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我和賽菲爾對視,四周沈默而尷尬。
「妳、妳怎麼在......不對,請忘記剛剛的.......啊.....」
賽菲爾的臉上ㄧ陣青ㄧ陣白,似乎是想掩蓋剛才的失態,卻驚慌的無法整理思緒,最後放棄地垂下翅膀摀住臉。
「...如果是無法啟齒的事,那麼我就不問了」
看到他這樣六神無主,我歪頭想了想,決定收手準備離開。
「等等,別走!」
「......」
我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他,在黑暗的房間裡,他頹喪的樣子顯得十分渺小。
「......其實這才是我真正的樣子.....其實我,總是帶著好王子的面具......」
他用顫抖的聲音輕輕說著。
「那張圖畫著的就是地之國的王子......曾經,我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是我離家出走的時候認識的,我們過得很開心,在我被帶回城裡後依舊覺得那是一段目前為止最快樂的時間...然而......」
說到這裡他就頓住了,好像在強忍什麼ㄧ樣握緊了拳頭又鬆開。
「然而,在當年的邦交復活祭上,我們又相遇了.....但是我們明明不能,卻什麼也不懂地想站在ㄧ起,就害得他的兄弟被定罪處決了.......」
我很吃驚,沒想到就算貴為王子,也會遇到這樣不合理的事.......
「所以...天之國與地之國的關係就惡化了?」
「並不是惡化....是本來就很差,但因為這件事情導致原本還能有些微交流的地之國徹底與我們斷交......我覺得很對不起國民,於是便扮演起偉大的王子來減輕罪惡感.....我甚至......連特洛伊梅亞的公主都拿來利用,好不容易才又創造了復交的契機......」
說到這裡,賽菲爾將臉埋在膝蓋間,顫抖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孩子。
「可是......如果大家知道了我是這樣的人,應該會覺得幻想破滅吧.....妳一定也覺得我很沒用吧.....」
賽菲爾的最後那句話不是問句,而是充滿肯定。
看著這樣的賽菲爾,我想起在陰陽寮的一些事情......在那裡我必須扮演「正常」的人類,嘗試將陰陽師們所說的「那個如妖狐般的樣子」給排除,行為不能有一絲一毫眾人所認為的「不正常」,然而那樣的結果最終還是帶來了痛苦......不然我不會在這裡,不會遇見這個和自己相像的孩子......
但,明明都這麼努力了,國民還會不諒解嗎?我想是會懂的吧......只是仍然會希望王子依舊是他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那麼賽菲爾呢?有誰會在意他的感受?
「是啊,確實是超沒用的。」
光看現在窩囊地縮在牆邊的賽菲爾,真的是超沒用的,可是...
「但是你所做的那些努力就可以無視嗎?你所做的那些不是正在彌補....正在解決天之國和地之國之間的問題嗎?那這樣的話人們又為什麼要責怪你?」
他抬起頭,驚訝的睜圓了眼睛直直看著我。
「總是戴著面具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人類不就都是這個樣子嗎?你現在看到的我是個普通無害的女子,然而在其他地方誰又能保證我不會變成一隻害人的妖狐?能夠同時擁有各種樣貌的生物,這就是人類......雖然我討厭人類,但你真是的樣子,我並不討厭......」
面具這種東西說穿了就是表面功夫,賽菲爾這麼做是為了國家跟自己的過錯,而我,則是為了保護自己。
「妳...妳這是......」
他張嘴似乎是想講什麼,話語卻卡在喉嚨中,最後他放棄似的笑了,整個人看起輕鬆許多。
「我還以為妳會說討厭我,結果是訓了我ㄧ頓......」
賽菲爾的翅膀還在微微顫抖,看起來我的「超沒用」確實是嚇到他了。
「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我嚇到你了......」
「我沒有被嚇到,只是......覺得很驚訝......妳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他直視著我,帶著一絲期盼,沒有偽裝......這個人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才會對我這種來路不明的人產生期待?看著這樣的他我覺得好難過,我們都是籠中之鳥,被困在名為偽裝的籠之中,差別只在於我是不受人信賴的妖狐,而他,是受人期待的王子。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惡魔,但此時此刻,以往憎惡任何人類的我,卻想要相信這個人......
如果將事實告訴我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那樣就可以了。
「嗯,真的是這樣......你是人類吧?是人就會犯錯,所以重要的是如何解決錯誤造成的問題,而人類也是很會偽裝的生物,這一切都是充滿不確定性的,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你是你......你就是個沒用但會勇敢面對問題的人,這樣的人我自然是很欣賞的。」
他聽到我這麼說,似乎是確定了什麼安心地笑了,然而看見他笑,卻換我愣住了......
原來他也可以笑得這麼沒有戒心?
「遙凜殿下.....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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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個禮拜賽菲爾有事沒事就會跑來找我,有時是在城裡散步,有時什麼都不做,就只是待在一起,但更多的時間是在喝下午茶。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從沒出過城的我受到賽菲爾的邀請,他說有個地方想帶我去看看後就小心翼翼的抓著我出了城。
「賽菲爾.....就這樣出城沒問題嗎?」
「嗯,下午的行程我全部排開了」
「啊...嗯...」
說不出口的是我的疑慮,以前被限制行動慣了,像這樣到處亂跑真的可以嗎?
