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咒怨》
第三十六章、緋紅的餘燼（七）
木頭燃燒的細碎火花飄盪著，高熱使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
我全身流滿汗，濃烈的煙嗆得我喉嚨好疼。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蝶啜泣地說：「如果我沒叫你來看比試就好了……」
「唉！不是都說不用道歉了嗎？真是講不聽。」我撫摸她的頭髮。鮮血與汗水使她的頭髮變得又黏又硬的，感覺就像是在摸一頭渾身溼答答的小鹿。
「我一直要你來看比試，就是想讓你了解你父親當初選擇我成為武館代表的真正用意，但一方面我也想讓你知道，為了能讓你們武館能繼續經營下去……我甘願犧牲……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蝶說到這，就只是一直重複低語著：「對不起……對不起……」
我泫然落淚。
一個什麼都沒錯的人，卻不斷跟別人道歉，為什麼會發生如此不合理的事呢？
蝶之所以犧牲自己，是認為她在我心中沒有一席之地，所以才想藉由這種方式獲得我的注意。如果在倉庫那一晚，我能好好接受蝶的感情，是不是就能改變這一切？只要讓她知道她在我心中很重要，甚至失去她我就活不下去，是否就能讓她放棄成為代表的念頭？
算了，事到如今，想這些也沒用了。
還是來聊聊開心的事情吧。
「蝶，你為什麼喜歡我？」我問：「記得在武館的時候我跟妳也沒什麼交集，而且我脾氣暴躁，動不動就亂打人，師兄他們都因為我是師父的兒子才對我畢恭畢敬的。」
「你果然不記得了……四年前，我還在街上流浪。為了生存，我偷塊麵包，卻被一個男人逮到，還被他威脅……當時是你救了我。」
聽蝶這麼說，我才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段事。
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因為厭倦乏味的練習而逃出武館。在街上遊蕩時，一旁的小巷突然傳來了哭聲，我趕緊進去，就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把一名小女孩壓在地上。
那個女孩就是蝶。我見她衣衫不整又一直哭，就衝過去對那男人一陣爆打，馬上就把那男人給趕跑了。事後才知道，原來那男人以蝶偷東西為由，威脅蝶如果不乖乖讓他做那件事，他就要把蝶送去坐牢。
「我想起來了，當時還真是驚險。」我說：「那垃圾沒對妳怎麼樣吧？」
「我沒事，倒是你被那男人揍得渾身是傷，我都嚇哭了，後來是你父親過來才把他趕跑的。」蝶說。
「咦？是這樣嗎？」我搔著自己的後腦勺說：「不過確實是在那之後，父親就突然收留妳……」
說到這裡，我陷入沉默。
那時父親之所以收留蝶，是不是就已經打算犧牲她來救回武館呢？
蝶彷彿知道我的心情，以沙啞的嗓音說：「蠍，不要怨恨你父親……這四年來他很照顧我……別恨他……」
「嗯，都聽妳的。」我摸摸她的頭說。
火越燒越旺，煙越來越濃烈。
我不斷咳嗽，頭開始暈了，很快我便不堪負荷，往地上倒去。
這就是極限了嗎？不過奇怪的是，我一點都不感到絕望，因為蝶就在我的身邊，我並非是一個人，雖然這樣想很詭異，但如果有人陪在身邊，死也就不怎麼可怕了。
忽然間地板劇烈晃動起來，木頭碎片不斷掉落，建築崩塌的轟鳴響徹著。
會場是建在山壁的塔樓上，既然內部燒得如此厲害，這肯定是要垮了，想到這裡，我心裡燃起一股希望。
我緊握蝶的手說：「山壁下有河，如果就這樣順著垮下去，這些火就會熄滅！」
「是嗎？太好了……這樣你就能得救了。」蝶微笑道。
「妳也是啊！等這裡崩塌後，壓在妳身上的木柱也會鬆開，到時候我會揹妳到岸上，在此之前妳給我撐住啊！不然我永遠不會原諒妳的！」
「好，我會加油的！」
這就是蝶和我最後的對話。
後來這件事被稱之為墨山廷史上最嚴重的慘劇，總共死了將近一百七十人。雖然塔樓如蝶所說的落入河中，但可惜河並不深，塔樓就這麼持續在河面燃燒著，等到塔樓完全塌陷後，許多死者的屍骸都河流給沖走。
我被人發現在河岸上，身上有五分之二燒傷，在鎮上的治癒所昏迷了整整七天，大家都說我能活下來是奇蹟，但我反倒覺得死了還比較好。
蝶不在了，父親也死了，他生前用盡各種手段保護的武館也遭人燒毀，這下我才得知原來當時武術界早被藍劍墨這種有權人士給滲透。他們將葬木流拳法從武術協會中除名，並將罪魁禍首的我逐出鎮上。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回墨山廷，為了溫飽肚子，我當了獎金獵人，看到婦人欺負當地居民，我就會想起藍劍家父子的嘴臉，然後就竊盜他們的錢財來藉此洩恨。
坦白說，這些年來我一直過得渾渾噩噩，像個毫無目標的行屍走肉，我完全不在意我的人生會如何，只想著當下能忘卻過往的痛苦。每天喝酒、打架、偷竊，後來還因竊盜罪而被抓去坐牢。
雖然後來被巡迴法庭強制招收成為了黑犬，不過在經歷金劍璽的那場戰鬥後，我才真正找到生存下去的動力。
秋暮曉──年紀輕輕便背負著沉重的使命，她展露的堅強讓我在她身上看到蝶的影子。也許是我渴望得到救贖，我想彌補當時未能救蝶的遺憾，我決定要保護好秋暮曉，可以說我是為了填補心中的遺憾，才會這麼想守護她的。
雖說到頭來，我還是一個只為自己著想的人，但這又如何？如果我不這麼做，又有誰能填補我心中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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