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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19-05-21 21:00

[達人專欄] 《殺·人祭》Ch.Ⅲ 開補習班的小說家

作者：哩哩呱哩

　
　
　
【從頭看】　　【上一章】
　　
　
　　
　　
　　那個山梗蔬菜沒唬人，真有這種東西。


　　回家對簡章上藏在隱密處的QRcode一掃，馬上就連到殺奧的官方網站，頁面一片黑底白字，配上那五灘重疊在一起的血跡logo，連滑鼠游標移動都會有血滴過的印痕，中二到不行的品味讓人皺眉。很快的，我在『最新資訊』找到我要的訊息。


　　跟正經八百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一樣，『殺奧』每四年舉辦一次，確切的地點、時間則由殺奧委員會決定，下一期殺奧是2020年，委員會已經開啟報名窗口。我在『參與國家』的欄位找了找，沒有看到台灣的名字，連『中華台北』或是『台灣區』的名字都沒看到……這樣是要怎麼報名？！


　　想了一晚，第二天到出版社找那死胖子，那傢伙八成知道些什麼吧。


　　「喔，你要參加那個？去啊，我沒意見。」


　　死胖子果然知道殺奧。


　　「唔嗯唔嗯……以前也有人參加過呢，殺奧啊……」胖子編輯吮了吮吃薯條沾到油的手指，然後又用微薰胖胖指捻來一張不知誰簽下來的版權合約，當現成的扇子朝自己搧了搧，感嘆似的道：「不過，你現在要參加那東西，只能用個人名義去報名喔。」


　　這就是我想問的，為什麼沒有台灣代表隊。


　　「呆瓜，你沒仔細看殺奧的贊助企業吧？」編輯臉上的肉抖了抖，然後神秘兮兮的朝我靠過來，「中國股東光是在咱們出版社的股份就佔45%以上，你想用你『中華台北弓弦出』的名字去報名參加殺奧？別想啦，你只能做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我看著紙上留下的一油漬，攥緊拳頭。


　　寫作時為了考慮大陸版權不得不自嘲出身中華台北，但現在我可是去殺人的，說不定還會跟中國選手站在同一個擂台上。把對方的屍體踩在腳下，對著鏡頭大聲宣傳自己的書……那種景象讓我熱血沸騰！


　　奧林匹克運動會也有個人名義參賽機制，殺奧的規則也差不到哪去，政治因素果然可以影響任何角落啊，真可謂生活即政治，政治即生活。離開出版社前我試探性的問了死胖子編輯，有沒有哪裡可以申請參賽補助之類的，得到的答案果然跟正經奧林匹克運動會一樣。看來只有我想辦法得名後，才有可能以『出版社之光』的身分跟他們談更多出版條件吧！


　　為了宣傳、為了人氣、為了能夠繼續寫書，我必須豁出一切－－包括我的存摺。


　　「可用餘額不足，請重新操作。」ATM用一個嘲諷至極的音量大聲廣播宣告我破產。


　　殺奧光報名費就高達五位數，而且不含住宿及餐費，旅遊險更要自保，我花了一個多月東奔西走，砸鍋賣鐵連主機板殼都拆了，還跑了趟精子銀行，賤賣我的子子孫孫們，勉強才湊旅費。


