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團飄浮在空中的黑色物體,就像是未出生的胎兒糾結扭曲在子宮內的樣子。然後我戴上消蹤項鍊,如此一來那個靈妖就不會察覺我的存在。我拿著塭駱女人給我的槌子與鐵錐,繞過靈妖來到巨石邊。
布滿青苔的巨石,上面綁著漆著紅白顏料的粗麻繩,繩子看起來同樣經歷過長時間的洗鍊,纖維已經脆弱不堪。我找不到可以破壞這顆石頭的方法,隨便行事是沒辦法傷到這顆石頭分毫的。
「靈妖很脆弱,他們的神體亦然。破壞祂們的神體讓祂們解脫吧。」
藞比墨蘭的聲音再度出現在腦海中,我曾經在第一次遇到靈妖時有聽過。
「我當然也知道,只是這塊岩石真的脆弱嗎?我還真不認為……等等,這是?」
「你是怎麼到後面的吶?喂!我就連靠近都沒辦法,有隱形的牆壁,空氣擋住了我!真不愧是安德爾人,神奇的安德爾人。」
那個塭駱女人正她的驢車邊對我驚嘆,老實說我給她戴上這條項鍊的話,她也可以這麼神奇。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在石頭後方找到一條極深的裂縫,看起來像是長時間受到侵蝕而導致的。
果然是脆弱的神體。我喬好位置把鐵錐塞進裂縫中,然後舉起鐵鎚用力敲打。靈妖的形體一陣閃爍便朝我的位置飛來,但這顆岩石還是沒有破壞,於是我繼續敲擊鐵錐。
就在那團黑色物體衝上我的臉時,我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然後是巨大的力量試圖將我推開。我緊緊抓著粗麻繩不放,右手繼續敲擊鐵錐。靈妖在每次鐵鎚落下時就痛苦的閃爍並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不用怕,我馬上讓祢解脫。這段日子辛苦祢了,真的辛苦了。」
終於,岩石隨著裂縫碎成兩半,而黑色物體也隨著岩石的破壞而消失。
*
「你是說你是穿越那片大霧過來的?」
我看著微弱的火堆溫煮著鐵鍋中的黃色液體,滾動的沸泡中滿溢著香氣,那是一股難以抗拒的腥味,令人垂涎三尺。來自塭駱的女人用木勺舀了一杯給我,鐵杯有特殊的設計,上面有塭駱專屬的符號。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這條山路已經荒廢十年多了吧?以往通過這條山路都需要當地的嚮導,但霧中的村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沒有任何消息。」
我拿著剛才她給我的酒,手中十分溫暖,這種用燉煮的酒十分辛辣,光是氣味就能讓人微醺,這種酒只有塭駱的人才釀的出來。我試探性地喝下一口,暖熱的液體經過喉嚨時的燙熱超乎我的想像。
「還不錯吧?那可是上等品,價錢非常高的。只有法翁祝福過的酒才能有那樣的香氣,別的地方可是釀不出來的。」她驕傲地說著。
我點點頭,感受酒精的餘韻。她說在塭駱除了一般的麥酒之外還有這種特殊的酒,是用肉類釀製而成,煮熱之後的風味才是最佳,飽足感也比麥酒來的多。我聽過很多關於塭駱酒的傳聞,傳說一杯塭駱酒就能醉上三天。會有這種傳聞應該是因為喝上一口就停不下來的緣故。
「這種骨酒一定要煮過才能喝,要不然只會吃的一嘴油。原本這應該會是今年的主打商品,香氣濃厚回味無窮,但就是不好保存,一下就壞了!壞的時候臭的要命。」
其實要聽她說話非常辛苦,她的通用語說的不怎麼好,塭駱豪邁的口音就像是每一字每一句都要很用力去發音一樣,固定的幾個母音都會彈舌更讓人聽不清楚。而且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念她的名字。
「不過這不是現在最需要擔心的,重要的是要怎麼穿過這片大霧,這條山路曲折的很,在霧中更是難以分辨方位,好處就是能省下一天繞路的路程。」
「妳知道這山路的危險還貿然進來?」
「哪有辦法呀!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明年就完了,徹底的完了。走進來也許還有機會。」
她的驢子被栓在樹邊正站著休息,一旁的驢車上幾個木桶都裝著酒,大部分是麥酒鮮少水果酒,而唯一一桶骨酒就在火堆旁。
「不惜冒著危險也要繞近路嗎?有什麼事可以讓妳這麼著急?」
「著急?卡拉的酵母啊!我遭遇的事已經不是著急可以形容的危機了,我如果不能在後天的早晨到達索歐米的話我這一整年的辛苦就要白費了吶。」
「索歐米……商人之都,我記得我聽說過那裏準備舉辦什麼……什麼市集來著。」我回想先前在山下旅館,那些商人曾經跟我提到過。
「一年一度的白淹市集!以索歐米為中心,四周的城市都會去擺攤販售特別的商品,你居然錯過了,不過還好你錯過了,要不是這樣我可能還在為了那塊岩石而煩惱。」
