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風停,才知寂靜複雜
「……」
環顧了一下店面,再三確認老爸還待在二樓後我這才敢把阿實請進店裡來。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隔日阿實一早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店裡,喘吁吁的告訴了我不久前聽來的漁會動向。
「就是說那些老芋頭還是嚥不下那股怨氣,所以決定明天就要拖著鎮長去縣府前面抗議啦……」
不過漁會的大哥們也不僅是意氣用事而已。
聽阿實在來之前的電話裡有提到,幾天前漁會收到線報,縣府稍微對開發案的內容做出了不小的調整。不僅建築物本身的設計有所更替,甚至變本加厲的將平面的餐廳擴增成挑高三、四樓的樓房。
先不說新的建案適不適用原本的環評。光是看到這樣的異動,眼睛還健全的人大概都看的出來,這根原本與說好的主題餐廳明顯是兩回事,海灘的開發案完全走向了別的企劃內容。
「這件事已經被證實了嗎……?」
他一口喝完了我不久前遞給他的瓶裝水,整個人累倒在工作檯旁的木椅上,「就是因為被證實了我才匆匆忙忙跑來找你啊……」
……看來芠方的調查內容更進一步的確認屬實性。
前幾天的同時,我也收到了一封署名咖啡館的牛皮紙袋,裡頭僅放了一份簡略裝訂的公文。
概略的翻閱之後便確定是前陣子我委託芠方的東西。
──將0.997公頃建築基地與海水浴場分割後繼續進行開發。
在公文裡,有一行字我不管怎麼反覆思忖就是得不出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要刻意分割其用地,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想到這裡我便不禁也面露難色。
「怎麼感覺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我在嘴邊咕噥著。
「那麼事情發展到這般田地……阿偑,你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也只能按原定計畫進行了。」
「嘖,不如……我明天跟著漁會的大哥去縣政府,有什麼事我再傳訊息給你。」
「……也好,還麻煩你了。」
「都上了同一艘賊船還客氣什麼。」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賊船嗎……」
我苦笑。
當話題到一個段落的時候阿實的手機突然響起,他只是看了一眼撥來的號碼臉色便有了巨變。
「……李大哥,怎麼了,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
「……?」
「沒有搞錯吧。」
阿實的臉是越聽越臭,到一個段落的時候甚至整個人氣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幹。」
聽到最後阿實終於忍不住低下頭爆了粗口,隨後面露難色的掛掉了通話。
「那群台北俗太過分了!」
「怎麼了嗎……?」
「上次那些人不是帶著機具來海邊放了嗎,」說著說著他差點氣得把一旁的凳子拿起來摔,「那些台北俗簡直是畜生,原本以為它們的話還能聽,沒想到跟屎一樣。剛才李大哥去巡視的時候看到海灘又給人挖的坑坑巴巴的,這一次誇張到簡直就是給狗啃過的沒兩樣。」
「是開發案的預定地?」
他氣憤的點了點頭後繼續抱怨。
「而且漁會的人去調閱監視器,結果原本好端端的監視器拍出來的東西不是黑的黑就是壞得壞,根本沒法找到任何的脈絡。」
「……」
聽到這估計阿實跟我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了個底。
「……那我人先趕過去,有什麼狀況我會再傳訊息給你。」
「嗯,我知道了。」
伸手捏了捏眉心,阿實帶著和來此相同的神色離開了店裡。
只是的安靜時間並沒有多久,我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阿偑……」
聽到老爸這略有沉重的口氣,我心想,接下來肯定沒好事。
「我是沒有偷聽的習慣啦……只是吼,剛才真的有點大聲啦……要人不注意真的有點難。」
「呃……」
我拉下眼,無奈地嘆了口氣,畢竟在這種狀況下乖乖默認總比越描越黑來的好。
「別那副樣子,我反而慶幸你能出手幫忙這起事。」
「?」
總感覺……突然之間跟老爸的立場莫名的被調換了,一時我甚至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是不曉得你有什麼打算……但身為你的父親,我有必要把話先說清楚。」
