽收我很無奈啊。什麼？妳說妳知道？咦──妳現在在哪裡？真的假的？妳是哪來的跟……呃，對不起，和我比起來妳確實只是小菜一碟呢……哈哈、哈哈哈，沒錯沒錯，您說的是。」
青年猶如犯錯之後在和上司賠罪的上班族，恐懼的語氣之中還帶些尷尬的笑聲，他究竟是在和誰講電話啊？
「咦？真的嗎？妳確定要那麼做？妳不會怪我吧？不要秋後算帳喔？好……我懂了，就照妳說的那樣。」
似乎是說完話了，青年將約略五吋大小的智慧型手機放入褲子的口袋。
「嗯……夏寒老弟，你還真是幸福吶。」
「啥？」
「沒事沒事，畢竟是別人的家務事，我不想多管閒事。總之剛剛委託人打來電話，她說你不簽名也可以，她已經看……呃，我是說，因為這個包裹是貴重品，裡面好像放了什麼定位晶片，只要確實送達目的地就會傳送資料回公司，反正已經付完錢了，所以收件人不簽收也是可以的。」
青年拍了拍手上的簽收板。
「那麼就這樣啦！請容我告辭。」
「等等！」
沒有讓對方離開，我抓住了青年的手臂。
「幹、幹嘛？」
這人到底是為什麼那麼慌張啊？雖然我還有許多疑問，例如那假到不行的晶片是在搞什麼鬼？但總覺得問太詳細會造成反效果。
稍微思考之後，我決定只問一個簡單的問題。
「你和委託人通話了嗎？就是剛剛和你講電話的那個是委託人？」
「嗯，是那樣沒錯。」
「我只問一個問題就好，問完這個問題我就放手，希望你可以老實回答我。」
「……好吧，只限一個問題喔！你可別之後又反悔說什麼愚人節玩笑。另外太隱私的問題我也不能回答，請當作是我這個業餘快遞也要遵守的職業道德吧！」
這麼說起來，我倒是差點都忘了今天是愚人節。不過現在不是聚焦在這個的時候，對方的表情看起來很認真，總之他應該會誠實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委託人是高中年紀的女性嗎？」
「……」
青年尷尬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無言以對。
「呃，抱歉，我還以為這對你來說只是常識呢！總之你說的沒錯，委託人確實就是女高中生。」
既認識我、而且又會主動搭理我的女高中生，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秋月沒有別人了。
但她怎麼知道我家的地址？
「……是嘛，好吧，你可以走了。」
青年大概不會再透露更多情報，我只能按照約定放開抓著他的手。
「喔、喔！終於啊……那麼掰啦小老弟，另外──」
急急忙忙的青年在踏入電梯前，又回頭對我說了一句話。
「居然能讓那個人的心意那麼堅定，你還真是不簡單吶。」
「……啥？」
莫名其妙的話說完後，送快遞的青年終於走了。
公寓507號房門前，只剩下我和大紙箱。
拆禮物囉！呀比呀比！
我是不是該像以上想像的那樣，蹦蹦跳跳表現的開心點？
不過嘛，就算送禮的人再怎麼正經，這個畢竟是愚人節禮物，還是稍微小心點……
「欸嘿！」
唰──
意外輕鬆的便拆開了綁在紙箱上的緞帶。
啪。
被我放開掌心的帶子掉落時，巨大的箱子就像是被撥開的香蕉那樣，四周牆壁緩緩倒塌。
一片、兩片，直到我眼前那片跟著躺平，我終於能夠看清楚箱子裡面裝著什麼東西。
睜大雙眼，我本來就睜開了啊？眼前出現的景象，卻讓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似乎沒有正常的運作。
在黃昏的餘光下，眼前正屈膝沉睡著，一名少女。
散落的髮絲，在陽光下，一片空白。
我的腦袋，陷入一片空白。
02
「嗯……最近社會不安定啊，前陣子又有個詐騙集團什麼鬼的被警方桶爆了嘛。」
要說的話，那不是最近才有的就是。
「總之不能放任一個小女生在外頭睡覺吶，睡紙箱是流浪漢擁有的特權啊。」
大紙箱的殘骸該怎麼處理呢？嗯，放在門外應該會有資源回收的阿婆幫忙拿走吧。
喀鏘。
我輕手輕腳地打開公寓房門，走到兩步遠的床邊。
我的雙手捧著少女，雖然只在漫畫上看過，不過我公主抱的技巧好像還不差喔。
少女有著一頭蓬鬆的褐短髮，身材有些纖細，抱起來暖暖熱熱的像是烤麻糬。
「……」
稍微感受了下人與人擁抱會產生的獨特暖流之後，我將不知道為什麼還在熟睡的少女放到床上。
快手快腳地趕緊把放在門外的購物袋拿進來、丟到一邊的書桌上。
喀鏘。
鎖門。
嗚喔喔喔喔喔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頭有點痛，我用雙手抱頭。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那個青年是人蛇集團？那個小女生是被下藥了嗎睡得有夠沉！我幹嘛連驚訝都要顧慮對方還在睡覺啊？不不不，要是真的大喊大叫的話會引來鄰居吧？到時解釋起來很麻煩的，原來如此！
總之，先報警吧。
我從休閒褲口袋拿出我的手機。
嗯……我低頭看著手中全黑的手機螢幕。
該怎麼和警方說明才好？
突然有位神經病把這個小女生放在我家門前就跑掉了，對，不是棄嬰，是已經長大香噴噴甜蜜蜜的美少女。咦？你說我很可疑？不不不不不，雖然我房間的牆上貼著魔法少女伊○雅的海報，但那是以粉絲的角度單純為了欣賞……
我趕緊將牆上的海報拉下來。
要放哪裡？要藏哪裡！該死的該死的，這東西絕對不可以讓警察看到吧！還好我先想到了，呼、呼……
為了將海報小心捲起來收到衣櫃又浪費了不少時間。
「……」
床上的少女還在睡，纖細的胸口微弱起伏著。她是真的還在睡？糟糕了糟糕了，萬一她是因為什麼奇怪的理由還在睡該怎麼辦？現在不是怕丟臉而把平時引以為傲的動漫精品藏起來的時候，明明都是引以為傲的收藏不是嘛？為什麼要躲躲藏藏呢？不只是魔法少女伊○雅的海報，還有閃亂○樂的figure、精靈○可夢莉莉艾加油的PVC以下省略……她們不都是陪伴我無數寂寞的夜晚的朋友嗎！我怎麼那麼狠心，居然覺得朋友是見不得人的東西……
試著自首的話能夠減輕刑期嗎？
減你媽啦！
總之必須趕快報警……報警……報……
為什麼……為什麼我……按不下去啊……明明想要撥打110……雙手卻顫抖的不能自己……眼淚還撲簌簌地不斷流下……搞什麼……
「原來妳根本就已經起床了嘛。」
「噫！」
沒錯，沒能撥打警察局的號碼並不是因為我怕了或是心虛，單純是因為床上的女孩子已經醒了，方才熟睡不過是偽裝的模樣。
那是我低頭懺悔時偶然的發現。
「那個、妳知道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嗎？呃，如果我說的話太複雜妳聽不懂，妳直接跟我說妳家人的名字和電話號碼也可以，我會幫妳連絡妳家人來接妳。」
可以的話，果然還是不想要驚動警察啊。警察身為人民的公僕，平時可是很忙的，能夠和平解決的話還是私下解決比較好。
少女在床上坐起身。
仔細一看，少女穿著樸素的純白洋裝，和纖細身材搭配的恰到好處，稍微裸露的白皙肌膚看起來很健康，看起來並不像是待過什麼犯罪組織的模樣。