那塊岩石指的是遠處山路上碎成兩塊的巨大岩石,上面除了佈滿苔蘚之外還有老舊的祭繩綁在上面,顯然的這塊岩石是某個地方的神靈,而且是靈體。不知道是怎麼到這裡的,而神靈也變成了靈妖。
靈妖會徘徊在這世界上,汲取所有的負面能量,當能量滿溢之後就會對周圍的人事物造成影響。變成這樣的狀態是不可能恢復,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靈體破壞。
「還真是可憐吶,那個叫做什麼靈……靈……」
「靈妖。」
「他卡拉的通用語,難發音,這種只呼氣的語言實在很難學。」她用更難發音的口音抱怨著,「我沒聽過靈妖,你說它是神靈變成的?」
「神靈是靠人類才能存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類就沒有神靈。人的信仰創造了神靈,信仰愈強神靈的能力也就愈強。」我慢慢解釋,「當神靈失去人的信仰時就會消失,但如果給予神靈力量的不是正面的信仰而是負面的唾棄的話,吸收負面能量的神靈就會變成靈妖。」
「真不愧是安德爾人,大家都說我們塭駱的人腦子裡只裝酒,哈,我看你們安德爾人也是眼裡只有神靈吧?」她大笑著,似乎覺得自己說的話很有趣,「不過我居然也看的到那鬼東西……」
「很可怕吧?不過我也不清楚妳為什麼也看的見,應該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人看的見靈妖卻沒辦法看見神靈。」
「可怕?我這輩子只怕一件事,那就是黴菌爬上我的釀酒缸的時候。」她笑著說。「我只覺得很感傷吶。」
我點點頭,「我們在需要神靈的時候就創造了祂們,最後卻不知感恩的遺棄祂們。」
「喔,沒良心的人吶。神靈祝福過的酒才好喝,他們一定沒喝過。」
「如果神靈變成靈妖可就沒辦法幫妳的酒祝福囉。」
「說啥咯,你不是說神靈被唾棄才會變成靈妖嗎?我愛我的神靈。」
我先是一楞,隨後露出真心的笑容。「但祂沒有保佑妳能準時到達索歐米。」
「該死的,酒的準備很早就完成了,我大可以在兩天前就出發,原本現在我已經到索歐米,然後在那裡的酒館暢快的大飲。」她氣憤地說:「是那發霉的審酒會,在我出發前攔下我的酒,扣留了兩天才讓我離開。卡拉的酵母啊!真是氣死我了,那些酒分明已經是審查完畢的,他們故意搞這一套。」
「不過也因為如此我才有辦法喝到傳說中的塭駱酒,感謝該死的審酒會。」我笑著說。
「那你可以告訴我怎麼通過大霧了吧?」她又舀了一杯骨酒,不知不覺已經是第三……第四杯了,「塭駱酒可不便宜。」
「妳是說要報答我幫妳處理那塊岩石的。」
「好心的安德爾人不是都會有額外的服務嗎?」
「我處理靈妖可不是為了妳的酒。」我小啜一口酒說,「雖然好喝。」
「那不就更要告訴我嗎?不然這些法翁祝福的酒就要白費咯。」
我望著杯中清澈的酒,顏色如同我的眼睛般亮黃,仔細看的話甚至還能感受到一點神靈的氣息,也許是我已經微醺的關係。
「也是,為了妳的神靈我就跟妳說吧。」
「太好了,可靠的安德爾人!」
「不過我需要妳幫我做一件事,關於這片大霧中的村莊的事。」
她驚訝地瞪大眼,「那個村莊還在嗎?還有嚮導?」
我點頭,「但是那個村子現在有些困難,我在想,也許妳可以幫助他……」
我慢慢跟她說明狀況,還有我想到的解決方法,她聽的很認真投入,最後她大力點頭握住了我的手。
「我明白了,我會盡力幫助他的。」
「他應該可以帶妳去通往索歐米的路,我也是依照他的指示才能找到這條路的。」
「謝謝你咯,安德爾人。」她主動幫我把酒杯填滿,「靈妖的事還有村莊的事。」
「我不是為了妳,而是神靈。」
「哎呀別彆扭了。」她大力地拍我的肩膀,有點痛。「話說你要繼續往北走對吧?」
「沒錯。」
「那你一定會經過塭駱,到時候一定要去我女兒,她嫁給了一個我看上眼的釀酒師,我那女婿雖然傻但唯獨釀酒還算精明,他的酒啊……法翁的,也許不久後會超越我。」
「我會去看看的。」
「對了,我在趕路之餘還是有聽到一些消息,佩爾金那裡的神靈似乎出了一些狀況。」
我挑起眉毛,有興趣地看著她。
「佩爾金啊……那裡的魚真的很好吃,做下酒菜也很美味。」她舔了舔嘴唇,「真想吃。」
「妳說神靈有什麼問題?」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那裡的神靈突然之間消失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害他們最近都抓不到魚的樣子。」
「神靈消失?」我還沒聽過神靈會憑空消失的事情,「看來我去塭駱之前要先繞路去那裡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