老爸深吸了口氣,一副正準備勉強著自己,說些不適習慣的話似的。
「……」
「加油。」
「什──?」
在一陣凝重的氣氛裡,老爸莫名地說出這句話害得我腦子一時間全白了,直到過了好些時間我才又能重新開口。
「你是……吃錯什麼藥了嗎。」
「唉……說那麼多還不如總結一句還比較不會尷尬。」
不,這樣我反而更感到莫名了
看我一臉疑惑,老爸的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自己的兒子要靠雙手拯救家園,我開心都來不及了,還有什麼理由要阻止你呢。」
他一臉心滿意足的坐上了辦公桌前的躺椅上。
「看來果真虎父無犬子啊……木匠的孩子果然能想出一套自己的解決方式。」
……前面那句話就算了,後面那句我還真沒聽過有這樣的說法。
「幸好我沒有遺傳到你那糟糕的部份……」
「少嘴硬。」
雖然我嘴上講的難聽,但其實心裡還滿慶幸有這樣的家人。
無論是支持我為了追求理想而重考大學,還是制止開發案這件事,老爸總是這麼的挺我。
「對了,我想是時候把那個東西交給你了。」
他彎下腰從辦公桌的下方拿出了一個邊框精細的木盒子,拍開了積在上頭的灰塵,蓋子的上頭刻著的就是老媽的名字『絮』。
「這是你老媽原本是準備等你長大了才打算給你的東西……可二十歲之後你就一直沒有機會回家,所以我自然也沒能把它交給你了。」
我將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並推開了它。
「手鍊?」
木盒裡擺著兩條作長短不一但工精細的鍊子,以及一張手寫的卡片。
「阿絮特別做給你的。」
雖然知道老媽還在的時候是一名手藝高超的金工師傅,但這還是我頭一次見到她留下來的作品。
「給阿偑的勿忘草,給某人的紫羅蘭……?」
或許是因為放了好一段時間吧,卡片上頭的墨水明顯消退,加上老媽的字跡十分的潦草,所以我只能模糊的讀出這兩個寫在開頭的字眼。
這個時候像刻意賣關子說書人笑著說道:「阿偑,時間走了也就走了,字糊了也算了。但最重要的還是在於你。」
「我……?」
他伸手用力拍了拍我。
「縱使沒有理由好了。是家也好,是她也好,現在的你應該也不需要理由地去這麼做了吧。」
……為了家……為了她嗎。
──
「……」
縱使我第二次來到雨桐的房間,但我還是如坐針氈的呆在原地,深怕哪個小動作又造成了我跟他人的誤會。
上次的那隻大懶貓不出我所料的出現在雨桐的房間裡,雖然這次牠自覺了我的出現,但卻是以一臉冷淡的直盯著我看,彷彿在抱怨著我打擾到了牠的休息時間似的。
「那個……貓先生你可以不要直盯著我看嗎。」
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的覺得牠會回應我的話。
「……」
果不其然,牠老兄還是一臉冷淡的看著我,甚至有比剛才更為不悅的感覺。
我嘆了口氣。
「……你在跟貓說話?」
「呃……」
說時遲那時快,剛才跑去沖茶的雨桐恰巧聽見了那些話。
「如果覺得壓力太大的話,我覺得你可以點到為止。」
「別誤會了什麼好嗎……」
聽她一派認真的口氣,我還真不曉得這句話是真的在勸說我,還是單純惡意的玩笑。
雨桐一邊竊笑著一邊把托盤放上了合式桌,隨後將夾在手邊的牛皮紙袋丟給了我。
「信的內容我大致上都看完了……就如你所說的,裡面多半是廢話,只有少部分的內容提及了關於擴建的事情。」
「說到這個……妳知道海灘那邊的狀況嗎?」
她一臉百般無奈的點頭。
「雖然不知道是誰幹的……但這分明是種挑釁。」
只是這樣的挑釁卻沒能得以抨擊,就因為那些不確定的因子,害得所有人像是啞巴吃黃蓮一樣,有苦說不出。
「現在就是怕抗議的過程會控制不住情緒,多說了些還尚未被證實的話……這樣我們的立場可能就不妙了。」
「這一點我會再三交代,在不然有白實亦明天也跟著去,縱使有什麼火苗應該也會在第一時間被撲滅才是。」
「……就只怕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內阻止火舌了。」
「放心吧,給我捏著把柄的人很少沒能完成我所交代的事情。」
聽到她這麼說,我不禁替那些給雨桐捏著把柄的人捏把冷汗。
「你那邊呢。」她啜飲著茶,對我使了使眼神,「就是你說的那個公民記者的東西。」
「還在準備,但前提都得建立在事情的屬實性上。」
若無法替這一切找個有利的證據,那麼種使我做了多麼齊全的準備也都只會是一場空。
「這樣嗎……」
聽完我的話,她難得露出了微笑。
「……」
「幹嘛沒事一副笑得怪樣……」
「總比奢求貓回答你的問題好多了吧。」
她聳了聳肩,一副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似的。