我偏頭偷偷看著賽菲爾,他似乎心情很不錯邊走邊哼著歌,翅膀也在微微拍動,很快的我們到了城郊的一座花園,花園在島的盡頭,放眼望去周圍的雲朵、底下的大海通通一覽無疑,我忍不住放開他的手跑到島邊望著開闊的景色。
第一次見到大海,我眼睛放出精光,耳朵跟著底下大海的浪花一起晃來晃去,海浪的聲音輕輕柔柔相當令人放鬆。
「賽菲爾......海!下面是大海!而且這裡超漂亮耶!風吹起來很舒服.....你怎麼了?」
因為沒有回應,於是回頭一看......賽菲爾居然盯著我發呆?於是我一蹦一跳的到他面前抓著他的袖子。
「啊...不...沒事,妳...加上這樣的景色美得像幅畫,我只是看呆了而已!」
賽菲爾摀著臉別過頭像是在掩飾什麼,就在此時他的翅膀又再度微微拍動起來.....等等,先不論那個看起來害臊的動作,拍翅膀好像都是在他開心的時候耶......難道這傢伙其實是個情緒寫在翅膀上的人?
「走、走吧!來這裡!」
似乎是不想再被追問,賽菲爾開始帶著我往旁邊的高地走。
「怎麼了?」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
他將手指放在唇上,然後指引我往下看,太陽逐漸西沈,夜色漸漸燃黑了整個花園......
突然,有個東西動了,接著四周漸漸被螢光點燃,花園裡出現了大量帶有螢光的蝗蟲,一隻一隻往天邊飛去,就像一條星星組成的河川一樣。
「這是這個季節特有的景象,春天一到這種蟲就會點燃自己的翅膀,乘著風飛向北...」
「燃燒自己的翅膀飛翔?」
「嗯,夏天時在花園產卵,然後春天時飛走.....將自己的翅膀點燃,然後逆風而行......有時候真的有點羨慕呢......星之蝗蟲無憂無慮過完一生,在生命的最後進行一次燃燒,讓眾人全都記在心底......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這樣做呢......」
「可以啊,只要完成天之國和地之國的復交,你就名留青史了!」
而且王族想要在歷史上留下紀錄應該是跟呼吸一樣簡單的事情,看著眼前的景色,我不禁也羨慕起蝗蟲來了,無憂無慮、沒有人會給你標籤,也不需要偽裝什麼,甚至在生命的最後還能給予一次震撼。
要是我想,我辦得到這樣的事嗎?我不知道,但看著那些蝗蟲,就覺得當初放火燒山的自己似乎非常可笑...我怎麼會以為如此就能給予陰陽寮震撼呢?直到劃傷她跳下懸崖,才能觸及這些蝗蟲的十分之一吧......
我苦笑著看向身旁的這個男人,發現他又在盯著我,一個不小心視線對上,他便回以微笑。
「妳喜歡嗎?」
呃那個......賽菲爾殿下請問你在問什麼?突如其來的問句讓我一愣,想了大概三十秒才會意過來是在問眼前的景色。
「嗯,我很喜歡喔!」
看到這麼稀奇的生態景觀,我覺得相當新鮮,而且這些都是以前的我所不能及的......喜歡!當然喜歡!超喜歡!!
賽菲爾笑著點點頭,背後那雪白的翅膀第三度小幅度的拍動起來,接著我們就這樣並肩看著,直到蝗蟲們的火舞結束後才緩緩回城。
回到城裡,賽菲爾很快就接到下屬遞上的公文,我們互道了聲晚安後他便匆匆離開,雖然離就寢還有段時間,但今天應該是連晚餐也見不到他了吧...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感覺有點寂寞
......不想他離開?
或許,是因為這個人和我如此相似,又或許......是這個人給了我總是得不到的溫柔?
搖搖頭甩掉這個奇妙的感覺,我決定先回房休息。
然而事情就是發生在這個時候,我甚至連靠近的腳步聲都沒聽見,一瞬間便覺得後頸一陣重擊,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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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章大概講到主題的核心部分了,雖然看著好像看不出來?(被打
在寫這篇的時候其實我是很難過的,我以前也曾經偽裝過,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以看到賽菲爾提面具的時候,我是覺得這不完全是面具,而是偽裝......和迪翁的那件事給他傷害很大,大到他想將這個傷口藏起來,用笑臉去面對,用表象去防止傷口惡化,然後想辦法彌補
然而這樣久而久之,大家就不認識原本的他,甚至認為他的樣子就是他原本的樣子......記得太宰的自述性小說人間失格就有顯示,長期的偽裝造成了他懷疑性的人格,最後導致天天想自殺的結局
是說,其實賽菲爾的另一部分應該仍然是個孩子,應該是由偽裝的表人格保護起來的那個受傷的孩子,所以在他的官方個人故事裡才會常常出現霸道又無理取鬧的一面,就只是胡亂索求
至於遙凜,目前還正被過去束縛著,到了後面應該會慢慢比較少提陰陽師的事情.....大概吧(被打
以上,感謝大家的觀看~
順便來預告一下,下回就要狐狸烤天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