新式的愚人節玩笑？那還真是不好笑。
「……」
少女張了張嘴。
「那個。」
「嗯？別緊張別緊張，慢慢說沒關係。」
少女深思許久之後，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接著開口：
「我的媽媽她、名字叫做秋月，許秋月！」
……
我是聽錯了嗎？不，沒聽錯沒聽錯，她剛剛確實說了秋月的名字，那是同名同姓的人囉？對嘛，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麼多，遇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
強行鎮定之後，我接著詢問。
「原來如此，妳媽媽叫秋月啊，真是個好名字。那麼，可以告訴我她的電話號碼嗎？我幫妳連絡她來接妳。」
「呃……」
少女露出困惑的表情。
呃，我才想呃，我問了什麼奇怪的問題嗎？
「媽媽她、現在不在家！」
原來如此，看來是忙碌的雙薪家庭啊，也可能是單親家庭，但秉持人間真善美的我盡量不會往壞的方面去想。
「那麼，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聯絡妳媽媽？」
「嗯……」
少女歪頭，再度陷入沉思。
這人就不能一次把話講完嗎？
畢竟只是小孩子，不用那麼嚴苛啊。能夠免費看小孩子搖來晃去的樣子不也挺好的嘛，不吵不鬧又可愛又香噴噴的少女耶……抱歉，還是請妳快點把話說完吧，再這樣下去我內心說不定會覺醒什麼可怕的怪物。
少女開始扳起手指數了數，一、二、三……我問的是需要用手指頭數數的問題嗎？
「沒算錯的話，要等到十二年後！」
「……」
雖然少女看起來像是很認真的模樣，還用雙手對我比出十二的手勢，但是。
是放羊的小孩呢。
但是！因為長得很可愛，所以Safe！All Pass！No problem！
「喔、嗯，是這樣啊，十二年有點久呢，小學生都變大學生了，妳媽媽看見女兒變得那麼有出息應該會覺得很感動吧？哈哈、啊哈哈哈……抱歉，請稍微等我一下。」
我背對少女，雙手抱頭的跪在地上。
這樣下去不還是得去找警察嗎！
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Load在哪裡？沒有Load！這樣我哪知道我是漏了什麼細節啊？我今天才知道我是連初次見面的小學生都會對著說謊的高中生！是那個嗎？她看見我藏起來的魔法少女伊○雅海報覺得我很噁心嗎？那是女高中生才會做的事情吧！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被小學生說謊唬弄還是太過震驚，我感受到強烈的自我厭惡。
「那個，夏寒哥哥？」
就是那個！
聽見少女直呼我的姓名，讓我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動力！
我趕緊伸手拿起手邊的衛生紙把眼淚隨便擦一擦、丟到旁邊的垃圾桶，充滿衛生紙的垃圾桶看起來好糟糕。
我轉過身。
「小妹妹，為什麼妳知道我的名字？」
我並沒有主動報上姓名過。
少女知道我的名字的原因很簡單，一是她偷聽了我和快遞青年的對話。這個可能性極低，以一個小學生年紀的女孩子來說，要在大箱子裡面不動聲色的竊聽太吃力了，就算聽得見聲音可能也聽不清楚內容。
而第二個可能性──
「是我媽媽告訴我的！」
賓果！
聽見回答的我暗自竊喜，真相很快就要出來了。
「妳的媽媽是……」
「秋月！許秋月！」
沒錯！真相就是在這地球上唯一一個認識我的那個秋月把我的名字告訴她的女兒，之後把她的女兒寄來給我了！
去妳媽的愚人節快樂！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啊，試著整合一下可能有用的資訊吧。
我開始對著少女比手畫腳。
「妳說的那個秋月，是不是眼神像老鷹那樣銳利？呃，這樣形容女孩子不太好……我是說，頭髮像墨水製成的瀑布那樣嘩啦啦啦……黑長直的女生太多了！可惡、到底該怎麼解釋……」
偏偏這時候在我手上，居然沒有秋月的照片！國中畢業紀念冊放在老家了！
「老鷹？瀑布？」
果然聽不懂啊……啊！
「那個、這裡是不是平平的？」
我指著我的胸口。
「嗯！和夏寒哥哥一樣平！」
果然！她說的秋月就是我知道的那個秋月──才怪啦！貧胸的女孩子這世界上也很多啊！
秋月妳知道女兒是這麼看妳的嗎？知道的話應該會想哭吧！
咕嚕嚕嚕──
問著問著肚子就餓了，說起來現在本來就是差不多該吃飯的時間。
咕嚕嚕嚕──
好像不只我一個人餓了，害羞地撫摸肚皮的樣子也好可愛。
「我們先出去吃飯吧？」
我決定將尚未解答的謎團，丟給一小時之後的我來解決。
「啊對了，等等，現在有一件事情必須趕緊解決。」
以跪姿待在床邊的我，一邊起身一邊詢問早該詢問的問題。
「小妹妹，能不能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
「……」
總不能一直在腦中少女少女的叫吧，順道一提，和世界上所有美少女交朋友是我曾經擁有的夢想之一。
起身之後，我試著伸出手。
「呃，雖然現在問這個可能有點晚，不過、那個……妳是不是很害怕呢？」
任何人突然被丟到陌生的地方都會感到恐懼，更何況對方只是年紀那麼小的女孩子。所以我一直都保持著和緩的語氣，希望能夠讓少女感到安心。
出乎意料之外，少女伸手回握的速度相當迅速。
「……我不害怕喔，夏寒哥哥。」
溫暖的掌心，往上能看見親切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許舒雨，媽媽都叫我小雨，如果是夏寒哥哥的話，要那麼叫我也可以。」
看著那勾起的嘴角，聽見那輕飄飄優柔柔的嗓音，莫名其妙的，我臉紅了……這、這很不妙，非常不妙對吧？身為高中生的我居然對著小學生……糟糕、太糟糕了……
不敢直視小雨的我立刻進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
「夏寒哥哥，我一直……一直都很想親自見你一面！」
事後回想起來，或許在這個時候，我早已察覺了真相。
然而此時的我不敢察覺，即使知道也不願知道。
我閉起雙眼，封閉內心。
祈求所愛的人能夠獲得幸福。
03
下午5:40，天空完全暗下來了。
從窗邊看下去的街道像是開著燈的水族箱，機車和汽車產生的光亮在馬路上奔馳。
我靠在窗邊，利用眼角餘光觀察街道。
從剛剛的對話可以得知，小雨和我或秋月有著一定程度上的關聯。
關於我的個人情報，有可能是想要對我惡作劇的「委託人」告訴她的，也可能……不，應該不可能吧。
小雨其實是未來人──「委託人」為了誘導我這麼想，所以才教小雨那麼回答問題……就為了給我愚人節驚喜？這可真是大費周章啊。
真正的問題，或許就在那個委託青年和小雨的「委託人」身上。
喀鏘。
