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誌2018-11-27 19:58

浮生半日

   　　昨日夜裡突然被告知今天停課，我一邊埋怨哪有半夜發停課通知，早點發我就不用拼死跑完程式，另一方面卻暗自欣喜，多個假日總比沒放假來的好。

 

　　然而只有一天，根本來不及計畫任何活動，登山、郊遊太遠太累，逛街、吃飯我又太邊緣無人作陪，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那就來完成我的邊緣人假日該做什麼清單吧 XD

 

　　打開來掃了一下，決定是科博館植物園半日遊了！度過一個無所事事的上午後，我驅車前往科博館，今日天朗氣清，幾絲流雲如淚滑過乾淨的藍天，空氣清冷，陽光所及之處反而溫暖舒適。

　　平日的午後，除了帶小朋友來參觀的幼幼團外幾乎沒什麼人，走到溫室前的小路，兩邊的植栽和水源設置得十分美觀，溫室旁的園區依照台灣不同地區的植物做栽植，並且模擬出相對應的生態環境，例如海岸林區直接將珊瑚礁搬過來給植物攀附，很有意思。記得好多年前植物園仍在修整，溫室周邊都是光禿一片，怪手、砂石車來來往往，煙塵飛天，如今這裡卻佈滿生機與綠意。

 

　　進入溫室後，最先看到的必定是那些高大植物，它們的枝幹直直蔓延屋頂，最先奪得天邊那一抹日光，再來才依序由其寄生、依附者吸收，最後樹底的植物必須長出大大的葉片才能分一杯殘羹，而更底下的蘚苔只有吸水的份了。在這種超高級溫室裡，天上永遠落下人造雨，人工瀑布的水源源不絕，日光不夠會開照明，冬天太冷有暖氣，這裡的植物實在安逸，但就連它們都有階級，都需要競爭，創世者之殘酷可見一般。

 

　　明明是植物世界，我卻看出了一幀浮世繪，看來實在被人世荼毒太深。若不過度聯想，午後的植物園還是悠閒美好的，我以緩慢的步調欣賞熱帶植物在光線下搖曳生姿，翠綠厚實的葉片散發出珠光寶氣，在天上灑下來的水霧裡發亮。水流的滴答聲是神秘的語言，敲出的每個音節都輕脆悅耳，讓心神不自覺飄向遠方。

 

　　空中的雲被風吹走一朵，日光突然亮了起來，一道彩虹在水幕中出現，我雖然感到驚喜但顯得開心又覺幼稚，只好強裝冷淡，說服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時一個念頭從腦海跳出，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能因為美麗的彩虹而露出微笑？想到這，頓覺生活中處處虛假，好像一定要為了別人變得成熟、丟卻童稚，但這一切真的有必要嗎？

 

　　就因為是一個樸實無華的午後，反而能發現因平日的繁忙所遺落之物。我坐在熱帶魚類的水族箱前面，望著巨大的象魚發呆，下面的告示牌寫著：象魚最大能長到4.5公尺，重達200公斤。那實在是無法想像的巨大，雖然眼前這兩條象魚頂多只有小學生的身高，約一米多的長度，近距離看還是覺得氣勢驚人。牠們安靜的游過，跟在黑灰色魚頭後的身體逐漸泛成鮮紅，那些紅框住巨大的灰色魚鱗，在光線下熠熠生輝。當牠們轉身、擺尾的時候，身體會綣曲成一道彎曲的光，身上的肌肉快速的縮緊、釋放，產生極大的力量，能輕易拍碎人的骨頭。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象魚的每一個動作，牠們只是緩緩的、輕輕的游著，水面的波紋被光投射在水底，隨著水流的方向刻出各種紋樣，宛如森羅萬象的世界。我的身邊沒有其他遊客，遠方的兩位導覽員只是低頭看書，整個空間只有空壓機的嗡嗡聲，還有隔著厚玻璃外一點水的滴答，這些都遙遠的恍如隔世。

 

　　一陣碩大無朋的沉默襲來，有一條象魚轉過身，好像要與我對視，可以看到牠從遠古留下來的魚臉上那片薄薄的眼珠，卻看不出裡面有什麼，只是一片漆黑，不知道牠是否看見我？還是牠根本看不出我在看牠？

