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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誌2018-11-27 18:37

徬徨與悲壯的回家之旅-評《奔向地球》

作者:駝鳥

  奔向地球改編自星雲賞大師竹宮惠子三十多年前的少女漫畫作品,因此故事可以說充滿濃濃的復古風氣,也有諷刺當時冷戰時期兩大陣營採取思想控制的影子。本作的創作手法有點像是製作公司BONES的另一部成名作「交響詩篇」,探討的一樣是人類與新種族和環保意識。不過這部作品不像交響詩篇說教意味那麼重,比較像是一部淡淡的編年史,沒有去預設什麼樣的未來叫作「光明」,什麼樣的未來又叫作「黑暗」,從這點就可以看得出山崎理監督試圖強調本作較為纖細的理念思維,不像少年向作品那般的熱血光明未來掛帥。當然觀點是比較少女、母性的,像是人物的相處與相知相惜,保護兒女以致於保護家園,人物的猶豫不決和柔情似水,都比較屬於女性的詮釋方式。

        譬如說,在少年向作品裡,主角當然可能會有各種迷惘,可是通常可以獲得解決:「就朝你認為正確的事去做吧!」諸如此類熱血的口號,就會出現來救贖主人翁們的徬徨,或著主角群總是可以找到一股新的解釋力量,來讓他們的旅途可以繼續前進下去。但本作不太一樣,雖然主角早早就立定方向,又經過了許多同伴的生離死別,目標就是要回到地球,可是這個想法甚至直到最後,都不是那種可以大喊一聲讓所有人氣力全滿的那種目標,不是令人興奮或悲壯的決心,而是充滿哀傷和自省的,似乎有約彌每一次鼓勵大家不要放棄回到地球的希望時,大家委屈的淚水總是要盈眶而出,感覺不到太多的生氣與活力。

  主題雖然是看得出來很三十年前的老調重彈,環繞在變種人與人類的戰爭上,不過對三十年前的那種環境來說,我認為竹宮老師的思維模式算是相當大膽。我們明明看到MU被欺凌和人類的惡毒,看到約彌他們不屈不撓的努力,但卻反而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那麼單純,沒有一面倒的正確解決方式,不是打倒了壞人大家就能快快樂樂的。

  兩種人種的衝突無法獲得解決,不只在於人討厭和自己不一樣的人種之天性,更理性的原因在於人類害怕MU結合起來:如果MU沒有一個集體意識,只是一個一個隱藏於人群中的話,那麼人類其實也沒有那麼在乎,就像是奇斯允許瑪茲卡躲在他的保護傘之下一樣。所以問題在於,人類是不願意MU和MU通婚,生下MU寶寶繁衍後代,甚至建立國中之國,最後完全取代較為低等的人類,如果進化的法則真是如此的話。我們在故事裡也看到東尼等第四代那斯卡種的確是沉醉於自己的優等之中,有想把低等生命都清除掉的這種野心。

        可是越是急著追捕MU,他們就越必須集合在一起才能保護自己,甚至最後形成了索迦這種制度,也就是不是眾人決定誰當領導者,而是最強的人來做領導者,這種強者統治崇尚力量的文化。這無疑就是一種惡性循環,因為MU越是依賴強者的領導,就越讓人類覺得他們是一群武裝暴力集團,隨時想消滅人類取而代之的,因此就越急著追捕白鯨,而補的越急MU又越害怕,越是想不斷的增加夥伴群聚在一起。這樣無限循環下去,最終就變成了人類非消滅MU不可的一個結果。

  回到地球電腦聖母的建立,是象徵著人類的墮落,彼此爭權奪利,胡亂消耗資源,最後必須建立一個絕對正確的「全意志」,也就是聖母來領導全人類,使人類不再繼續彼此剝削。但其實人類的墮落,很大原因正是來自於集體性,是這個集體性使人類產生一致對外必須消滅MU的想法;也是此集體性使得人類產生了私有財產制來方便分工與交換,然後促成了用來保護富人財產的法律,最後就是官職和專制統治的誕生。這也就是人類開始用不平等拘束彼此的開端,而墮落也由此開始了。
  
  追根究柢,人之所以會墮落,不在於人性本善或本惡,而是在於社會的組成仰賴於彼此利益的交換與結合,而這種讓團體越來越大的想法必然是由追求讓自身完善化的慾望所形成的,因為有了社會這種方便個人擴展利益的組織型態,人類才會放縱自己的慾望而墮落。也因此老子如果看到兩個後生小輩孟子和荀子為了人性善惡辯論的話,大概會大笑三聲,嘲笑他們的不得要領吧。老子:「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老子早就看出使人性墮落的原因,完全是因為社會的擴大與精細化,跟個人本質是沒有關係的,也因此只要人類的集體性停留在當下的程度,自然就不會再墮落了,這無疑是古今中外最一針見血的一段論述了。

  而MU開始依賴集團性,依賴強人政治的領導,是不是代表在某一天的將來,MU也會像人類一樣墮落,一樣的充滿不平等呢?我覺得這無疑是編劇在劇中,最精妙的一個暗示和諷刺了,從看似光明萬分的香格里拉上,在有笑有淚中,不能被忽視的黑暗面,其實也有被導演隱隱約約表現出來,這也正是呼應了原作者充滿女性細膩筆觸的一點。
  最後我其實不太了解的一點,在於為何電腦必須消除人類成年前的記憶?當然成年儀式算是一種專制的事前檢察制度的諷刺,也是對言論思想自由的一大箝制。但是人對記憶的依賴和人的墮落很有關係嗎?大概揣測的話,索迦藍所言不要輕易放棄記憶,大概也就是不要輕易放棄一個人之所以身為一個人的象徵吧,而電腦消除記憶的行為,似乎就是去除每一個人的身份,讓每個人都不為了自己而活,而只能乖乖當個社會的小齒輪的那種感覺。在此狀況下,沒有記憶的人等於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能「身為自己」的自由,那也就等於失去一切自由了。
  
  科學家為了MU是人類進化的象徵所以讓聖母不要根除它們,於是進化便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結局真得是幸福的嗎?不由得想,如果當初電腦決定移除MU因子,也許對全人類來說才是比較好的決定吧。雖然約彌在長達數十年的掙扎思考後,終於做出強硬的結論:「MU永遠都是人類!」,這無疑是全劇中最充滿爭議,可是也最智慧的一句話了。可是隨著時間的巨輪旋轉下去,究竟有沒有這麼一天,MU會開始把人類視為一種低等生物,就像人類把豬牛當成食物一樣呢?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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