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承影、宵練。
喻道三劍、商天子三劍、孔周三劍……莫仲黎聽過這些劍的名字和傳說，卻沒想過會在這個時代看到這東西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是第二世的神物，照理來說在進入「秦」之前就已經消失不見──當然，有些事物能亙久不變，但一柄不過青銅製的長劍根本不可能留存至今。
好吧，或許是他想得太多了。說不定謝維的這柄劍根本不是那存於傳說中的寶劍，而是從水溝裡撿起來的垃圾東西。你看那個詭異的螢光綠，在視野裡超級不明顯，就像是沾到化學藥劑的棒棒糖一樣噁心。
本來莫仲黎想好了很多台詞，像是「別開玩笑了什麼『請賜教』，不是任何動詞前面加請就會很有禮貌好嗎」、「難道我跟你說『請吃屎』你就會很開心地跑去吃嗎」之類的，但很遺憾的是，此刻的他真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光是讓全身的肌肉不要顫抖就已經用盡全力。
光是動一根指頭就會讓自己疼痛不已。
在謝維拔出「承影」的瞬間，莫仲黎就知道自己沒辦法了。
「莫仲黎」已經到極限了。沒有任何能阻止謝維的手段，就連要阻擋他的前進都變成了天方夜譚。
還好，莫仲黎心裡想著，還好他是一個睿智幽默帥氣成熟的男人，就像每個小說裡陷入絕境的主角一樣，都藏了幾張底牌在手。
而其中一張早已放上檯面的正是皮卡……不是，是蘇問。
那麼另一張是……
「雖然這樣光明正大的方式不太適合用在這個場合，但你畢竟是那個『莫捨得』，我也不想擊敗不在巔峰狀態的你──但很遺憾，我要出手了。」
謝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然後他輕輕扣了下握住承影的拇指，右臂急探而出。
無法看清──莫仲黎赫然發現，他竟無法看見承影的劍身在哪裡。
於是少年只好吃力的退了一步，左掌高舉。
「……反應還是很快啊，真不愧是你，莫捨得。」
謝維一擊未果……不，並非如此。
莫仲黎左掌的軍用手套顏色變深了不少，如同沾到了水一般──但味道更重更糟，那是被血浸染的模樣。
黑白髮的少年抽了抽嘴角，在謝維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的目光下，將左手的手套扯了下來。
「承影的威力可不是你那種用奈米纖維強化過的手套可以擋住的。」謝維看著莫仲黎左掌被自己砍出那至少有七公分，連一半手骨都斬斷的裂口，滿意的點了點頭，「身為曾經的屠夫商人，你不可能不知道『孔周三劍』這種連光影都能斬斷的神代古物──你不會還不肯拿出全力應付這寶貝吧？」
「……」
莫仲黎沒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的在心裡嘆道──原來連自己藏在手裡的最後那幾張牌，都被那傢伙算到了啊。
從入局的一開始，他就已經一敗塗地。
海王星、金星、土星──這才三個人就讓他亮了那麼多張牌，連苦笑的表情都很難做出來。
「哈……」
少年嘆了口氣。
捨得捨得，有得先有捨。
這是他曾經的名字，也是他不願追憶的過往。
裝瘋賣傻很簡單，但故意的，連續兩年不間斷的裝瘋賣傻──對莫仲黎來說，是有一點困難的。
或者說，他一直在學習裝瘋賣傻。他喜歡這樣的自己，喜歡這樣的莫仲黎。
說說瘋話調戲可愛的女孩子，講講廢話和同學朋友打鬧，被當作小丑或笑話都無所謂。
至少，在他身邊的人很快樂。
他也是。
但最終莫捨得這三個字成了包袱，甩都甩不掉，就比如現在。
莫仲黎眼珠子轉了轉，心裡許多念頭閃過。
在他面前的謝維微微皺眉──他將承影轉了個方向，與來自頭上的光源交錯，右肩一個微小的起伏，將承影的劍尖刺到莫仲黎胸前。