公寓的金屬門打開了。
「感覺怎麼樣？應該不會太緊吧？」
四月的夜晚有些涼意，並不適合只穿一件短袖洋裝外出。於是我在出門前不僅讓自己穿上了黑夾克，還順便從衣櫃裡拿出女用外套遞給小雨。
「嗯！穿起來很舒服！」
那是在我搬出家門時，被三姊偷偷塞進行李箱的外套。
身為暴發戶家族的老么，在我之上還有大哥、雙胞胎二姊妹和三姊。
或許是因為年齡上有些落差的斷層，我和家裡前三位的哥哥姊姊相處得並不是很融洽。
只有年齡相近的三姊和我很親近，時常對我做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那件小學生用的外套便是她的傑作之一，起初見到那外套的時候有點驚訝，差點以為是不是我哪天夢遊用網路購物亂下的訂單，知道是三姊幹的之後我才終於放心。
反正留著也沒壞事，我小心翼翼將三姊送的小學女生的外套洗好、烘乾燙平再包上三層塑膠袋防塵，像是供奉傳家之寶那樣收藏在衣櫃最上層。
穿上外套的小雨高興的在原地轉圈，不斷將視線往後仰、嘴裡讚嘆著外套的樣式很可愛，我跟著點點頭。
「唔嗯、是嗎，妳能喜歡是再好不過了。」
能看見以前的珍惜愛物收到回報，我感到很開心。
「那麼，我們下去吃飯吧。」
「下去？」
「喔，我好像還沒和妳說過。」
我抓抓頭，順便走向電梯。
「這棟公寓一樓是房東太太的家，她那裡有廚房可以用，平時的話我是不會去她那裡麻煩她，不過今天去那邊吃比較好。」
「房東……那個叫做房東太太的人，會煮飯給我們吃嗎？」
叮──
電梯門打開了，我和小雨走進電梯。
「雖然那樣也可以，不過現在時間有點早，或許……」
我看了看從口袋裡掏出的手機，還不到六點啊。房東太太平時吃晚飯的時間是七點，這個時間的話，應該是電鍋裡煮好了白飯，但不知道該煮什麼配菜，正在家門口煩惱要去附近的菜市場聊天，或是到超市直接買完菜早點回家。
叮──
「喔！看到了！」
走出電梯後，我一眼就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位老婦人正背對馬路的方向，手上進行著鎖門的動作，看樣子她是剛做完決定準備要出門了，我們下樓的時間簡直抓得恰到好處。
我舉高手，稍微放大音量的喊聲：
「房東太太！」
聽見我的聲音後，老婦人慢悠悠的轉過頭來。
「嗯？喔、是你喔，怎麼？要繳錢啦？」
我保持著微笑走近對方。
「房租是五號才要繳吧？」
「提前幾天繳也沒什麼不好啊。」
雖然四周根本沒有路過的行人，不過我還是用單手掩著嘴湊近房東耳邊。
「奶奶您真壞，房租的話，我老家都會直接匯款給妳吧？」
房東太太的耳根變得有點紅，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知道啦知道啦，想蹭飯是吧！你想吃什麼我順便幫你買，不過跟往常一樣，到時請你自己處理！」
「謝謝奶奶！我就知道您人最好了！」
順利獲得主人的同意後，我開心轉身。
「小雨妳想吃什……小雨？」
後方沒有人影。
「小雨！」
「你突然大叫個屁啦！老人家快被你嚇死了！」
房東太太用力地拍打我的肩膀，我忽然慌亂起來的思緒才稍微冷靜了些。
「對、對了，房東太太、妳有看見嗎？大約這麼高的小女生，她剛剛還在的！她剛剛還在啊！怎麼我一轉身就、就……」
「所以說，我剛剛不就一直在跟你說了嘛？她已經跑到馬路上了！我又不像你那樣背對著她……看你那麼慌張，你不會跟我說，她其實不會過馬路吧？」
「怎麼可能！那麼回頭見！」
聽見房東太太的指引，我急急忙忙的往公寓的大門奔跑。
「欸！晚飯呢？」
「……抱歉！今天還是請奶奶妳自個兒慢慢吃吧！」
「──」
房東太太接下來似乎又說了什麼，但我沒有心情去聆聽。
感覺對她有點不好意思，事後我暗自在內心裡再次賠罪了一番。
房東太太，我之後絕對會按時繳房租，還請您原諒。
踏出大門後，我立刻發現小雨的蹤跡。
其實她就站在距離門口不遠的路邊而已。
「呼、呼……哈、哈……什、什麼嘛……說得也是，不可能那麼容易出意外吧……」
「夏寒哥哥，沒事吧？」
總覺得該擔心的人和被擔心的人好像反過來了？
我用雙手壓著膝蓋，緩和自己的呼吸。
「沒事、沒事……妳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
小雨不發一語，她將視線望向我左手邊的街道。
「？」
無論我怎麼看都看不出街上有什麼端倪。
「妳想吃麥當勞嗎？」
「不、不是啦，不是那樣……」
小雨依舊支支吾吾，總不能再這樣瞎耗下去。
我伸出手，想要將小雨拉近。
然而、小雨她。
跑了。
在我眼前，小學女生的纖細身影忽然奔跑起來。
跑到距離約三步遠的地方，接著停下腳步。
「夏寒哥哥。」
背對著我的小雨說話了，我給她穿的粉紅色外套和洋裝裙擺隨著晚風搖曳。
即便在車子和涼風呼嘯的雜音之中，小雨那輕飄優柔的細聲依舊清晰的傳入耳中。
「這是，那個……把我裝進箱子的那個人，她請我幫忙傳達的話。」
是「委託人」……那傢伙，造成這一切莫名事態的罪魁禍首，他要對我說什麼話？
我瞪大雙眼，同時也拼命的集中精神。
深怕一不小心，或許就會漏聽什麼關鍵的詞句，此時此刻，絕對不能再有一點差錯。
「要回頭的話，只能趁現在。」
小雨跑走了。
和前次不同，這次小雨是直直跑向街道，完全沒有想要停下腳步的意思。
我還傻愣在原地。
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要回頭只能趁現在？意思是要我放任那麼小的孩子在晚上的城市裡亂跑嗎？
──什麼？妳說妳知道？咦──妳現在在哪裡？真的假的？妳是哪來的跟……
「……」
回想起青年在電話裡的對話，「委託人」很有可能正暗中觀察這裡。
即使我不去追，「委託人」也會讓小雨安全回家。
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
──要回頭的話，只能趁現在。
是吧？
握緊的雙拳在顫抖，咬緊的牙齦在滲血。
我感受到心裡有某種情緒正不斷的膨脹。
「去你媽的愚人節玩笑！」
在夜晚的都市裡，我開始拔腿狂奔。
第二章
01
那是國中二年級的回憶。
在某天放學後，空蕩蕩的教室裡只剩下我和秋月。
站在門口的我甩了甩手，接著走近我的座位、抓起書包。
「秋月，妳還不回家啊？」
端正坐在窗邊的秋月，像銀河那般黝黑亮麗的細緻長髮伴隨著微風飄起。
秋月騰出左手撥了撥頭髮，語調沉穩的回應：
「嗯，我想要先把這本書給看完。」
「誒──不愧是全校第一的優等生。」
像我就不可能為了看書而留在學校，會拖到這麼晚還沒回家單純是跑去拉肚子罷了。
雖然我是家裡還請來家教嚴厲緊盯課業的補習仔，然而從國小三年到國中三年，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場考試贏過秋月。
秋月的名字總是排在第一名，而我則是第二名。可能是因為彼此同班、而且關係又不錯的緣故，學校裡關於我和秋月的傳聞總是沒完沒了的喧鬧。
