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覺得那頭快要碰到肩膀的頭髮很不適合自己。右手壓著頭上睡塌的部分，心中怨恨著昨晚的糟糕睡姿。
剪了吧。但不知為何想起了高中時留的長髮，又莫名地懷念著後頸的暖和──還有某些一直迴盪在腦中的話。
「其實我比較喜歡妳留長髮哦。」
某天晚上，思璇和她這麼說。
因為其實太突然了，她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妳說說看原因？」她還在找打工的職缺，但只能暫時先把手機螢幕從眼前拿開。轉過頭，她向一旁的床鋪看去，思璇正在梳頭髮。
「不為什麼呀。」
「……妳幹嘛說這種只有小女生才會說的話，聽起來很讓人無言和火大耶。」
「是哦？那我只好說真正的原因囉。」
反正不會是多正經的話啦。她一邊這麼想，一邊在床上翻了個身。「說啊。」從窗戶縫隙鑽進來的冷風吹到她的臉上，覺得有點難受的她只好拿起被子，蓋住眼睛以外的半張臉。
「雙馬尾很可愛。」
「好哦。」她毫不考慮地就句點了思璇。「那我不要留長髮了。」
回憶的片段只到這裡。
她再次看著鏡中的自己。短髮很好整理，她也喜歡這個造型，但思璇說的那話還是令她動搖了。
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她決定要向思璇妥協。反正也不是沒留過長髮嘛。思緒變得明朗，她拿起放有牙刷跟牙膏的水杯，轉身，走回房間。
開學到現在過了一個月，很多事情都已經步上正軌。思璇在打工跟練琴中找到平衡，週末固定會有一天是用在唸書上，每天的一點準時就寢，確保身體裡有能夠負擔忙碌生活的體力。
思璇總是會比她還要早出門，所以她很少在還有陽光照射的時候看見對方──當然也包括現在。曦瑜把杯子放好，換上外出服裝，背起昨晚就整理好的包包，離開宿舍。
她走得很快，在下樓梯的時候連續超車了幾個人，又小跑著搭上了快要開走的校車。剛開學的那個星期，她就找到了車站附近飲料店的打工，現在正是要去上班。
比起雄心勃勃地規劃自己要做哪些大事，她更喜歡每天無所事事地過……暫時是這樣。她不知道自己升上二年級後會有什麼改變，但目前的生活是她能接受且享受的。
一到飲料店，她向店長打聲招呼，便躲進更衣室換上員工制服。一整天的忙碌從備料開始──珍珠、椰果或紅豆什麼的，她已能得心應手地弄好那些會把新人搞瘋的東西。
她偶爾會站櫃檯，不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搖飲料。一開始當然不是很適應，但工作內容熟悉到某個程度時，她即使不全神貫注，也能快速準確地完成每一項工作。
於是她把省下來的氣力，拿去觀察店內的情形。
通常店內只會有三到四個人，假日會再多一個。雖然下雨對要去上班的她來說很煩，但她很喜歡雨天，原因是客人會少得難以置信。但好日子不怎麼多。尚未迎來梅雨季的四月，每天都是萬里晴空。
「三杯珍奶，全都去冰無糖。」
一聽到訂單，她就拿起空杯，進入作業狀態。「好。」聲音在她撈起珍珠後才出來，她幾乎已經把做飲料的步驟當成身體的反射動作。
如果品項的調整都一樣的話，無論對方點的是什麼飲品，她都會很開心；反之，若單單僅是純茶，卻一下要半糖微冰、一下又去冰正常甜，那她就會很想舉起椅子砸過去。
一整天下來，經由她手做出來的飲料大概會有近百杯──雙手從最初的痠痛不已，到現在也沒什麼感覺了。以一份時新一百七十塊錢的打工來看，這樣的內容還不算糟。
反正來了多少人，就是做出多少杯飲料。對她而言，這份工沒有接待的問題，也不需要多想什麼，手還不會弄得油油髒髒的。從前的她很難想像靠自己雙手賺錢的那天，戶頭裡的第一筆薪水卻一直提醒著她這是已經實現的現實。
她用抹布擦拭著杯身，又把那三杯飲料放到櫃台，回頭繼續備料。
腦中想著陳思璇現在是不是在拉琴，有的話又是在練什麼曲子，她做完了班表上排定的工作。比前幾個星期還要早兩個小時，她就打卡下班了。
黃曦瑜在踏出店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深深地嘆氣。接下來才是關鍵……！拖著疲憊的心靈，她向車站走去。
「這位就是妳要合租的室友哦？」
她和思璇互看了一眼，又把視線轉了回去。她的父母就坐在她面前，旁邊還黏了高中的弟弟。
「對呀。我現在宿舍也是跟她一起住。她叫陳思璇。」