……算了,總比看她擺著一張臭臉來的好多了。
「對了,藍伯父的情況如何了……?」
「沒什麼大礙,去醫院吊了點滴之後人就好多了。」
「……果然只是太累了嗎。」
她搖了搖頭否定了我的話。
「爸爸雖然很清楚自己的心肺狀況,但還是時常勉強著自己忙到三更半夜……這個性要是不改一改,身體只會更糟。」
「……真不愧是父女。」
聽到這我不禁在心中嘆道,看來有些東西縱使無關血緣,也會因為家的關係而漸漸地遭到塑形吧。
「……?」
「沒什麼……只覺得藍伯父教導有方而已。」
我的話才剛說完,坐在對桌的雨桐冷不防地朝我的小腿踢了一腳。
就當我想開口抱怨的時候,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傳來的震動。
「……」
是阿實傳來的訊息。
『我再去碼頭的時候看到前陣子出席抗議的台北俗,現在他們似乎正要往鎮長的家過去,你最好跟去看看到底在賣什麼藥。』
「那些人……?」
我想也想不透,明明吃盡了閉門羹,為什麼今天又還來晴灣找苦吃。
雨桐接過手機沒看了幾眼便嘆氣。
「又來了嗎……」
「為什麼要說又來了。」
他別開了眼朝窗外看去,彷彿正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闡述這件事。
「……那些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找鎮長了。」
「不是第一次……在抗議的期間是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他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
「前些陣子,在抗議發生之前的幾周……那些人便三不五時以會談的藉口來找鎮長談事情。」
「……是麗灣公司的人?」
「八成是。聽說那些人還一直給鎮長看些他從未見過公文與資料,似乎想要以此證明什麼,但更誇張的還是想硬塞不乾淨的東西給鎮長──」
雨桐並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不過多少可以猜出這句話的全貌。
行賄。
頓時間我有些失神的瞪圓了雙眼,簡直難以相信這種誇張的行徑,居然就這樣活生生的在自己的身旁上演。
只是,要是日後還有發生這樣類似的事情,鎮長要是能反利用這一點,搞不好就能揪住德岸的一個把柄也說不定。
「……恐怕不可能,應該說絕對不可能。」
雨桐語帶肯定的否決了我這樣的看法。
「因為要是鎮長收了那些東西,搞不好也會因此而抽不離身;現在這個社會後台越硬說話的真實性就會越高……縱使那人有多麼的爛。」
這話直白的點醒了我。因為有錢有勢的人,在賭桌上永遠能夠到對局面有利的位置。
要是忽略的這點就想以小博大,我想大概就等於無知的跳進別人設好的陷阱裡,無力的任人宰割。
如果把開發案比喻成一場晴灣與德岸的賭局,那麼我們早在最先就沒有了任何的優勢。
而且現在唯一能使喚的籌碼,也只有那些毫無根據的資料,以及尚未被拆去的房子而已。
「……」
想到這就讓我的頭不禁痛了起來。
如果芠方能夠有立場證明這一切的真實性,或許晴灣此刻的局面就不至於深陷極大的逆境之中了。
這時大概是突然閃過陳芠方這個人的名字吧,我的腦海裡突然回想起那些尚未與雨桐提及的事情。
那個時侯來訪的人,以及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對話。
如果真要把當下聽見的對話兜在一起,其實或多或少能夠得到一些結果。
第一,她原本是一間公司老闆的獨女,第二,因為一些變故她離的臺北,第三……
──這句話要建立在繼承的是人為前提。
「芠方跟自己的父親會不會是因為有什麼鳩葛才這麼說的……」
「……?」
一時聽見我這麼說的雨桐明顯有些不解。
……或許只是我多心了,且但願這只是我多心。
如果說這一切都有那麼一個碰巧,那麼就有可能出現這樣的結論。
想到這我不免皺起眉間。
「雖然這麼做可能不太妥當,但我還是想麻煩雨桐去替我找鎮長一趟……」
「這麼突然?」
「……有些事情早些時間確認總比放著發霉好,我想麻煩妳代為找鎮長查閱一下芠方的一些個資。」
「為什麼要去調她的資料。」
「……這解釋起來可能有些麻煩,但有件事情我急切地想做確認。」
「希望你是已經清楚這麼做會有什麼下場了。」她嘆了口氣,「我明白了……待會我會麻煩鎮長看看,而且我現在也有點擔心鎮長那邊有什麼情況。」
「嗯……還得麻煩妳跑這趟了。」
「不過,你那個藉口實在是太瞎扯了,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詢問鎮長的意見。」