在暖陽和涼風交錯吹拂下，放學後的教室待起來意外舒適，或許是因為這樣讓秋月鬆懈了吧，專注在書中的秋月並沒有發覺我正偷偷接近。
一般人眼中，我和秋月是亦敵亦友、高材生之間絕妙的美好關係，然而……
我伸出手。
「大○的貓狗時空傳？這不是在電視上就播過好幾次嗎？」
「嗚哇啊啊！還、還給我！」
手中抓到一本漫畫的我發出哼哼冷笑。
「誒？誒誒誒誒誒？我還以為妳看的是Hamlet by Shakespeare，這本是哪來的貓狗時空傳？好奇怪喔？」
「嗚……」
我舉高漫畫，在秋月上方欣賞她的桌面和那尷尬羞恥的表情。
秋月前方的桌面上立著一本書，而且是精裝本……不、不僅是精裝本，還是用全英文撰寫的原文書，封面用大大的燙金色寫著Hamlet - William Shakespeare。
嗯嗯，國中生看原文書的哈姆雷特。可以，這偽裝自己的效果肯定非常卓越。
秋月居然看得懂原文書……好厲害……她根本能直接跳級了吧？一般同學看見大概會給出這類的讚嘆或激賞。
即便沒有實際看見我也能想像秋月拿出這本書時，暗自竊喜的模樣。
「還來啦！我愛看漫畫乾你屁事！Hamlet那種沒有著作權的老古董只配替我提鞋而已！」
……William Shakespeare，請容我代替秋月為你道歉，雖然我看不太懂哈姆雷特到底在寫什麼，但我相信你確實是偉大的文學家，希望您不會計較一個國中生脫口而出的蠢話。
「哇賽，妳不稍微演一下嗎？要是走廊上有人經過該怎麼辦？」
老實說，我有點嚇到。看傻了的我只能直接交還漫畫，否則我還真怕秋月會抓起桌上那本精裝版哈姆雷特把我敲成哈姆太郎。
許秋月就是這樣的女生，成績優秀、同時也愛面子，總是把自己偽裝成低頭苦讀的清純弱女子。
實際上是愛看漫畫小說的隱性宅，而且種類不拘，無論熱血少年漫、色色的少女漫或輕小說都是一本接一本……藏在精裝書裡面，在學校只要有空就會拿出來偷看。
也就是說，表面上無時無刻都在認真苦讀的秋月實際上……呃嗯，這件事只有三個人知道，一是我、二是秋月，還有一位今天並不在場。
秋月拿回漫畫塞進書包，Hamlet則是被放進抽屜，大概明天還要用吧。
「反正我要回家了，被發現的話，能唬弄過去的理由要多少有多，例如我旁邊就站著一位素行不良的富二代。」
「……呃，我平常在學校的評價還不差吧？」
「所以稍微降低一點也無所謂。」
「哈哈，評價低就會說我早已習慣之類的？算了，反正沒人經過，說這些馬後炮也沒意思。」
「畢竟你是算準了不會有人經過的時間點才過來偷襲。」
「嗯──有時候我會覺得，秋月妳有點可怕耶……」
在我們像往常那樣閒聊的時候，秋月也把書包收拾好了。
我和秋月並肩來到走廊，外頭的天色已經變得稍微黯淡。
「對了，話說回來，為什麼是貓狗時空傳？妳今天突然想懷舊一下？」
「……」
說實話，秋月安靜端正的模樣相當迷人。
就連認識她許久的我，看著看著都會不小心害羞起來，實在是很難將視線維持在那幽靜的氣場旁邊。
是不是挑錯話題？因為沉默而變得尷尬的我也不敢再開口，只好看向天空的鴿子飛過。
靜謐並沒有維持太久，秋月好像輕輕的吸了口氣。
「夏寒，我接下來說的話，希望你聽了不要笑我。」
莫名認真的口吻，就是我也知道現在並不適合開玩笑。
或許是從小學開始培養起的默契吧？秋月偶爾會像這樣和我透露些心事。
「知道了，我不笑妳，而且會很認真的聽妳說。」
秋月聽完我的回答後，鬆了口氣。
「哈……謝謝，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把話憋在心裡，能夠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沒那麼偉大啊，就只是聽聽而已……」
秋月她低下頭，用那清脆優雅的嗓音輕輕開口。
「我呢，想要造一台時光機。」
「……」
「我會那麼認真念書，有不只一半的動機是為了這件事。不過嘛，最近我開始思考該不該繼續執著……」
「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the question.」
……
我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件事？
「哈、哈，搞屁啊……」
畢竟是假日，夜晚的人潮不少，前進之餘還要閃避人群，我和小雨之間的距離難以拉近。
但是，也沒有追丟。
粉紅色外套仍在若隱若現的前方，雖然想試著大喊，然而仔細想想，維持這樣跟蹤的狀態，或許能夠見到「委託人」的本尊也不一定。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我持續緊追在小雨身後。
之後經過大約十分鐘時間，上空的月夜已然高掛。
前方的小雨終於停下腳步。
後頭的我也跟著停下腳步。
看樣子這裡是捷運站的周邊，小雨停在公園旁邊的人行道上。
確認好四周環境後，稍微放心的我忍不住彎腰喘氣。
「哈、呼哈……呼……」
雖然有刻意放慢腳步，不過差點跑輸小學生的我必須反省。
我靠在便利商店的柱子旁，暗中等待「委託人」到來。
「委託人」也有可能發現我的蹤跡而不敢現身，因此我決定最多在這裡等待十分鐘就好。
呼吸開始和緩下來。
此時此刻，皎潔的圓月脫離烏雲密布。
「夏寒？你是夏寒嗎？」
隨著月光灑落，我的心跳轉變急促。
許秋月。
和我相處過六年的青梅竹馬。
「夏寒？葉夏寒！喂！不管是不是都回答一下啊！」
我有自信絕對不可能聽錯，記憶中那清脆優雅的嗓音，正從背後傳來。
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不對，為什麼秋月會在這裡？她的學校在另一區才對吧？
又來了意外的突發狀況，身體都變得燥熱起來了。
冷靜，就是這種時候才需要冷靜。
應該是錯覺吧？不，就算不是錯覺，只要我不回應的話就沒有問──
然而秋月那張細緻的臉蛋，此時此刻已出現在我面前。
「啊，果然是夏寒，你幹嘛像隻蟑螂一樣縮在牆邊發抖？」
「哇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呃，你是看到鬼喔？」
「……」
我不發一語的搖搖頭。
秋月歪頭，皺著眉頭盯著我，算算時間十分鐘快過去了，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瞎耗在這裡。
「唉，不過快一年沒見，你的態度卻變得那麼冷淡，我們之間的交情還真是脆弱……」
「不、不是的！不是妳想的那樣。」
「不然是哪樣？」
「……」
我握住秋月的手。
「咦？咦？咦咦咦？」
「現在沒時間解釋，總之我們先換個地方。」
「呃，為什麼許久不見的問候搞得好像在拍電影一樣？」
大概是因為我很緊張吧。
「秋月。」
「嗯？」
「真的是妳啊……」
我開始移動腳步，目標是馬路對面的公園。