 

　　人就連要讀懂哺乳類的心情都顯得困難，而在進化的路途上與我們差距更遠的魚鳥爬蟲、甚至是植物，我們甚至找不到牠們的臉，解讀不出一些特定的行為和語言，那又談和理解形體以外的東西，比如心情與想法，牠們真的有嗎？我們永遠都只能透過猜想，得不到一個真正的答案。

 

　　牠緩慢地將身體轉開，甩了一下鮮紅的魚尾，再度往水箱的另一邊游去。「或許這水箱對牠們來說太小了。」但誰知道呢？對不屬於人類的其他物種而言，如何是大、如何是小，對此概念又該產生怎樣的心情，這些不過是人為牠們安裝上去，自以為它們就是這樣想的罷了。

 

　　想到這就覺得難過，與一條魚的距離可以隔著一片玻璃，也可以如隔著一片星系般遙遠，可以說剛剛是與一隻外星怪物對視也不為過，而人與人之間又何嘗不是？連平常的對話都可能產生溝壑，有相互不能明白、聽不懂的情況發生，若展現出全部的自己，多少人會被你這位外星人嚇跑？

 

　　我站起身，伸著懶腰，想要打破這片寂靜，看了漂浮在箱中的魚最後一眼後就離開了。

 

　　走到溫室外面，氣溫一下子下降了不少，所幸太陽還沒下山，陽光舒服地暖和手腳，我為這單純的事感到快樂，不論是水族箱裡的光影紋樣、栽植在園區裡鬈曲的蕨類、寶石般住在箱子裡的箭毒蛙（雖然解說上寫因為沒有吃雨林裡的有毒植物所以無毒）、還是人工瀑布下的彩虹都讓我覺得開心，在一個人的午後，我沒有必要為什麼而活，可以再度做回平日不小心忘記的自己。

 

(ps.這個箱子理論上要有很多隻箭毒蛙，但我找10來分鐘只照到一隻QQ，有興趣也能找看看在哪，燈太紅了，超級難找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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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 2018-11-27 20:13珀伽索斯(Ama)：
  介紹魚，感覺就像在講你一樣XD
  有假日出外走走也不錯，至於後面的劍毒蛙，
  好像在左邊葉子的葉子中間上有看到一隻，
  還真的不好找。

  2019-01-05 16:24鈔票裡的魚：對呀~~希望假日更多一點XD
  
  不知道我是在漂流還是在奮力游水ww
  就像魚一樣，我也搞不懂我想什麼XD
  所以才有這樣的筆名~
  
  我當時看好久，也只找到兩隻，箱子太大，青蛙太小~~

• 2018-11-27 23:24大漠倉鼠：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看著人們像沙丁魚一樣上下火車，他們低著頭、懷疑遠方的人在框框裡說出來的話是否真誠，抬起頭、質疑眼前的景色是否真實，亦或是閉上眼、試圖看清自己和人生；放眼四方、每個人都在抱著懷疑的眼神看著彼此，用各式各樣的方式試著證明自己活得快樂、用形式各異的成就來證明自己活得精采，說出來、彼此比較爭吵，不說出來、放在內心自我掙扎，於是放逐自己四處尋找答案，像條脫隊的沙丁魚茫然又害怕、又覺得回到團體也沒比較好，逐漸地、持續地被大海吞沒，誰也不會想到——魚是活在水裡的人、人是活在空氣裡的魚，彼此羨慕著對方又沒有必要。

  2019-01-05 16:46鈔票裡的魚：人的矛盾與複雜，從眾與獨立，迷茫與豁達，一切都是在證明自己在這裡，是真正存在的生命。個體追循著群體性，因此構築社會，但全然一體又讓人害怕失去自我，分分合合的思想，尋尋覓覓一個能讓自己過得舒適的終點，到了那裡，我還存在嗎?還是路途上的迷茫、苦痛才是人活著的根基?
  