「哈哈……是這樣嗎。」
說到這裡,雨桐不禁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你果然變得更不一樣了。」
「怎麼突然……又說起這種話了。」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雨桐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但不知道為何,這次感覺明顯特別不一樣。
「沒什麼。好了,既然都決定了就快點動身吧。」
果然,她要是能夠在坦白一點,或許就不必這麼累了。
──
在湛晴與雨桐分頭之後我前往了白大哥的書店,想再書堆中去確認另一件事情。
只是我這樣的預想在一陣碎裂聲中有了變調。
「臭小子,有本事就對自己負責啊──!」
白大哥的低吼伴隨著某種玻璃碎裂的聲音從書店裡傳了出來。
聽到這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只是一般的糾紛有可能鬧到這種地步嗎。
我有些擔心的走進店裡。
想不到那個與白大哥對峙的人正是稍早才碰過頭的阿實。
「這是怎麼回事。」
見到這副景象,我感覺店裡的溫度瞬間驟降,甚至覺得連呼吸都明顯有些困難。
兩人互相冷冷的對視著,根本沒注意到一旁慢慢站定點的我。
這個時候白大哥率先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還不走,要給人家看笑話就是了?」
「……」
阿實沒有回應,只是強忍著心中的不滿,緊鎖眉心。
「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這裡沒有你留下來的東西;縱使有,我也早就全燒了。」
「……」
他依舊沒有回應,只是吐出了一道鼻息。
見此,白大哥拉下眼簾無奈的搖了搖頭。
「阿偑,送客。」
「呃……什麼,我?」
頓時被莫名扯進的我尷尬地說不出半句話。
「算了,打擾……」
「欸,阿實你先等──!」
他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下去的意思,冷冷地丟下了道別的話,隨後轉身快步離開書店。
「白大哥,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我撐著頭,冷眼看了白大哥一眼。
「那小子今天要是不這麼白目,我也用不著對著他發脾氣。」
這一切他彷彿視若無睹的坐回櫃台裡,神色從容的拿起看到一半的報紙。
「但,你也沒有必要這樣吧──」
「我有必要。」
白大哥斬釘截鐵的口氣,一時間讓我語塞。
「因為他老媽死前是這麼交代我的,別讓他在這麼意氣用事了。」
「阿實的媽媽……?」
「他從小就是這樣,動不動就意氣用事,成了事倒無訪,但搞砸了可每每要他老媽去收拾爛攤子。」
他頓了頓。
「你知道他大學其實沒有畢業嗎?」
「不……這我沒有聽他開口提過。」
「……那看來你也不知道他讀法律系的事情吧。」
白大哥嗤鼻一笑。
……法律系。
這也難怪最初見到阿實的時候有股讀書人的氣質,原來那個時候不單純只是我會錯意。
「那小子當初說去讀法律,是因為他覺得那種東西可以確實的伸張真理;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法律這東西是超出自己想像的冰冷死板。」
白大哥像是把臉埋進報紙裡似的看著報上的內容。
「……只要殺人就是犯罪,壞人如此,好人同理。無法接受這一點的那小子,最後放棄讀了兩年的學業,氣吁吁的回到了晴灣。
「當時我還以為他想通回來了,大概也可以安安穩穩的繼承這間店。結果才見到人不到半刻,居然就說他不想再碰書了,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似的……」
講到這他嘆了口氣,倒進躺椅之後就沒有再多些說什麼。
「所以阿實才會選擇去討海嗎……」
「討個屁,就我看來他只是在找藉口逃避罷了。」
「……」
我無奈地吐出一道嘆息。
「這麼多年,我任他恨我、誤會我,只是希望能在時間的催化下改變他,讓他別要像我年輕時一樣的盲目。」白大哥大概是氣的連報紙都看不下去了吧,整個人不耐煩的起身走動。
「……」
他側過頭望向書叢。
「結果呢。」
雖然聽了白大哥說這麼多,但我其實並不覺得阿實如他說的那麼糟。
從第一次巧遇到現在,我看見了白大哥或許不曾看見的另一面。
「只是白大哥不知道有沒有想過。」我拾起了散在櫃子旁的書本,遞給了他,「台灣明明有這麼多的港口,阿實卻偏偏選擇待在這裡?」