秋月沒有抵抗也沒有鬆開我的手，順著我的步伐跟隨在後。
好害羞啊！國中時穿著制服的秋月就已經很漂亮了，今天換成便服根本不能直視喔喔喔！碰碰碰狂跳的心臟瘋狂打太鼓，我剛剛是哪來的勇氣伸手啊？
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我內心正吶喊的天翻地覆。
冷靜。
要、冷、靜！
「這個世界上會主動搭理你的女高中生只有我吧？嗯？還是說夏寒你在新學校交女朋友了？」
「沒有。」
「那很好啊。」
好個頭……許久未見的朋友只有這種話題好聊嗎？真是，再怎麼說我們都還是學生耶，學生的本分不就是好好念書嗎？談什麼戀、戀……
夠了！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情緒又上升了啊啊啊！
南無觀自在菩薩南無觀世音……
話說秋月不緊張嗎？我是強迫自己鎮定，表面上應該沒有任何破綻。那麼秋月呢？說實話因為害羞的緣故我完全沒注意秋月的表情。畢竟是那個秋月，偽裝自己和喝水一樣自然的秋月，對話的語氣也都很平穩，應該不至於像我這麼誇張吧？
偷偷、偷偷的看一眼……我悄悄利用眼角的餘光看向身後。
「嘻嘻，夏寒感覺沒什麼變呢。」
臉好紅紅紅紅紅紅！
嘻嘻個屁啦！雖然表情和語調都維持的很平穩，雙頰卻漲得像蘋果那樣紅潤！秋月，妳的自主神經系統出賣了妳啊！
好可愛，然而我不敢再多看一眼便把視線縮回。
別讓情緒繼續高漲下去比較好，因為我有想要確認的事情。
但是，該怎麼做才能降溫呢？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度過十字路口，來到公園附近。小雨背對著我們，我手上還牽著秋月，手心因為手汗的關係都快融成麥芽糖了，意識到這點的我趕緊把手放開。
在我前方是小雨，背後是秋月，微妙的平衡很快就會被打破，必須趕緊想想辦法。
秋月平靜如水的細聲，卻在此時傳來。
「誒，夏寒。」
「嗯？」
「我說你啊，是不是有什麼想說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心事？」
「……」
看來，沒有改變的人並不只是我呢。
真不可思議，明明以前也聽過好幾次那樣空靈的嗓音。
無論哪一次聽見，都能讓我緊張的心情立刻放鬆下來。
即使已經大半年不曾見面，過去一同相處的六年時光也未曾消逝。
我的嘴角微彎。
「秋月，妳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普通的假日，對我而言只會這麼回答，畢竟我可不喜歡嚇人。」
「是嘛，既然妳不知道，那麼就讓我來告訴妳吧。」
我踏出腳步，緩緩的、慢慢的，盡量不發出聲響。
「小雨。」
「咦？」
就在小雨疑惑瞬間，我立刻繞到她的背後，慢慢將她的身子整個迴旋180度，在小雨背後的我也跟著轉身。
我用雙手輕輕架著小雨，和她一同面對秋月。
此時此刻的秋月，藉著月光和街燈相互輝映的亮光，肯定能夠清楚看見我和小雨彼此的容貌。
我望著秋月，秋月同樣也望著我，臉上緋紅還殘留著些許尚未消退。
在盈滿的月光下，胸口挨著小雨的我滿面笑容的開口：
「秋月！今天是我和這個小女孩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紀念日啊！」
秋月不發一語的拿出手機，異常訊速的擺動拇指。
方才微醺的嬌羞臉色，如今卻寫滿了厭惡。我好像能從秋月臉上看見「垃圾人渣快點被社會制裁吧。」之類的話語。
「等、等等啦！秋月！今天可是四月一日！是愚人節！我當然是開玩笑啊！求求妳別打電話報警啊啊啊！」
「哈？那是玩笑？」
秋月冰冷的臉上依舊寫滿了不屑，那異常堅定冰冷的語調是怎麼回事？原來我在秋月眼中是哪天和小學生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也不奇怪的那種人？
「真的、是玩笑……對不起……非常抱歉……嗚嗚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經過我拼命的解釋求饒和道歉，秋月才終於放下緊握在手中的手機。
看來我和秋月之間，並不是我想像中那麼理解彼此的關係。
終於能鬆口氣之後，同時我也確認了想確認的情報。
從剛剛的反應可以得知，秋月並不是「委託人」。
如果秋月是「委託人」的話，認識小雨的她早該反駁我的蠢話和我說聲愚人節快樂。
然而秋月那打從心裡確信、猶如看垃圾那般的酷寒雙眼，一點也不像是知情的樣子。
「我說秋月。」
「幹嘛？死變態。」
語氣好嚴厲！方才那嬌羞的秋月跑哪去了？
「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妳的學校不在這附近吧？」
秋月聽見我的問題後，將視線瞥向街道、左右張望。
「……這裡不好說話。」
咕嚕嚕嚕──
不是我，也不是秋月。
那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被我牽著的小雨發出來的聲音，她發現我和秋月都看向她後，害羞的低下頭。
說起來，當我和秋月像是在看守所敘舊的時候，小雨一直都靜靜地沒有說話。
是性格所致嗎？小雨在我家也是只有我發問才會回話。
真是乖巧的小孩啊。
「不然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其實我和表妹都還沒吃飯呢。」
關於小雨的身分，姑且用國外放假歸國的表妹這個理由蒙混過去了，還好我家的身分特殊，這個理由的疑點並不高。
秋月對「委託人」的事情一無所知，甚至連小雨都不認識的樣子。沒必要讓她知道更多關於我今天所遇見的怪事，以免造成場面更加混亂。
秋月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接著說：
「那麼，要來我家嗎？」
「咦？」
才剛說完話，秋月的雙頰又變得紅潤起來。
她低下頭，支支吾吾好一陣子之後才終於開口：
「我家今天……沒有其他人在。」
02
這人突然在講什麼呢？特地和我說妳家沒人在是想做啥啊？
氣氛還是太高漲了嗎？
可能有必要將氣氛調整一下，看能不能讓秋月變正常點。
「我說，也沒必要特地跑去誰家吧？就、路邊找家麵店之類的稍微坐一下……」
「我不喜歡到人擠人的地方。」
秋月的表情很冷淡。
「如果你想要那麼做，不如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反正今天會遇到不過是偶然罷了。」
嗯……她說得也是有道理，一般來說我會舉雙手贊成。
不過現在還不行。
「等等，能不能稍微等一下？」
「嗯哼？」
我拉著小雨轉身。
「我和表妹討論一下。」
確認背後的秋月不會偷聽之後，我蹲下之後悄聲開口：
「我說小雨，妳突然跑到這裡是和誰約好了嗎？」
小雨搖了搖頭。