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壓、劈、截、甩──劍為百兵之君，在於其用法的多變程度幾乎是所有冷兵器之最，當然，謝維不認為自己的劍術足以和天下最頂尖的某幾個人相比，就像另一頭正在虐殺海王星的蘇問，「無疆劍」可不是浪得虛名──但至少，承影的優勢對於受過傷的莫捨得來說，是完全不可彌補的。
作為神代古物的承影，在神話中的特點就是在光下不可見──也就是說，這是一柄隱形的劍。
而且，無物不可斬──連不是實物的光影都能斬碎，
謝維將自己的肢體動作收斂到最小，就是為了讓莫仲黎無法透過他出手的方式來判讀承影的軌跡。
先前的一擊就是被看破了出手方向，所以莫仲黎攔住了。
接下來，謝維不會再犯這種失誤。
這一劍，或者將決定勝負──
「啊啊，真是沒辦法啊。」
一個有些戲謔的聲音自黑白髮少年的嘴裡響起。
那聲音有些沙啞，像是簧片缺損的單簧管短促的樂鳴，是莫捨得獨有的嗓音……可謝維聽了卻感到有些奇怪。
和原本莫捨得的聲音相比，這個戲謔的語調明顯低了一些。
「以雙重人格為題材的電影有看過嗎？藍色恐懼、隔離島、三面夏娃等等都挺有趣的，你覺得呢──不過我一部都沒看過就是了。」
「莫捨得」的左手伸出兩指，捏住了離他胸前不過五公分的承影劍尖。
謝維挑了挑眉。
「啊，雖然我剛剛提到了雙重人格，但我也不是莫仲黎的另一個人格，換句話說，我也是莫仲黎本人，但我更希望你能這麼稱呼我──」
「莫捨得」微笑。
他原本黑白相間的彆扭髮色全數變成了如雪一般，皚皚生輝的白。
「──沈易，七殺沈易。」
於是少年的最後一張牌，在一個最難受最倉促的情況下，翻開了。
－－
蘇問沒有想過海王星居然這麼能撐。
或者說，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就這麼被這傢伙給攔住。
海王星身上插滿了針管──透明的玻璃管子裡全是充斥微小氣泡的藍紫色液體，一滴滴滲入他的血管裡頭。
「……抱歉了，蘇問老師，金星有沒有倒戈一直都不是重點。」
海王星咬著牙嘶聲說道，他也是拼命了。
這一根根插在身上的藥劑都不是凡品，有著能開發人體到極限的能力，可惜副作用也是十分明顯──要能注射這些東西的前置條件，是一具能扛住劇烈痛楚的肉體，和被注射者的一條命。
海王星很幸運，他是少數能同時符合兩個條件的人。
而更幸運的是，這種一次性藥品配合他幾近不死的能力後，成了永久性的強化工具。
「少爺要的不是金星，更不是莫捨得……少爺只是想知道，兩年前莫捨得所隱藏的那個東西罷了。」
蘇問無法突破海王星的封鎖。
他的劍能斬斷這傢伙的肢體，但這一點用處也沒有。
因為海王星不要命的阻撓，他無法前進。
斬斷了，癒合。
砍爛了，癒合。
脊柱、腦袋、心臟──所有致命的部位蘇問都用劍招呼了不只一遍，但海王星就是能在短短幾秒間回復原狀，然後又一次站在自己面前。
蘇問微微瞇眼，看著四周粉碎的教室桌椅，幾絲微小的木屑在空氣中飄浮──他們一直沒有轉移戰場，整個學校想必已然面目全非。
他也知道另一頭的莫仲黎和金星陷入了危機，在謝維突入戰場的那一瞬間，作為在場最強的人，他清楚一切事態都開始往他和莫仲黎那白癡無法掌握的方向發展了。
不過──
此刻的他反倒也不急著突破海王星的封鎖，只是抬頭露出一個苦笑。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麼？」海王星有些錯愕。
「青梅竹馬永遠都贏不了天降。」
……
天空之上，白雲之間。
一架直升機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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