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彷彿千斤萬頂的重擔頓時卸下肩頭,感覺到一陣輕鬆愜意,好似沒有這樣放鬆過,遠在好久好久以前,我們都是這樣低著頭活過。現在抬頭望著天際,一覽無遺卻毫無光彩,灰濛濛陰暗彷彿預兆著甚麼,又恰似千頭萬緒的哀傷遮蔽在我們頭頂。
指間戳揉過的是細碎、黏著的砂礫,一塊又一塊易碎又沾黏著,伴隨著海浪拍打的聲響,那有如嬉笑聲無盡的長灘,沒見到影子的家人或許正在某處觀浪、踏浪吧。躺在濕黏沙灘的某處,內心無比的沉靜與自在,感覺放空又頓然失去感受。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轟隆的聲響震盪耳膜,不知在何處的煙火在遠方咆哮著,如果這是在夜空中,應該會見到無與倫比美麗的花火,盡情的揮灑在一覽無遺的漆黑畫布中。有雙纖細的手腕不知何去,或許只是碰巧的走散了,唇間的餘韻隱藏在夜幕中,既不得的臉龐讓人朝思暮想著,不知為何臉龐濕潤地畫下一道傷痕,明明甚麼都感覺不到的滋味,讓人彷徨、迷惑而失意。
煙火的聲響不間斷地施放,從遠方,自近地,而人聲沸騰地朝著某一處猛力前進。這場吸引著眾人往前奔馳著的事物,卻毫無感覺消失在心頭。自己彷彿頓然失措,就像一個孩子般,孤苦無依、茫然且糾結著海浪一陣陣節奏拍打的聲響。
『我在哪?』深深地吸入一口氣。
一張熟悉的臉龐照亮了視野,他苦喊著,大叫著,另一頭有個人焦躁地探了出來,而他們兩個人都帶著同樣的圓頂鋼盔,其中一頂還綁著紅十字的標誌。
「他撐得住嗎?」
「幫我拉開衣服,檢視傷口。子彈穿透傷,必須立即止血!」
他們兩人在面前忙亂地做事著,而反過來自己卻彷彿事不關己的看待著他們隨意拉動著這副不再具有意識的身軀。
「止血鉗!繃帶!該死該死該死!」
「聽著!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的!」
那雙強而有力的手托著臉龐,他著急心切,但自己卻連他叫甚麼都已經失去。
「不行了。」
軍醫擺開他的雙手,神情麻木的端視一會他先前還在與死神拔河的同胞,下一刻彷彿意識到自己的失敗而大大地嘆了一口氣。雖然迫砲正巧轟開的土塊拍打在軍醫身上,然而他卻像塊石像般毫無動靜。
原先還捧著弟兄喊叫著的士兵,突然靜的詭異身形呆滯的看待著那雙已經失去靈魂的眼孔。
「還有其他弟兄需要我,我得走了。」
軍醫安慰著這位剛失去同胞的士兵,收拾起沾染血污、砂礫的醫療器具。並沒有太過留心遮掩子彈的打算,岸頭哨點的機槍仍然不停地掃射剛剛登上岸的士兵們。不知道是默然還是將一切交給了命運,軍醫壓著頭便朝著某處似乎喊叫著治療的地方前去。
這位停滯不前的士兵,在死去的兄弟面前低下頭,但是周圍的聲響仍呼喚著他的使命與責任,他表情毅然的起身,用著沾染暗褐色的手替這雙不瞑目的雙眼給予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