  魚看不透人的行為，人也讀不出魚的想法，但在一段時間裡，生命擁有交集，看見不同於自己的事物，眼神迷惑、身軀傾斜，卻也品嚐到新的滋味。在不停地看見之後雕塑自己，削掉不喜歡的、黏上喜歡的，一刀一刀，不能太淺也不能太深，濃厚七情六慾只是剎那、當時的邏輯想法只留在那個年歲，這不停改變、不停邁向完整的，或許才是人。

• 2018-11-29 12:31小刀：
  我也去過植物園，聽著水聲，享受大自然芬多精，顯以為來到熱帶國度，很高的溫室，有上百種植物聚集在此，都市中難得一見的頗有規模植物園，走出去即是車水馬龍，落差相當大，那時我心想，如果我有錢也要自己製作個植物園獨享，只有真心好友才有資格進來喝茶吃點心歐！

  2019-01-05 16:57鈔票裡的魚：哈哈哈，好棒的想法！小刀哪天真建了植物園，我一定要去看看XD
  
  是呀~台中科博館植物園的周邊步道也是都市裡的淨土，那一天我有在旁邊繞繞，一面假山上種滿了台東蘇鐵，再往上看除了藍天便是大廈，我在陰暗、茂密的人工森林裡，眺望著原始的植物與現代文明，產生一種恍惚的感覺，不知身在何處~

• 2018-12-19 10:27+9神聖騎士卡：
  「我的邊緣人假日該做什麼清單」XD，我列的話應該是Happy的吃雞一整天，天阿好墮落。
  
  「明明是植物世界，我卻看出了一幀浮世繪，看來實在被人世荼毒太深。」
  哈哈，雖然如此，不過也可以換個想法，高的樹木看似佔據陽光，低的樹叢必須大葉，但他們在各自的位置、過最適合的生活，沒有高低之分，一旦置換了位置恐怕雙方都不舒服。
  
  就像天空中的大氣，有各流層之分、溫度壓力各有千秋，沒有高低優劣，僅有適合與不適合。
  
  特別喜歡「水幕中的彩虹」這段心路轉折，外界的種種景象顯示照應我們的內心，讓我們能發覺內心深處的疑惑和被忽略，我想出遊最棒的事情莫過於此。
  
  然後我也超喜歡你盯著象魚看，眼前雖是活物，但他的生活與你毫不相干，甚至也沒有在看你，周圍寂靜無聲，甚至水底的黑暗剛好凸顯他的完美，但此刻的寧靜中，你的眼裡心理只有他，純粹的欣賞著他的生姿。
  
  這種魚可以長這麼大，我有點怕怕的感覺。XD
  很像紅龍
  
  這段際遇寫得彷彿在林中見著老虎，與之眼神對視，心中千思百轉，對了，有少年Pi裡面描述到與老虎眼神對話的感覺，我很喜歡。
  
  「在一個人的午後，我沒有必要為什麼而活，可以再度做回平日不小心忘記的自己。」真是太美好了...

  2019-01-05 22:07鈔票裡的魚：吃雞一整天也不錯啊XD 魚也有過整天躺在床上，看書、滑手機的假日~~
  
  各司其職，每個生命在自己的位置上，的確很完美，但就怕有人不滿足，應該說世上在某一個瞬間或許存在每個生命的最適解，但在時間流動的過程裡，環境變動下，生命需要的資源也不停改變，總是會發生大大小小的衝突，永恆的樂土可能只存在於時間之外的虛幻中。
  
  而我們就在這樣的變動裡追尋當下最適的生活，必定有競爭與摩擦，想要的東西永遠不在手中，總是不滿足現有的事物，慾望帶人築夢。
  
  是呀！見識平日中不曾見過的事物，特別能映照自己很少關注的內心~所以我有空會盡量出外走走，或是做我平時不會做的事，不然時間就好像停滯了一樣，總是會懷疑自己是否正在往前。
  
  哈哈，我到現在還沒看過少年Pi，改日有空一定要找個時間觀賞它才是XD
  神聖大哥也描寫的很美~
  
  我的這種行為應該被常人認為是腦洞太大，想太多XD 但我真覺得每樣東西、每條生命都值得花上時間去觀察、感受、書寫，對我而言，紀錄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就算我不明白那些東西每個面向的本質，但在那個當下的感受被我認定為有價值的，我喜歡將它們收藏起來，在未來有空的時候取出來欣賞、把玩~
  
  是啊~繁忙中的優閒時光，一刻值千金呢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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