　　月曆撕了一張又一張，房租再度到期，我已經連睡在陽台的不供電房型都住不起。一邊鍛鍊身體準備殺奧的我，終於不得不面對我連月曆都得捨去的窘境。


　　除了吃穿用度，還有一個問題－－世界各國選手雲集的殺奧，我除了鍛鍊基礎體能外，必須要有一技之長傍身，就像必殺技之類的東西吧？


　　打了通電話回老家，那個十幾年我碰也沒碰一下的號碼，電話接通的瞬間，我深吸了口氣，頂著月色和稀疏的星光，手裡提著僅剩的行李。


　　幾個小時後，我已站在老家最最最最最外圍的大堂門口。



※           　 ※           　 ※           　 ※



　　「……回來啦。」


　　阿太的寢房內散發著濃濃的老人味兒，皺巴巴老人家端坐在黃花梨圈椅內，活像一顆放大版的葡萄乾。


　　我沒回應，也覺得自己沒資格，至剛剛坐下來前，內心都還有些掙扎不定。那麼多年前我拚死拒絕繼承這個家族的一切，如今卻為了那樣的理由回頭……


　　但我已經對自己發過誓，為了寫書，我必須不顧一切！


　　老人臭葡萄乾－－不是，阿太幾不可見的抬眼朝我瞥來，滿是皺紋的臉看不出表情，只用他老人家特有的鼻音哼了哼，像嗤笑又像瞭然。


　　「當初跟你講過啦，」阿太摸了摸几上的茶碗，「提筆桿的，袂比提鎗的乾淨到叨位去。」*（握筆的人，不會比舉槍的人乾淨到哪去）


　　阿太知道我殺人了吧。


　　我垂下頭，默認，看著自己手裡的茶碗，碗底的茶葉輕輕晃悠，像兒時的記憶，茶葉緩緩沉到底部，也像我現在的決心。


　　「……以前的功課，閣記得吧？」阿太問。


　　我點點頭。


　　老人家努努嘴，緩緩喝完她的茶後，又歇了會兒，這才抓著烏木拐杖，不穩的從圈椅內起身。


　　「對我來。」


　　穿過安靜的庭院，繞過沉寂的廳堂，走下幽暗的階梯，踏入陰涼的地窖，就在我懷疑阿太到底哪來的體力可以走這麼久都不休息時，老人家的腳步終於停下來。


　　「……猶記得你阿爸的模樣嗎？」


　　「記得。」


　　老爸瘦瘦高高的，在我國小的時候就禿頭了，說是家族遺傳，阿公阿祖都這樣，我媽氣他婚前隱瞞，又無法接受自己兒子將來也年紀輕輕就禿頭，所以狠下心跟老爸離婚遠走高飛，老爸因此一蹶不振，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人會愛他，直接剃度出家去了（雖然也沒剃到什麼東西），把我丟給阿公阿嬤照顧。


　　可我現在已經到了魔法師的年紀，頭頂上的毛髮還是非常茂密，可能要感謝老媽的基因吧。


　　無視我摸頭髮的舉動，阿太幽幽開口：「你出生的時陣，窗外就一道靈光噴過去，細漢年紀就有一身橫練的漢草，簡直是百年一見的奇材……當年你阿祖就講，如果有一日，予你打通任督二脈，你絕對比你阿爸還飛天。」


　　我跟著想起那個沒幾年緣分的阿爸，心裡難免有些惆悵。


　　「你阿祖喜歡練肖話，但說你資質好，伊是認真的。」


　　阿公阿嬤和阿祖照顧拉拔我長大，教導我那麼多，而我卻讓他們傷心難過十幾年，還沒跟他們見到最後一面……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其他人家，會約束自己的子弟，愛唸功德果報，毋通作惡人；但是咱家無那些世俗觀念，各人造業各人擔，善惡攏是空，生死攏是緣。」


　　阿太叨唸著一些我聽了半懂不懂的話，走到地窖牆邊，用拐杖對著磚牆敲了幾下，磚頭神奇的開始旋轉收撤，喀啦喀啦的，不到一分鐘，就出現一個內凹的窟窿，窟窿裡整齊排放了一疊疊古老的線裝書冊。


　　「這些冊，你月內讀完，下個月，阿太就『幫你開』，『開』完後，你就會當去作你的大代誌。」


　　「好。」我鄭重點頭，目送阿太拄著拐杖叩叩叩的離開地窖，留我一個人，呼吸著陰森寒涼的空氣，獨自面對自己幹過的事，還有所剩無多的幾個月。
　
　
　
※           　 ※           　 ※           　 ※
　
　
　
　　2020，台灣某港口。


　　這屆的殺奧舉辦國家在日本。不得不說，山梗蔬菜是個好人，打聽到我出港的日子，不只親自過來送我一程，還塞給我一包不薄的信封袋。


　　「一點心意，就當作我感激你的不殺之心吧。」他扶了扶眼鏡，「別忘了，你要殺人，他人也必定處心積慮要殺你，錢就別省著用了。」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不客氣地收下。各國選手的報名資料早在年初的時候就公開了，甚至可以從殺奧官方網站上直接看到選手們的過往成績，前幾天卻突然更新資料，為數不少的人從名單上被撤下，據說是已經被殺掉了。


