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這位神秘的光頭學弟拋下那個倒地的傢伙離開小巷，移動到兩條街以外的便利超商。我們買了些關東煮和熱狗，坐在超商內的座位享用。
我被他言語敷衍著半推半就來到這裡。我沒打算把事情鬧到報警，可也想知道他到底在幹嘛，所以就跟著來了。不然他總是一副不在乎的飄泊笑容，如果我不跟著他離開那裡，他好像就什麼都不會說。
「學長你叫我小軍吧，大家都這麼叫我。軍是軍隊的軍喔，那是我名字裡其中一個字。」
「是嗎？那麼小軍，你在那邊幹嘛？不管我怎麼看，你都是在搶劫。你知道最近的連續搶劫案吧？」
「知道啊，不過我搶那傢伙是因為他前天在學校裡聯合幾個人揍我要我把錢包交給他們，我只好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順便給他一點教訓了。」
小軍說得好像是拿百元紙鈔買餅乾就該拿回找零一般理所當然。他的語氣過於無所謂，反而讓人看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又或著是胡謅撒謊。
「是嗎？那你怎麼會被他盯上？」
「因為我這顆光頭吧？那傢伙之前就常嘲笑我這頭，我有次當他朋友面前賞他一巴掌，他才會不甘心找人搶我錢吧。其實就是想滅我威風，拿錢只是順便。」
小軍撫摸著自己那顆頭，表情有些複雜。為什麼他會露出這種表情？
「那你怎麼會留光頭？不得不說這很特別。」
「我也不是喜歡才留這髮型的。你看，這裡。」
小軍將頭湊近我眼前指著後腦杓某處，那邊有個縫針處理的傷口，真嚇人。
「這是我爸揍我的時候推我撞到桌角留下的，那時候還一直流血呢！為了處理傷口醫生只好把我頭髮剃光。從半個月前我就頂著一顆光頭，結果就被那個混帳盯上了。」
「哈啊……」
小軍的語氣像是在說書一樣平淡沒有感情，我無法代入這故事之中，也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在那之後的唯一好處是，我爸終於不再打我了。就算他真想動手，我也會反擊。反正就是這樣吧？學長你有沒有上過那個凸眼魚的課？常常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的那個女的。」
「喔，她啊。我有給她教過啊，教化學的那個對吧？」
小軍說的是我一年級的化學老師，這位年紀四十以上的女老師很愛在課堂上講些老生常談的大道理，罵學生的時候眼睛都像是要脫框而出一樣凸起，凸眼魚就是一些學生暗地叫她的綽號。我雖然不會這樣叫她，也覺得這綽號很好笑。
「她不是會講你怎麼對待人、別人就會這麼對待你這句話嗎？其實我一直很不諒解這句話，畢竟我以前想跟我爸好好說話都沒用啊，他只會不耐煩地罵我或直接動手揍人。可我撞到頭剃光頭髮那天忽然明白了，要讓這句話成立，我自己就得用別人對待我的方式回饋給對方才對。一昧委曲求全，只是無濟於事。所以我學會朝我爸揮拳，也懂得反擊中傷我的人。現在我感覺人生快樂多了，因為我之前根本不是用正常的方式過活的啊。老師有時候說的話還真的很有道理呢，只是他們往往只講結論，我以前太笨了才聽不懂。」
「哼嗯……是嗎？」
半夜聽個素昧平生的學弟述說自己的人生觀，真是讓人提不起興致。搞不好他說的話全都是假的，只是騙我好讓我不跟別人說他搶劫的事罷了。
「學長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信。放心，今晚的事我不會跟別人說。」
「謝謝。」
小軍拿關東煮的紙碗想跟我乾杯，我苦笑一番拿起紙碗跟他對撞。當然，我們兩人都沒把剩下來的關東煮湯一飲而盡。這湯可是燙死了。
聽小軍說完故事，我們東西吃得也差不多了，我們很快就在超商門前訣別各自分散。
雖然小軍的作為很可疑，可他年紀比我還小一歲，不管怎麼看都不會是阿山的大哥。他不可能會是阿山要找的人吧？我很快把這晚的事摒除於線索之外。
事後回想起來，我的判斷未免也太武斷天真了。而這對關乎這件連續搶劫案的所有人包含小軍在內，都不是件好事。
＊
結束驚喜連連的週六、度過窮極無聊的週日，終於又到了上學日開始的星期一。
我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麼期待上學，簡直是瘋了。為什麼我現在會覺得假日這麼無聊，幹什麼都提不起勁甚至有些煩躁？馬上就要寒假了。再找不出原因，我看我會瘋掉。
「學長——」
校舍前面，小欣甜膩的聲音再起。我想這女孩也是我期待上學的原因之一，寒假開始我們就不會見面了吧？雖然小欣找我去動物園過，在那之後也沒有其他邀約，我更是被動沒有作為。我想是我太不中用了，我們才沒更進一步發展。
「學長假日做了什麼啊？我這兩天都留在家裡不敢出去，好無聊喔。」
原來小欣也會怕連續搶劫犯不出門啊？明明家裡沒大人還是這麼自律，想必她是真的有所警惕，這好像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這起案件對我周遭人造成影響。
「星期六我跟朋友去健身房玩，可其他時候一樣覺得很無聊。」
不過，我是平常窩在房間裡玩也能自得其樂，這兩天卻是倍感無趣，我沒說得那麼詳細。
「不知道警察什麼時候抓得到人耶，好頭痛喔。這樣大家晚上怎麼敢出門？」
「嗯，希望他們能早點逮捕嫌犯啊。」
這是我的真心話。我根本不在乎阿山的委託是否能夠達成，只是置身事外似地希望這讓市民人心惶惶的案件能早日終結。
「不過我們郊區那一帶好像還沒有人被搶過，所以還算可以安心吧？」
「是這樣嗎？那就好……」
因為小欣好像真的擔心受怕，我不禁分享前陣子得到的情報，所幸她稍微寬慰了些。
要是我有認真看待這起委託和阿山的分析，就不會做出那麼輕率的發言了吧。日後一段時間，我都為自己這時的發言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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