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落成凡人的師青玄生活過得很刻苦,吃不飽、穿不暖,時常大病小病纏身。
如今的寒冷冬天,師青玄的身子徹底被拖垮了。
被人安置在破廟的雜草堆裡,師青玄臉頰潮紅,雙目迷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周圍的乞丐都一臉緊張地註視著他,師青玄已經看不太清楚東西,可從身邊的暖源他可以知道,有許多人正守著自己。
咳了幾聲,師青玄虛弱地道:「各位......」
「欸,老風你別說話了!」連忙摀住師青玄的嘴,其中一名乞丐嚴聲警告著他,「都病成這樣了,就別再折騰了!」
「只可惜現在外頭刮著大雪,否則早能出去給老風找個大夫配藥了。」
「說啥蠢話呢?你以為咱們有那錢?」
眾人都靜默下來,他們倒是想給師青玄找大夫治病,可他們一群落魄的乞丐,哪裡來的錢呢?
沒錢,又能做什麼?
使起力把摀住自己嘴的手弄開,師青玄苦笑了幾聲:「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等眾人說話,師青玄徑自地接下去道:「無所謂的,我無所謂的......都病過這麼多回了,我也清楚我的身子究竟到哪種地步了... ...」
已經沒救了,師青玄自己清楚得很。
他的眼睛已經不太能視物,耳朵也聽不太清了,身子骨更是備受病痛折磨,早已無法起身走動,只能一直病懨懨地躺著。
期間都是大夥兒在照顧著他,可是請不來大夫,師青玄的病只能拖著好不了,情況理所當然的越發嚴重,但這卻都無可奈何。
現在的師青玄,說到底只是個將死的廢人,除了等死什麼也做不了。
乞丐們聽師青玄這麼一說都急了:「老風你別說傻話啊!咱們一定能找到辦法的!你的病一定會好,身子也會好起來的!」
師青玄只是苦笑著,並沒有說話。
安慰的話他已經聽過太多,沒有實質性的轉機,他只能一直如此。
也罷,他也差不多了。
曾經貴為風師的那段日子,他已享受得太多太多,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
這日子,他早已過得很滿足。
想到過去的記憶,師青玄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黑衣男子的身影。
陰鬱俊美的面貌,那模樣,對師青玄來說是何其熟悉。
不自覺中,他喃喃地喚出那人的名:「明兄......」
突然好想見他,哪怕兩人之間發生過那些事,他還是想見他。
對師青玄來說,賀玄的模樣早已深深地刻進他的心裡,無法忘卻。
恨是一丁點都沒有的,至於存在的感情是什麼,就連師青玄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師青玄只是單純地想要見賀玄,即便是連這麼微小的願望都有可能無法實現。
師青玄的意識越發不清,就連因發高熱的急促呼吸在此時也漸漸微弱下來。
旁人看得急啊,明眼都能看出師青玄的情況不樂觀,可偏偏他們什麼也無法做到。
這種無力的感覺,令他們感到心碎的難受。
身體的虛軟及微弱下來的呼吸,都讓師青玄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顫顫巍巍地舉起手,好似要抓住什麼似的,可最後抓住的仍是一片空。
眼簾沉重的就快要闔上,師青玄也不知道到底在堅持什麼,嘴裡依舊喃喃地叫道:「明兄、明兄、明兄......」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師青玄抓空的手觸碰到了實體。
一隻寬厚的手緊緊地貼上他的手心,掌心傳來的溫度十分冰涼,讓意識朦朧的師青玄頓時清醒了點,呼吸也勉強地回復過來。
眾乞丐一臉懵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黑衣男子。
微微睜大雙眼,師青玄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樣,可他早已什麼也看不清了。
最後, 他只能緊握住對方的手,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無妨,就算看不清,他也知道來人是誰。
他一直所心念著的人啊……
「明兄......」
賀玄見到半死不活的師青玄,神色陰沉得很,心中更是傳來難以言喻的抽痛感。
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賀玄扳開師青玄的嘴,強硬地把藥丸給塞進去。
吞下藥丸的師青玄止不住的咳,賀玄扶起人,動作輕柔的拍著他的背,語氣卻是與之相反的狠戾:「誰准你死了?給我好好地活著,聽見了沒!」
師青玄渾身燥熱無力,意識昏沉,自然是無法回答賀玄的話。
感覺到賀玄身上的冰涼,師青玄不自覺地往人靠去,直躺在賀玄懷裡。
賀玄輕撫上師青玄的額頭,還是一片炙熱的滾燙,不禁蹙起眉。
藥效還沒那麼快,自是沒法那麼快退燒,但至少給師青玄服用過後,一條命算是從鬼門關前救回來了。
鬆了口氣,賀玄將人輕抱起就要走人。
一名乞丐見狀終於忍不住出聲:「這位公子,你要把老風帶到哪兒去?」
斜睨了對方一眼,賀玄只冷聲的丟下一句:「還能活,死不了。」接著便消失在原地。
這時眾人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篝火旁的地上,被畫上一個精緻的陣法。
過了幾年,一名白衫的男子靜坐在石椅上,雙目微閉,手上捧著一杯溫茶。
男子麵貌清秀,黑髮如瀑,眉間一點鮮紅硃砂,更添了幾分顏色。
仰起頭,師青玄睜開雙眼,眼眸裡一片黯淡無光。
已經落下來的病根,是怎麼除也除不好的,如今的他雙目已眇,看不見任何東西。
一片花瓣落在他的鼻頭上,師青玄伸手摘下。
忽然,師青玄微微一側頭,遠方傳來了腳步聲,正朝他這裡走來。
勾起唇,師青玄放下手中的茶杯,撐著桌沿站起身。
「明兄,你回來了。」語氣肯定,沒有一絲疑惑。
而也如師青玄所料,來人一襲黑衣,正是黑水沉舟賀玄。
走到師青玄面前,賀玄輕握住他的手,「嗯,我回來了。」
兩人的關係就這麼平平淡淡的,當中還添上一點溫馨。
沒有人去提當年師無渡的事情,兩人就好似當作沒發生過一般,如此淡然的相處在一塊。
師青玄感受著手中的冰涼溫度,不禁笑了笑:「明兄,花好像開了呢。」
抬頭一看,一棵偉岸的櫻花樹盛開,粉嫩的花隨風飄落。
「嗯,花開了。」賀玄沉靜回道。
向前走近一步,師青玄靠進賀玄懷裡,臉貼上對方的胸膛,「真的是,好想看看啊。」吐出來的,是滿滿的嘆息。
賀玄拳頭握緊,伸手擁住師青玄,低聲的對他說道:「我當你的眼睛,我替你看。」
你看不見,那就由我來做你的眼,替你來看遍這世間繁華。
師青玄聞言,輕輕地笑了,嘴角上揚掩不住其中的甜蜜。
他何其有幸,能夠在此生遇見這個人?
呼出口氣,師青玄眷戀地感受著賀玄身上的氣息。
真的是,一點兒也離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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