　　但我已經不是去年的那個我了，我手上拿著的鋼筆不再沾著墨水，而是沾著血跡；我夜裡敲打的不再是鍵盤，而是人骨。


　　「你變不少。」山梗蔬菜勾唇笑笑，「希望你最少能撐個一兩局啊。」


　　我揮手與他道別，上船，藏身在擁擠的最底部船艙，白天去夥房或輪機室幫忙跑跑腿，賺點外快，期間並沒有遇到衝著我來的人。


　　其實，即使山梗蔬菜沒有給我那筆錢，我一樣有應付辦法－－幾個月前開始浮現我手臂的印痕隱隱作痛，有些燙，像是提醒我什麼－－我眼角餘光看到遠方有人試探性地對這邊張望，趕緊裝不經意壓低鴨舌帽沿，閃身到更陰暗的角落。


　　以防萬一，我幾乎不曾上到甲板，船終於靠岸後，有種終見天日的感覺，兩腳踏在陸地上，連撇尿都瞄不準。


　　依照指示來到殺奧的選手接駁處搭乘小船，殺奧官方地圖APP上，可以看見幾個被框起來的紅色範圍，上頭特別標註【禁殺特區】，也就是所謂的法治管轄範圍吧。


　　除了日本國主島大部分是『禁殺特區』外，殺奧的選手接駁區及所屬交通工具上、選手村、醫療所、各式宗教拜堂、評分委員會辦公室、記者休息區……等等，也都列在禁殺範圍，違者一律嚴懲，不只終身禁賽，還會被遣返回國接受法治審判，真是諷刺。


　　時間一到，接駁快艇直接啟程。船艇中做著膚色各異的人，聽說有的贊助企業花大錢替國家選手包下整艘船，舒適又愜意，真好命啊。


　　一番折騰下來，我們大概傍晚時分才被送進殺奧選手村。


　　打開我的444號房門－－真是有夠不吉利的－－我才理解這報名費到底為什麼這麼貴。每位選手都有自己的獨立寢室，而且配備獨立衛浴。約4坪的空間裡，塞入內嵌式的小廚房、收納式工作臺（附鑽頭、鐵鎚、迷你電鋸等簡易工具），浴室雖然沒有浴缸，卻有一整組超級齊全的緊急醫療箱，真不愧是全能室內收納狂日本，拍拍手。


　　我淡定的看著從醫療箱內挖出來的瓶瓶罐罐，半年多來為了殺人付出許多努力研究了許多東西，雖然沒有變成禿頭，但我連神經毒的英文提煉方法都看得懂了，這些抗生素鎮定劑什麼的名詞，對我來說只是小case。


　　滴滴兩聲，牆壁上的觸控式螢幕自動亮起，提醒我明日行程。


　　開幕式我沒什麼興趣，倒是晚上第一場，就是我報名的第一項比賽。


　　一對一空手殺人男女混賽。


　　看著跟我對上的選手資料，我笑了。



※           　 ※           　 ※           　 ※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夜第一個比賽項目，『一對一空手殺人男女混賽』，即將於A5場地進行，請各位移駕，也請參賽選手注意報到時間……」


　　溫柔的女聲廣播提醒時間，我瞥了眼坐在不遠處的韓國女選手，金珞恩。


　　2016年西仁文學獎得主，出道即出名，除了得獎的那本半自傳式小說外再沒有其他創作作品，倒是跑去經營升學補習班，杏壇下學生無數，收穫頗豐，台中日三國文壇都為此津津樂道。


　　不過，賺這麼多名氣這麼旺的人為什麼還要到這個地方來呢？算了，知道理由又如何？今天就是她的末日，我可以將來在小說裡幫她編個輝煌點的原因。


　　時間到，引導人員請我們各自上台。


　　平整的石製擂台對面，金珞恩一站上來就狠狠盯著我瞧，嘴邊挑釁的喊著什麼什麼絲米打，聽不懂，反正都要被我宰了。


　　兩位主審分別確認我們身上沒有任何工具後，退到擂台下，手舉高－－


　　逆光中，手唰地揮下，比賽開始！


　　金珞恩擺出跆拳道的架式，沒有馬上衝過來，而是嚴謹等待我動作。


　　我冷笑，沒什麼華麗的招數需要施展，這女的在比賽之前就已經輸了。


　　「八力八力！Kill him啊八力！」


　　「呀－－金珞恩Fighting！Fighting！！」


　　咚、咚咚、咚！「嘿－－啊民古！」咚、咚咚、咚！


　　場邊，金珞恩的粉絲和韓國記者們替她助威，還有人帶鼓來打，韓國人真熱情。


　　「金珞恩，《純潔的我》作者……」我一手撐腰，一手扶額，終於還是忍不住呵呵笑了出來，「純潔……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呵……」