「那個人不會來了，她和我說如果夏寒哥哥跟過來的話，就跟著夏寒哥哥回去。」
果然是這麼回事，要是我沒追過來，「委託人」就會帶著小雨回家。
總覺得自己因為一時衝動而犯了錯誤的決定……
「都到這個時候了，妳差不多能告訴我，究竟是誰把妳送過來的吧？」
小雨又搖了搖頭。
「她說如果我講出來，就不幫我回家。」
「不幫妳回家？」
小雨偷偷瞄了一眼我的身後。
「我是因為犯錯才會來到這裡……」
「？」
「我其實，是坐上媽媽做的時光機過來的。」
現代對小雨而言，是十二年前的世界。
十二年後的秋月，私下研究出了時光機的做法。
秋月沒有將時光機公諸於世，她將試做機收藏在倉庫裡，某天被小雨發現了。
陰錯陽差之間，時光機就這麼被小雨啟動。
然而試做機有個缺陷，那便是發動之後會損壞到無法再次發動。
只能發動一次的測試機，會不會成功完全是未知數。因為某些小雨根本聽不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理由，除了試做機以外，秋月沒有再開發出其他機種。
想想也是，如果時光機有好幾台的話，未來的秋月早就跟著過來了。
當小雨來到十二年前的世界，也就是現代之後。
「委託人」出現在她的面前。
「我知道妳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同時也知道該怎麼幫妳。」
「委託人」表示她能修好時光機，答應修理的條件是小雨必須聽她的指示，並且不能洩漏關於「委託人」的任何資訊。
「如果妳說出我是誰的話，我就不幫妳修了。這個世界只有我知道這東西的運作原理，妳想找到別人幫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時光機整修完畢的期限是──6月30日。
「在那之前，妳就放鬆心情體驗一下這個時代的樂趣吧。」
……
下午6:20，大型連鎖超市一樓。
生鮮食物賣場，稀稀落落的顧客緩步遊逛。
我左手拿著炭燒豬肉便當，右手拿著鹽漬鮭魚炒飯，思考著關於奇妙人生的不可思議。
編得像真的一樣……唔嗯，到底該不該相信呢……
左邊便宜又大碗，但是油膩不健康。
右邊營養又華麗，但是價錢不親切。
身邊小雨看向我手上的兩樣便當，歪頭疑惑的表情，似乎也無法決定。
「好！」
我放下手上的便當，另外拿了咖哩飯和牛肉飯。
「哇……是咖哩飯！」
小雨的表情明顯變得開心多了。
還好我有注意呢──滿足了微小的幸福感之後，我將注意力轉移到不知道為什麼跑到鮮食區的秋月。
「那個，秋月……」
「嗯……究竟該選什麼好……頂級澳洲和牛或是放山雞……」
秋月的表情非常認真。
「秋月，妳今天就在選明天的晚餐材料？」
「哈？你在說什麼？不是說好要來買今天的晚餐──」
秋月終於將視線轉過來了。
「咦？」
「那個，我覺得買個可以加熱之後立刻吃的東西就行了……」
我有點尷尬的舉高手邊籃子。
出乎意料，秋月選的是碳燒豬肉便當。
解決挑選晚飯的問題之後，我們三人來到賣場三樓。
秋月看起來莫名的沮喪，為了讓氣氛別那麼沉重，我試著開啟話題。
「哎呀，沒想到秋月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呢！」
「……反正我就是生活白痴。」
我沒那麼說。
「澳洲和牛的味道不錯，我偶爾也會買幾片回家煎。不過我個人喜歡放蒜頭，倒是曾經被公寓的房東嫌棄很臭哈哈。」
「我就是個只知道吃外食，不知道料理很花時間的蠢貨。」
「……喂，蠢貨。」
「你說什麼！」
這人還是挺有活力的嘛。
超市三樓是販賣運動用品和衣物的區域。
「秋月，每個人都有她的長處，我也是有辦不到的事情。」
「你不用安慰我。」
「我說的是真的。」
「我說的就是你不用拿這種騙小孩的常識來唬我，我當然知道自己的優點多到隨地撿都有，不需要你特地說明。」
「那麼，全知全能的秋月大小姐。」
「我知道了。」
「我什麼都還沒說耶？」
「首先像你這種身上隨便穿搭的人，不可能會有突然想要買衣服的衝動。我也沒有買衣服的需求，那麼，你會帶我來到衣服賣場就是想請我幫小雨挑幾件衣服囉？」
「好強──」
「多餘的奉承的就免了。」
秋月並沒有多問什麼，和小雨手牽手的進到賣場裡挑衣服了。
果然老交情的朋友就是方便啊。
忙完該忙的事情之後。
夜晚7:45，明月高掛在天邊。
「到了喔，就是這裡。」
我、小雨和秋月，三個人一同來到秋月的家。
提著大包小包購物袋的我閉上雙眼。
接著睜開雙眼，呼的一聲吐小口氣。
感受夜晚的涼風吹拂，希望能藉此讓精神變得更加清醒。
畢竟從這裡開始，差不多該認真思考了。
秋月家是三層樓高的透天厝，和印像中一樣沒變，從我家出發的話，必須先搭捷運過五個站才能抵達。
想到等等還要搭捷運回家就感覺有點累。
喀鏘。
秋月開門了。
「進去之前請先脫鞋。」
門口放著鞋櫃，秋月從裡面抽出兩雙室內拖鞋放到地上。
「真令人懷念啊，國中之後就沒來過這裡了。」
前往客廳的路上確實都沒有人。
因為某次陰錯陽差的偶然，我知道秋月家裡沒人的理由，單純是她老爸工作太忙碌的緣故。
秋月並不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感覺好像繞口令的說法……
至於為何秋月不知道我知道，也可能秋月早就知道我知道但她還是裝作不知道，越來越拗口了……
總之，秋月的爸爸希望我替他保守秘密，所以我不能表現出一副早就清楚一切內情的模樣。
「秋月，你爸爸呢？以前來的時候他都會在的說。」
「我不想要讓人知道我爸爸常常不在家，以前讓你們來玩的時候都是特地挑爸爸有放假的時候。」
「沒必要連這種地方都要面子吧？我和秀誠又不會在意、也不會隨便亂傳別人家的家務事。」
「你們不在意，和我會在意是兩回事。」
原來如此，不愧是秋月，有點鬼打牆卻又合情合理的答案。
在客廳吃完晚餐之後，我拉了拉手邊的購物袋。
「小雨。」
「嗯？」
為什麼妳手上拿著布丁？我明明沒有買那東西啊？
我望向秋月。
「口渴了，我去端飲料，還是說你們想喝開水就好？」
她剛剛把視線撇開了！完完全全避開了我移過去的目光！
「……我喝水就好。」
「我、那我也喝水就好！」
「咳、咳，是嗎，那麼稍等一下。」
「……」
為什麼這種沒有意義的地方也要面子啊？秋月該不會想等小雨吃完布丁再過來吧？
抓準秋月離開的時機，我立刻開口：
「喂喂，小雨，妳手上那個布──」
「──水來了喔！」
好快！秋月家的廚房距離客廳至少有五公尺遠吧？為什麼她能這麼快？
我有點不可置信的把手伸向眼前的杯子。
杯中的水已經冷卻，完全不像是剛從飲水機倒下來的開水。
「這個，該不會是預先放在走廊上了？」
「你說什麼呢，我幹嘛那麼無聊作那種事？」
為了不被我說破，妳被初次見面的小孩子凹了一個布丁。
秋月微微紅潤的臉上冒著冷汗。
同時小雨手中的布丁也吃完了，滋滋滋的用吸管吸著白開水。
妳也是吃得太快了吧！
「唉……」
實在懶得和這兩人瞎耗，該辦點正事了。