「我並沒有想過這種事。」
白大哥的語氣突然有了反詰。
「雖然才沒認識幾個月……但如果我沒有會錯意的話,或許阿實和我一樣,是想在這裡找到重新開始的方向也說不定。」
「重新開始?」
「……雖然花了好一些時間。但他確實在你沒有看見的地方,用他自己的方式努力改變了自己。所以當白大哥說著那些批判的時候,我是聽得一頭霧水的。」
聽完我的話後,兩人頓時陷入了一陣沉默,整間書店只剩下電風扇轉動的聲音。
「用他自己的方式……」
「嗯,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會錯意就是了……」
「……」
聽到這裡,他忽然一語不發的拉開了櫃檯左側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本寫著法規字眼的厚重書目。
「拿給他吧,這是我留下來最後的了。」
「……?」
「今天若是聽別人說這些,我可能連甩都不甩;但今天換做是你這種單純的傢伙,我就姑且相信一次吧。」
「我該開心嗎?」
我苦笑。
「對了,話說回來,你來有什麼事嗎?」
「……本來是想翻些書的,但我想直接問活字典可能比較快。」
──
「結果你還真待在這裡啊……早知道就先過來這看看了。」
繞了大半圈,我好不容易在傍晚的時候找到了阿實的人影,他一個人坐在防波堤上的階梯上,面冷冷地看著眼前被夕日染黃的海面。
他略顯煩悶的嘆了口氣。
「估計那人也掀了我好一些不想說的底了吧……」
「……白大哥沒有那麼缺德啦。」
「講得好聽。」
阿實勉強著自己笑了出來,似乎想要對此一笑了之的帶過這一切。
「不過他倒是攤了自己的牌。」
「……?」
「離開前我聽白大哥說,其實當初打算開書店的人是你的媽媽。」
「媽……?」
他瞪大雙眼,不解地看著我。
「因為阿實的媽媽知道你國小的時候很喜歡讀書,所以才起了開書店的念頭。白大哥也是在和她籌備書店的過程裡浪子回頭的。」
「……但這種事情為什麼要瞞著我。」
「白大哥很清楚自己年輕時候的錯,所以他想以身作則的告訴你,別成為像他那樣子的人……」
語畢的同時,我將白大哥私藏的那本書遞給了他。
「裡面有封信,他希望你有空能把它讀完。」
翻開書的封面,阿實看著那封用牛皮紙袋裝著的信封,沉默了良久後將信收回了書中。
「不打算現在看嗎?」
他搖了搖頭
「我想等這一切落幕之後再好好去面對他……好好的。」
大概是因為夕陽緩緩降落的關係吧,我總覺得阿實的眼眶比起平時還來的濕潤。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
「……回過頭的時候記得提醒我把書還回去,不然那老傢伙又要嘮哩嘮叨的了。」
「你還是自己記得吧……當我是你的秘書啊。」
「不說我還真沒發現,你倒是滿有這方面的天分的。」
自己都管不好了還要管別人,饒了我吧。
我苦笑。
「好了好了,現在不是打屁的時候。其實我會來找你,有一部分是因為有事想請教你。」
「什麼事情?」
「我想問一些關於開發案標準的東西……」
「……?」
聽到我這麼說的阿實不解地皺起的眉頭。
「不知道你有沒有碰過類似劃分建築用地的例案。」
「劃分多份……?」
他埋首思考了一會。
「這樣的話……」
想著想阿實忽然神情有些凝重地咬起下唇。
光是看到這裡我便能明白。
「開發土地面積就會變小吧……」
「所以說如果在興建的過程中把多份用地合蓋成一組建築物,這麼一來就可以規避掉過度開發土地面積的問題,以此順利取得建照的話……」
聽到阿實的這般推論我不禁到抽了一口氣。
「這樣的話,就說得過去了。」
「嘖。幹,我得快點轉告李大哥──!」
「等等。」
我壓下了他那隻準備撥出電話的手。
「在沒能證實這件事之前,要是貿然採取行動晴灣的立場很可能陷入不利的一方。」
「嘖……」
雖然明顯看得出不甘心,但阿實聽到我這麼說也只好嚥下了這口氣。
他撿起腳邊的一顆石子使勁地往前丟去,隨後嘆了口氣開口。
「但你又要怎樣才能舉證這件事的可能呢。」
「……能舉證這件事的人不是我,而是陳芠方那個女人。」
「陳芠方……咖啡館的那個?」
我點了點頭。
「事情來到這一步,我打賭她規劃至今的劇本應該也走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欸,若你要是賭錯,晴灣可就真會退無可退。」
「……」
阿實說的沒錯。
抗議這個方法只能趨緩開發案動工,但對攔截調開發案來說成效明顯不足。
此時的我們哪怕只有一件事情,只要能夠找到證明開發商種種不實的證據,這麼一來晴灣才不至於被推下崖邊。
「……此刻只能希望雨桐能從鎮長那邊得到我預期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