　　聽到自己書的名字，金珞恩警戒的瞪著我，聽我笑出聲後意識到我的輕蔑，她火大的哇啦哇啦對我叫。


　　我拉外套拉鍊，露出左手臂上的兩個印記。


　　「雖然平時超討厭盜版漢化組，這次卻得感謝這幫中國人啊！要不是有漢化的版本可以看，我還不知道妳的弱點呢！呣嘎哈哈哈哈哈哈！」


　　金珞恩不耐煩地衝了過來。


　　我扯下一搓頭髮，以此為祭，頭皮隱隱作痛，但手臂上的灼熱感更勝，第一個印記燙得發亮－－


　　金珞恩旋身，準備朝我踢來，我精準撥開她地一個踢擊，隨之而來的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腳準備踹過來的瞬間－－


　　「小－－七－－！！」


　　隨著我大吼，左手臂上的第一個印記瞬間發出刺眼的紅光，一個面容枯槁、削瘦如紙的半透明形象當空浮現，是被我殺掉的小七。


　　「小七！」我指著金珞恩喊道：「她說你沒有妹妹！」


　　『唔、唔嘎啊啊啊！！』被那句話刺激到，小七反射性的撲向愣住的金珞恩。


　　「咿呀－－！！」金珞恩失聲尖叫。


　　小七死前幾年都在出版社的獸籠裡度過，到死都是全裸的，雖然被家祖傳的方法定魂在我手臂上，我卻無法改變它死前的外觀。即便如此，半透明的大象還是大象，小七雖然死得瘦弱，他的尺寸還是傲人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金珞恩被那醜不啦嘰的東西嚇得花容失色，敗勢已顯，她的忠實粉絲們也被驚得發不出聲音。


　　《純潔的我》一書是她努力求學成長為人的半自傳小說，裡頭還用清新純淨的筆觸寫下她曾與一名社會人士純純的戀愛，卻因為發現對方並不是處男，她崩潰羞憤地與對方分手。萬度百科上更提到，因為她堅信婚前守貞，更在自己的補習班作文課綱上，不斷提倡『作文即教育、教育即作文』的道理，堅決任何創作都要有正面的教育意義，極力反對任何不雅字眼出現在創作中，甚至一旦發現學生的文章中出現黃段子或稍微偏差的字詞，都會以『妨礙風化』的名義將那名學生從學程中除去，並列為永久拒絕往來戶。


　　對這樣精神潔癖的處子情結道德魔人，猥瑣的小七絕對可以讓她精神錯亂。


　　「小七！你是不是想要妹妹！？」我大喊。


　　『妹妹啊－－！！』


　　我指著面前已經哮喘發作的女人，「幹掉她，你就有妹妹了！」


　　『嘎、嘎嘎、嘎嘎嘎－－妹妹啊－－！！』


　　「啊啊啊啊啊！哈雞馬－－！！」


　　歇斯底里的淒厲喊叫此起彼落，小七已經將她逼到擂台場邊，它發狂的朝金珞恩熊抱過去，下體直接貼在她臉上，金珞恩被嚇得雙手摀臉往後躲，我趁勢追上打算將她勒斃，沒料她陡地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後摔。


　　啪喀，頸骨砸在石階上的聲音，清脆響徹。


　　『妹妹嘎啊啊啊－－！！』小七淒厲的狼嚎在整個A5區迴盪。


　　場邊一片死寂。


　　主審面無表情的走到台階前，彎身探了探金珞恩的脈搏。我讓焦躁不已的小七回到手臂的印記中，省得它那不堪入目的東西一直干擾評審們的視線。


　　半分鐘後，主審上台來到我身邊，抓著我的手高舉。


　　『第一場勝者，阿梅．史東－－！！』





【下一章（安全版）】

【下一章（無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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