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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撇、勾,圓、銳。
或鑿或鑿,而後進展至濡墨以劃。
從象形文字發展至文字,無疑於文化及知識技術等的傳承有著極大的助益。
或是經驗與技術的總結,亦或是針對各項事物與歷史洪流一隅的記載。
撰著書籍的人無疑是剖開自我無私的傳教者,將智識的焰火向它方佈散。
阿卜杜爾阿爾.哈薩德,瘋狂的詩人,亦也是其中一人。
不過他那一筆一劃所記下的,是他的文采,是他的浪漫,也是繆斯女神賜予他的靈感與榮冠。
刨解著血肉之內的靈與魂,透過於腦海中激盪出的花火而振筆疾書,將那負著最是沉重亦也最是輕盈的靈魂雋刻組構。
同樣的字與詞,以不同的排列組合,卻能令諸多擁有不同生命體悟的人迸散出不同的體悟。
無論涕笑、憂愁,他將他人生中每個深有所感的瞬間記成了文字,偶爾自己重溫,亦也喋喋不休的想向他人分享自己的人生。
直至那日。
靈感來了。
無數地、無數地文字,千萬個、億萬個、兆京垓數個字詞,仿若逐漸對應至破解位的密鎖碼,瘋速地轉換,在最適妥的位置安身下來。
哈薩德並不明白,這不是他的人生、不是他的體悟,也不是他所想要記錄下無可取代的經歷。
但這一切就這麼失控地操使著他的身軀,不斷地寫啊撰啊,滿腦子爆炸的字詞令他發狂與頭疼不已,他非得要將這些文字寫下不可,這是他此時此刻不得不為之的絕對使命,至少他是如此深信著。
「……啊……我……?」
漆黑的虛靈。
甚至還沒有完整的型體,隨時都會逸散的脆弱,卻在一名黑眼圈內眨著血絲之瞳的男子不停地書寫下,一點一點的更有存在的實感。
祂坐於檯旁上、窗簷下、席榻間,默默地守著那看不見自己的男人,將自己的生命燃燒在撰著書籍上。
偶爾過於郁烈的死者之息召來無數亡者的手,如若將生者當成自己脫離死亡的救命稻草,穿過了死靈的至淵,想要將這男人給拽下。
卻被祂給慌張地衝上前去拍開了。
祂甚至不明白自己存在的理由與意義,僅只是毫無道理的對撰著書的男子有著微妙的感情,想要守著他直至那本書完成的末尾。
快了。
就快了。
祂按著自己的胸口,祂明白伴隨著每一個字詞的組構,都令祂身軀內的某一個巨輪被層層堆砌起巨大的能量,而祂就快要能夠完全驅使自己的身體了。
於是夜幕淡去,晨光灑落,在那筆劃聲最後一唰而後,迎來了死寂的寧靜。
喘息。
哈薩德抿了抿乾澀的唇,陷凹的雙頰顫抖著,神色驚懼地望著眼前那本書籍,接著探出乾瘦的指頭,飛快地翻起自己的著作。
一頁頁映過他的雙瞳,卻只讓那與黑眼圈對比下慘白的臉色更加駭人。
他很明白自己根本不具備書中所記載內容的知識,但撰書的這些時日以來,他卻滿大腦的充斥著這些內容,幾乎一刻也無法忍受的不得不將它們寫下。
他腦海中閃過唯一可以明確說明此現象的詞彙──『著魔』。
探尋內心無限可能性的創作之人,亦有可能恰巧應上了非現世之物的呼喚而使肉身被喚至異世,也有可能被對方吞噬了精神,成了他們於己界的代行者。
這本書記載著如何操弄死者靈魂的魔法,無疑是腦中那非自身所能理解的聲音所呼喚並驅使他去完成的。
「……Al-Azif!」
意為昆蟲的邪惡鳴叫聲。
卻也可以解釋成惡魔之吼。
「那是……我(書)的名字麼……?」不知何時成了擁有真正現於此世實體的祂,一把攫住了哈薩德的手腕。
腐亡的氣息瞬間啃噬的哈薩德的手腕,僅是一眨眼的瞬間,自手腕開始像是老了數十歲一般的又乾又皺,開始發黑發紫的像是浮腫的屍體。
淒厲的慘叫,哈薩得驚恐地掙脫了黑影的抓縛,頭也不回的踉蹌逃出。
「……Al-Azif……Al-Azif,我的名字……是阿爾.阿吉芙!」
桌上的牛皮封面以剛才吞噬的鮮血──
橫、豎,撇、勾,圓、銳,勾勒出了Al-Azif。
「那麼,接下來,該如何蠱惑其它人來閱讀它呢?」阿爾.阿吉芙坐在檯緣上,發出幾聲詭異的呵笑。
這是,沾染著亡者之息,受死靈界的亡靈所誘使下撰出的死靈之書Al-Azif,誘使人們閱讀,引領人們死去的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