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先是一刀垂直重斬,被我躲過,他馬上拔起插入地面的大劍,水平揮砍!我快速退開,看到地上幾根剛才還在劉海的黑毛:「跟體型明顯不符的俐落動作跟刀法,怎麼看怎麼熟悉。」
一退到五公尺外,黑影就停止動作,回歸直立狀態。
我的視線回到四處倒下的玩家,11個,從裝備判斷,都是老手。11個老手遭到擊敗,直至昏迷的擊敗,不難想見黑影的能耐。
試著發動精神力,沒有效果。眼下能依賴的只有近距戰鬥術跟經驗。我緩緩呼吸,衝刺,在他揮出第一刀前滑壘,穿過大開的胯下,右手扣住黑影左腳絆倒對手,順便煞車起身。
稍微退開,趁他起身還未站穩,跳上後背,十字固定,全力絞暈。
一股超越大象的力量把我抓起,騰空甩出,撞上殿堂邊緣,身體像粉碎一樣跌落地面,空氣全被擠出,類似臟器位移的感覺在腹部與胸口隱隱作痛。
「老天爺,名符其實的坦克。」我蹲下揉揉腹部。
「還好嗎!?」卯姒衝過來扶抱我。「果然還是太危險……」
「不,別送走我。」我起身:「這種情況常見得很。」
我緩緩靠近,五公尺處猛衝,黑影揮刀!我低身迴避,雙手抓緊刀柄,重踹膝蓋,膝撞手肘,連踹腹部、胸部、肩膀,全力迴身,利用離心力強制抽走大劍,向上跳開,拉開距離,墊起腳跟煞車著地。
卯姒摀著嘴:「武器……搶了過來!?」
「西方有句諺語:『沒有武器的劍士不是威脅(Swordsmanwithout sword is of no threat)』。」
「有這個說法嗎?」
「沒有,但我說了,所以未來會留在歷史……大概吧。」
握著大劍的手燙燙的,向下瞧,黑色劍身散發黑色能量,好幾條蟒蛇狀的黑色觸手侵蝕左手,產生類似生鏽的激烈氧化反應,皮膚逐漸鏽蝕,又熱又痛,乾枯如柴的外層片片掉落,咔嚓咔嚓。溫度不斷升高,逼人放手。
「嘖……!我看多了,知道觸手會怎樣。」我旋轉身體,對準黑影甩出大劍:「想要這把大劍嗎?拿去。」
大劍劃破空氣,直直刺穿黑影心臟。
「成功了!?」卯姒訝異。
黑影停止不動,大劍緩緩消散,被吸入本體,完全消失,重新於黑影右手實體化。
「犯規啊,裁判。」我晃動生鏽的手,甩掉鏽塊。
「果然沒這麼容易嗎?啊啊……我的孩子……」
「別急著難過,我還活得好好的。」我抿嘴,弄濕乾燥的嘴唇,每次這樣做都有助集中精神,放鬆緊繃的肌群。繞著黑影走,只見他不動如山,黑色眼窩中的光點隨我移動。
我再度突擊,他立刻轉身,大劍突刺!我及時側身躲避,抱住粗壯手臂,甩動下半身,雙腳直踏顏面——他沒有硬直,而是徒手抓住我的腳踝,朝地面猛摔!
頭部著地,暈眩感迅速接手感官。砰磅!某股力量猛擊腹部,用充血的雙眼看到黑影的右腳踩住我的肚子,他高高舉起大劍,刺穿我的胸口,舉起刀柄,將我甩向牆邊,撞碎結構,陷入牆中,身體像被釘在牆上的肉塊,軟爛無力。
卯姒衝來,慢慢將我拉出牆壁:「你沒事吧!?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別試了,我送你回去!待在虛擬空間已經6小時,這樣下去太危險。」
我擦掉汗液,抑制身體進入休克:「6小時……已經6小時,必須快回去。」深呼吸慢慢起身,避免身體反抗。
「這股意志力……這種力量……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強大的意念!為什麼?」
「玫瑰,不快回家澆水,等等又挨一頓罵。」
「玫瑰……?」
我閉起眼,強迫理智與思考路線運轉:「妳知道那個黑影是什麼嗎?」
「是的,那是我孩子身體與心靈的自我防衛。」
「防衛代表一件事。」
「什麼事?」
「你的孩子很害怕。」
「害怕?害怕什麼?」作為母親的她,一聽到此,淚眼迷濛。
「害怕回到現實。」
「是這樣嗎?我的孩子……你很害怕回到現實嗎?對不起……對不起……可是,一定得回去!」眼淚溢出冰后眼窩,結成冰晶。「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會的,卯娰阿姨。」
「阿姨……?」
「我的名字是夜真井征神。」
「夜真井……亞紀的兒子!?」
我踏出第一步:「我們錯了——11個倒下的勇者、卯娰阿姨、還有我都錯了。黑色人影是無敵的,越攻擊越強悍,理由很簡單——對病患施暴只會讓情況惡化,必須做的,是對話。」
「等等……征神!再過去會被攻擊——」
我看著黑影:「唷,那邊那個你,看起來心情很糟,怎麼了?說來聽聽。」