我提起手邊的塑膠袋晃了晃。
「小雨，我們去洗澡吧？」
「……」嗶！
手機的效果音──真是響亮──
「等等等等等啦！就說了今天是愚人節！為什麼秋月要拿起手機？這衣服明明是妳買的吧？裡面只有小雨的衣服沒有我的啊啊啊！」
真受不了耶，明明是同樣類型的玩笑，秋月居然被騙兩次。
然後我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下跪道歉兩次……
由於我和小雨回家之後肯定會變成小朋友上床睡覺的時間，於是我提出想和秋月借浴室讓小雨先去洗澡的提議。
畢竟提出要到家裡的人就是秋月，所以秋月對這點倒是沒什麼異議。
「要不要請你家的大人先來接她？」
對喔，說起來秋月還不知道我被家裡趕出來一個人住的事情。
要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於是我決定先不說明，暫時維持現狀。
「不用啦，小雨她比較喜歡和我膩在一起。」
我這回答明明很溫馨啊，為什麼秋月聽完卻是一臉嫌惡的盯著我？
「……我覺得還是通知一聲比較好。」
「就說不用了嘛！我……我用我的人格擔保……不會出事的……嗚嗚……不然妳等她洗完澡再問她嘛……」
我在秋月眼中到底是怎麼樣的怪人啊？
夜晚8:10。
小雨正在秋月家的浴室洗澡，客廳裡就只剩下我和秋月兩人。
我站在落地窗邊，秋月則是坐在稍遠的沙發上頭。
從客廳的落地窗往右邊望去，暗夜之中的庭院裡能看見一株大樹，錯綜複雜的枝葉下方蓋著一棟鐵皮小倉庫。
「我說秋月。」
那會不會就是小雨說的倉庫呢？裡面或許就躺著那個……
「嗯？」
我伸出手，朝向落地窗──
「妳現在才開始追魔法少女小○會不會太晚了？」
舉起那本書。
落地窗旁邊的沙發上放著一本漫畫，上方印著魔法少女小○。
喔……原來是○○和焰焰的百合同人誌啊，那倒不算太晚吧。
「啊！」
秋月一臉羞紅的把書搶走了。
頭也不回、咚咚咚的跑上樓。
然後又咚咚咚的跑下樓。
「呼、呼……我明明記得我收好了啊……」
看著秋月那慌張的模樣。
「噗！」
「笑屁喔！」
「哈、啊哈哈哈！抱歉抱歉，妳還真是一點都沒變耶。不、不對，要說的話好像變得更傾向御宅那一邊了？」
「我有好好做好偽裝啦！不過升上高中聰明人變多了，所以我大多時間都躲在家裡看……」
「哎──果然還是要面子啊──噗哈哈哈哈哈──」
適當的放鬆過後。
「秋月，所以妳現在還在做那個嗎？」
差不多是時候該問正事。
「──關於時光機的研究。」
秋月的表情崩塌了。
「沒有喔。」
彷彿方才的歡笑都只是一場夢，秋月語氣冷淡的回應：
「自從升上高中之後，我就放棄那個了呢。」
空氣凍結。
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的思緒彷彿陷入泥沼。
「這樣啊……」
至今，一步都難以前進。
「那還真是可惜呢。」
我露出苦笑。
「說起來，你的語氣越來越冷淡了。」
「咦？」
秋月坐回沙發上，雙手伸直向上伸了伸懶腰。
「你看，一開始還在窮緊張的你，現在看見我做出這種動作只是像顆石頭一動不動。」
「……」
秋月在說什麼呢？我不是有笑嘛，妳看，我嘴角微勾勾的喔。
「別那樣，看起來很白痴。」
我精心維持歡樂的精神居然被說成那樣，不然妳是要我哭嗎？我會哭，搞不好我真的會哭喔。
秋月端起手邊的茶杯，嘴型像貓咪那樣小口呼氣。
她那憂愁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哀傷。
「……」
我搖搖頭。
是錯覺吧？犯什麼文青病啊我。
「那麼，該看的地方都差不多看完了，你還想知道什麼關於我最近的事情嗎？」
啜著熱茶的秋月，看起來很像下一秒會冷不防說出你的拉鍊沒拉喔，那樣沉著冷靜的角色。
我沒事的話不會特地跑到秋月家裡。
既然我決定來到這裡就代表我有事，我確實有些想要確認的事情。
以上的想法大概都被秋月看穿了。
我笑了，打從心裡自然而然的微笑。
「秋月，看來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妳過得還不錯啊。」
「至少沒有任何需要你這個負心漢擔心的事情，現在反而像是我在擔心你呢。」
「說什麼負心漢……」
「不然你可以現在回答我嗎？你願不願意接受我的告白？」
「嗚呃！」
出乎意料之外的直球。
我慌慌張張的揮揮手。
「……我在國中就回答過了吧，等我們升上前橋高中之後再告訴妳。」
「但是你沒有考上，原本應該和我一起加入第一志願的你，卻……」
「我遲早會過去。」
聽見我那有些強硬的語調，秋月往旁瞥了瞥目光，接著嘆口氣。
「那就是你的回答。」
「這確實是我的答案。」
「……我有點難過。」
「妳突然傷心個啥鬼啊？話說我們這樣電波電波的對話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葉夏寒……你的溫柔很傷人，無論對別人、或是對自己，都非常殘忍。」
秋月再度舉高馬克杯啜口茶。
「我曾經想要成為改變你的那個人，可惜我辦不到。」
「……」
聽不懂啦秋月妳晚上到底是吃了啥那杯茶放了什麼獨家秘方嗎為啥妳說的是中文我卻一個字都無法理解？
無言以對的我只能讓臉上維持尷尬的笑容，還是說這時候我哭出來會比較容易表現我的心情呢？
秋月抽出面紙擦擦嘴唇，舉止投足充斥著優雅的氣息。果然和美少女在一起的話，就算對話雞同鴨講也是能令人心情愉快耶。
秋月開口：
「那麼，在道別之前交換一下彼此手中的情報吧。」
「呃，什麼鬼？」
秋月亮出她的手機，上方掛著的香蕉吊飾晃啊晃，原來秋月喜歡香蕉嗎？
「都到這個時候，我們不用再刻意避著彼此吧？」
「……」我吞了吞口水。
秋月果然看穿了啊。
關於我在故意迴避她的這件事。
不不不，明明國中的時候關係那麼好，升上高中雖然不同學校但也還在同一個城市內。
完全不聯絡的話，意圖實在太明顯了。不過，這點就算被看穿也無所謂就是。
「我沒有避著妳的想法啊。」
我跟著拿出口袋裡的手機。
話說拿出手機要幹嘛？決鬥嗎？
「明明沒打算避著我，卻又沒有我的手機號碼？」
！
「所、所以我現在不就拿出來了嗎，秋……秋月，我們來交換Line ID吧？」
「等一等。」
「嗯？」
坐在沙發上的秋月用手機頂著下巴，額頭向上仰的姿勢感覺像是在鄙視我。
「之後呢？」
「什麼之後？」
「既然是老朋友，時不時會相約出來見面對吧？我說的有錯嗎？」
「呃、嗯，確實呢。沒錯，妳說的很對。」被氣氛壓迫的我連連點頭。
話題的方向好像變得有點奇怪？雖然秋月乍看之下是掌握了發言的主導權，不過在我看來……
「你可不能交換完Line ID和手機號碼之後，又另外辦個新門號人間蒸發喔？」
「我幹嘛幹那種事啦！」
秋月，妳在害羞嗎？
秋月低下頭，小小聲地碎嘴。
「太、太好了……」
臉頰浮出紅潤和驚喜。
「……」
美少女的害羞方式，看起來就像是公開處刑。