昨天晚上，她接到一通爸爸打來的電話，說他們有事會來北部一趟，順便找她吃個飯──最一開始，她還沒什麼感覺，直到媽媽那大到會震破耳膜的聲音在電話的另一頭響起。「叫她把室友帶過來一起吃！我們請！」
結果事情就朝著微妙的方向演變成這樣了。
雖然在家人的角度來看可能會很正常，但從她的視角出發，這簡直就像帶即將成婚的另一半介紹給家人。她的心情非常複雜，想害羞又害羞不起來，也很難找到一個正常應對的態度。
「曦瑜媽媽、曦瑜爸爸好！底迪你也好哦！」
思璇發揮著她獨天得厚的優勢，先是用那張漂亮臉蛋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又裝了個不會太超過的娃娃音。「曦瑜很照顧我哦！有她在，我覺得好幸福哦──」
說完，她就感覺肩上多了一份重量。思璇很自然地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又再次動起嘴巴，「以後合租的話，我願意出七成的錢，然後曦瑜付剩下的三成就好。」
人們常說「人正真好」，這句話真是一點兒也沒錯。她看著家人們臉上露出的燦爛笑容，聽著他們歡快的笑聲，就知道思璇又再次成功了。
但她的心情也是滿複雜的。
本來思璇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時，她的心都會小鹿亂撞，可是此刻卻有些兒不知道怎麼反應。她的家人不會明白這是戀愛層面上的互動，只會把它當作是同性朋友間的打鬧嬉戲而已──她知道。
「哎呀！別這麼見外呀！平分就好了嘛！」
看著媽媽如此客氣，她覺得有點反胃。她所敬愛的老母向來以刻薄出名，但現在竟然對一個年輕兩輪的小女生，展露出她這輩子沒看過幾次的真誠笑臉。
「就是說啊，平分比較好啦！」
連看到陌生人就會進入沉默狀態的爸爸也在幫腔。她動著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捏了思璇的大腿肉，對方卻沒有要離開她身上的意思。「不會！我喜歡跟曦瑜一起住嘛！」
大家又笑了笑──嚴格來說，不是大家。她和她弟都沒有真的笑出聲，而且弟弟的眼神還帶著一些狐疑。發現了嗎？她不是很確定，但如果以他的個性，她覺得絕對是查覺到了什麼。
想是這麼想，這場面也不好讓她直接問他。碰巧，剛剛點的壽司已經送上來了，她們五個人便開始進食。
也許是她的爸媽真的很喜歡陳思璇，他們一直在和思璇講話，還瘋狂問著問題──今年幾歲、讀什麼系或家裡是做什麼的──總之，大家平常會問的問題全都問出口了。
思璇倒也是很有耐心，一題一題地全都答完。在這段彷彿只有她們三人的時光中，她一直和她弟大眼瞪小眼。
「我覺得那個姐姐比較像爸媽的小孩欸，妳要失寵了。」她弟小小聲地說，順便從旁邊的旋轉檯上拿了一盤玉子燒壽司。「妳看，他們完全不跟妳說話。」
「那很好呀。反正我本來就不是太想講話。」她回。心中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覺得感依然難以言喻。
吃到中段，話題又繞回她的身上了。「我以後還能跟曦瑜一起住嗎？我能養她一輩子哦！」聽到思璇這麼說的時候，她差點噴出嘴中還在咀嚼的鮭魚和醋飯。
惶恐地看向爸媽，她深怕對方會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哪知他們還是一臉笑嗨嗨的笨蛋狀態。「什麼啦！哈哈哈哈哈哈！她會把妳吃垮的啦！」媽媽的話令她閉上了雙眼。拜託！我一天只吃一餐也可以活好嗎！
「對啊！而且曦瑜以後要找人嫁的啦──生小孩還是最重要的嘛！」
當她爸說那話的時候，她和思璇互看了一眼。
思璇臉上笑容依舊，但眼神卻充滿無奈。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腦中有千百句可以直接嗆出來的句子，可是聲音卻只卡在喉嚨。沒什麼用的。過去的經驗讓她放棄了爭論。
她靜靜地吞下那口飯，聽著對話繼續進行下去。思璇很精靈地換了個話題聊，她的情緒才沒有再被影響。
下禮拜要考試ㄦ，這兩週請讓我偷懶（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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