黑影甩動大劍,一擊貫穿腹部!身體疼痛指數瞬間飆高,冷汗直流,肌群痙攣,視線模糊,傷口處發瘋似地抽痛。小菜一碟,蛋糕一盤,我很能忍痛。
我壓住顫抖:「很可怕嗎?現實很可怕嗎?那是當然的,困在這個世界好幾年,對原本的現實疏離甚遠,誰能怪你害怕?老實說吧,外頭一片悽慘,跟戰後沒兩樣。貧富差距日益增長,個人隱私蕩漾無存,人口販賣管道猖獗,殺人直播天天上演,世界糟透了。」
大劍更用力貫穿腹部。
「還沒完呢。機器人崛起,30%人口失去工作,流落街頭,學者預計十年內世界會只剩下有錢人和機械勞力,50年內人口銳減60%。最近還有些地區人民開始吃起嬰兒,貓狗豬牛早被吃光啃盡。青少年與年輕族群無法融入社會,成為邊緣族群,無法合作也無力生存,自殺率偏高,毒品用量大,有姿色的少女就入上流社會成為富商玩具,沒姿色的少女就到處陪睡。少年成為幫派嘍囉,長相清秀的也是逃不過成為玩物的命運。這樣看來世界真的慘到翻,這還只是表面,暗網更精采。上帝在幹嘛?玩Overwatch嗎?」
大劍水平滑動,切穿右邊腰部,我踉蹌幾步,重新站穩腳步。
「即使如此。」伸出手,緊抓黑影的肩膀:「世界還是很有趣。世上有好人,一種編纂在人類DNA深處的古老編碼,名為『利他主義』的行為,正在修補一切。世上有一群人,不在乎社會多麼冷漠、不介意人們多麼殘暴,無視敵意、正視問題,付出奉獻自身擁有的一切改變世界。他們教導毒販、關心性工作者、輔導迷失的青少年,竭盡所能拯救所有人。他們擁有最強大的武器——『愛』。」
黑影止住攻擊。
「沒錯,世界的現況糟糕透頂,可是流沙中出現了黃金。沒錯,心懷不軌的傢伙到處都有,但好人更是如此。即便是黑手黨,也有疼愛孩子的父親。很慢,但情況正在改善。網路的深處是不見天日的深網,但即使是那裡,也有善良的科學家們利用隱匿特性,默默實驗不能落入危險份子手中的劃時代科技,等待改變世界的一天到來。」
我舉起手杖,對黑影發動治癒魔法:「所以不要怕,世界依然美好。」
受到治療的黑影逐漸消失,我走向發光人型:「一個人夠久了,遊戲世界隨時都能回來,回到現實的機會,可不是每天都有。很多人都在那裡,等著你。」
「你也會……在嗎?」
「會。」我點頭。
發著白光的水滴流出人型的眼窩,隱約能聽見:「謝謝。」
人型發出強光,接著一片黑,然後只聽見:「征神唷……妾身渴死囉!聽見沒?喂!黑眼圈!」
〥
早上6:34,朝陽升起,脫離遊戲一小時過去,回來第一件事是澆水,然後洗臉整理,將事發經過告訴玫兒,她有些不敢置信。
「嘿~發生這種事啊?不可思議!汝真的是怪異事件吸收體耶!」玫兒用力吸盆栽裡的水。
「那妳就是冰涼冷水吸收女。」
「正確!」
「事發經過妳在幹嘛?」
「睡覺啊,不知道睡眠對女人多重要嗎?笨笨耶。」
「妳不是女人,是玫瑰。」
她故意調侃:「話說回來~他們擁有最強大的武器——『愛』~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征神好帥好中二喔~~!」
「見人就要說人話。卯娰阿姨的孩子最需要聽的就是強而有力的訊息,那一長串的說詞裡好幾句連我自己都不信。但無所謂,重要的是對方需要推力。什麼場合說什麼話,哪怕滿口謊言,目的優先。」
「吼~汝真的很壞,一張嘴能言善道,偏偏自己也不信。不過這次妾身不相信汝完全不認同那些話,善意是真的存在,汝自己以前也說過。」
「利他主義等於投資,大規模又不期待回報的純善意很少見。」
「汝不就是嗎~?」她一臉奸笑,如果有臉的話。
「NO。」
「對了對了,那個卯娰是什麼人?為什麼汝叫她阿姨?」
「妳會知道的。」
「吼吼吼!講啦講啦講啦講啦!」
我沒理她,只是碎念:「以腦袋為主體的BCI,不對,BBI。」
「嗯?征神汝說什麼?」
「失落國度為什麼能超越現有科技,達到完美虛擬,答案出爐了。」
「什麼什麼?」
「我要出門一趟。」我打開衣櫃,拿出西裝。抓起櫃子上的卡帶式隨身聽。
「妾身也要去!」
「家裡比較舒適。」
「妾身要去啦!」
於是把玫兒放入細長玻璃試管,弄些土,插入外套上衣口袋,到外頭攔了輛計程車,鑽入後坐,拿出手機上網。朝陽的日光有種讓人振奮的魔力,好像一切充滿希望。
「征神我們去哪?」
「GENiFOX公司。」
「失落帝國的營運商?為什麼?」
「去見CEO。」
昨天忘了更新,不過似乎沒人發現,但我絕對不會說是因為在畫魔王的後宮畫到太興奮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