和秋月交換完Line ID和手機號碼之後，小雨也洗完澡了。
手邊牽著小雨，離開前。
在秋月家門口，我回過頭。
「秋月，說起來我還是不知道妳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隔壁學區？妳平常上學放學無論怎麼繞都不會繞到那裡吧？」
實際上在之前分開上學的八個月裡，一直宅在本地的我確實都沒有遇過秋月。
偏偏在今天遇見了，背地裡會不會有著什麼特別的理由呢？
例如，秋月也遇見了「委託人」的指示？
然而實際上並非我所想像的那樣。
「我在打工。」
「打、打工？妳可是待在第一志願的學校耶，不會耽誤到課業嗎？」
「因為不想被學校的人看見，所以我才要偷偷來啊。」
秋月的表情有些落寞。
「只是稍微適當的存點錢，實在撐不下去的話，我會果斷辭職。」
「是、是嘛……話說那個區域根本不在我平時生活的範圍啊，難怪我沒碰見過妳。」
「你不問我打工的理由嗎？」
「妳想說的時候就會說吧？不想被人知道的話就不會主動說吧？如果我強硬打聽的話不是會造成困擾嗎？」
秋月搖了搖頭。
「如果問的人是你，我不會生氣喔……假如我這麼說，你願意主動發問嗎？」
「……」
「呵呵，抱歉，請你忘記我剛剛說的話。」
秋月閉上雙眼，嘴角露出自嘲般的苦笑，接著像是嘆氣那樣慢悠悠的開口：
「我之所以打工，是因為想要離開這裡。」
03
入夜已深，我直接在路上招輛計程車。
「麻煩載我們到附近的派出所。」
「啥？嗯……你剛剛是不是說──」
「對對對，我要到警察局。我爸在那邊上班，我想去接他。」
「喔、喔，原來是那樣，我還想說奇怪……」
帶著小雨到派出所後，我和她一起下車。反正之後還能再招另一輛，為了避免多餘的麻煩，我並沒有留下計程車。
穿過自動門進到警察局的大廳，只有兩個看起來快睡著的職員。
「你好，警察先生。」
「嗯？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退到小雨身後，用兩手扶著她的肩膀。
「這是我妹妹喔，很可愛對吧？」
「……喔、嗯，對，呃？」
看見對方的回應後，我裝作左顧右盼的樣子。
「啊！啊啊啊！抱歉、抱歉，我們走錯地方了，爸爸他應該在另一間警察局才對！」
「？」
趁著兩位員警還是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我趕緊帶著小雨開溜。
夜晚8:50。
在回家的計程車上，稍微整理一下獲得的情報。
首先是小雨的來歷，她自稱是來自未來的秋月女兒，真實性存疑。
警察看見她的模樣沒有任何反應，小雨應該不是這一帶被列入急迫名單的走失兒童，回家再用網路搜尋一下其他公開的名單吧。
小雨說她搭乘的時光機已經毀損，「委託人」表示機器修好需要等到6月30日。
再來是「委託人」的身分和目的。
「委託人」肯定認識我和秋月，不然不可能策畫這一系列的大型惡作劇……他的目的只是為了無聊的惡作劇？
由於「委託人」知道我的住址，如果這真的只是惡作劇，等我和小雨回到家之後應該就會現身了吧？
說實話，我有點想揍他。
如果從我認識的人這一點來思索的話……我還真想不出哪個人會做這麼無聊的蠢事。
但是，假設小雨說的話是真的。
那麼，「委託人」的行為倒也不是那麼不合理。
「委託人」知道我是秋月好友兼生活無虞的富二代，如果「委託人」的家境不是那麼富裕，需要一個能幫忙照顧小孩的人選，選擇我的話確實是非常適合。
既然如此，沒必要躲躲藏藏啊？到底為什麼他要把自己藏起來？
「到了喔。」司機的聲音傳來。
回到公寓之後，一直到走進家門的這小段路，我和小雨沒有遇見任何人影。
喀鏘。
我打開門。
「累死啦！」
將購物袋隨手一甩，咚的一聲讓整人撲向床上。
噗碰──
我的面部朝下，整個人被棉被和床墊包圍的感覺真棒。
「抱歉，可以幫我鎖門嗎？」
「好。」
喀鏘。
「噗哈！」
聽見小雨也進來了，我趕緊將埋進棉被的臉頰拔出來。
無法理解「委託人」身藏幕後的原因，既然不出來就算了，姑且當作是他怕了我的正義鐵拳吧。
現下還有另一件更要緊的事情必須處理。
我從床上站起身，拍拍夾克覆蓋的身子。
微笑──
「妳現在可以說話了喔！」
「咦？」
我移步向前，將穿著粉紅外套和長褲的小雨往床上輕推，洗髮精微微散發的味道真香。
「我說小雨，我沒有任何想要責怪妳的意思。只是單純的疑惑想要問問妳，妳如果覺得害怕或不舒服的話，不用勉強自己回答我也沒關係。」
讓小雨在床上坐好後，我繼續努力維持親切的笑容，希望這不會讓她覺得我很蠢或很恐怖……
「妳是不是不敢和秋月說話啊？」
「呃……」
小雨低下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坐在地上的我發現沐浴乳的味道也不錯嘛。
「我想說話、但是，媽媽她看起來比較想和夏寒哥哥聊天，所以……嗯……」
「誒──原來妳是這麼看的啊。」
小雨接著開始慌慌張張的比手畫腳，哎？原來妳真的很想說話嗎？雙手上下晃動的模樣好可愛！
「還有就是，把我塞進箱子的那個人說，媽媽的思緒很敏銳，要是一不小心說溜嘴可能會被她察覺我的身分、甚至是那個人的身分，都會被媽媽毫不客氣的挖出來！要是發生那樣的事情……」
「嗯？」
小雨面有難色的吞吐。
「呃呃、雖然那個人努力的解釋給我聽，但是我聽不懂。她和我說最好不要和媽媽接觸的太頻繁……會……好像會讓我消失……的樣子。」
「……」
要是讓秋月察覺到小雨的身分會怎麼樣呢？
如果未來的秋月沒有曾經認識小雨的記憶，那麼來自未來的小雨接觸秋月會產生記憶矛盾。
記憶矛盾不可能發生，如果發生的話就表示這件事實際上並不矛盾。
如果小雨接觸秋月太過頻繁，會讓秋月察覺小雨的真身，然而實際上又不可能發生記憶矛盾。
假設小雨真的是從未來穿越回來，但未來的秋月卻不知情的話。
在秋月察覺真相之前，小雨就會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死亡。
……所謂的會消失，大概就是指以上那樣的狀況……吧。
但是，現在的小雨已經接觸過秋月了啊？
延續穿越設定繼續假設，未來的秋月擁有著和小雨相處的記憶，但她不知道此時的小雨就是她未來的女兒……所以單純接觸，不讓秋月認知到小雨是女兒的話就沒有問題。
再想下去我的頭會爆炸。
「等等，既然如此，讓我知道小雨真身的話就不要緊嗎？未來的我在幹嘛？居然沒有去阻止妳？不對，要是在知道內情的狀態下阻止穿越的話又會產生新的悖論……啊啊啊好煩喔！」
在我思考成人之後的我是不是隱居起來的時候，小雨的聲音再度傳來。
「夏寒哥哥，我之所以想見你──」
「是因為你在今年七月的時候，就已經死掉了……」
……
明天還要上課，今晚早點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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