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在廟裡生活沒有什麼不好,用最大自由換最平穩的日子,剛好。
土地公廟是由村長的大弟管理,香火不旺但是接連不斷,村民幾乎是想到就會來拜一下,將土地公像燻的黑亮亮,已經有種大廟的氣勢在。
這裡從早到下午都很熱鬧,晚上會非常安靜,除了我以外不會有人,之前日落後村長大弟會把門鎖上,現在就讓我鎖了,偶爾半夜我會到廣場靜靜聆聽樹枝搖曳的聲響,回想與家人之間的快樂回憶——如果沒遭遇這些事情,爸媽說不定會在退休後迷上旅行,三不五時出國或是在國內遊玩;哥哥則是忙著醫院的事情,或許會認識哪家閨秀?姐姐搞不好會遇到奇緣,亦者沉溺於國外的歷史事物差點忘記自己的正職是什麼。
回想這些我會難過,可是更多的是喜悅。
我替他們編織無法進行的將來,慢慢一點一點,削掉遺憾。
在礦坑開挖前,一大群人浩浩蕩蕩上山非常隆重地舉行祭拜儀式祈求土地公保佑,負責這區塊的主管也親自到場,按照司儀的指示走過一圈後才動工。
有人流就會帶來交流,村子裡的年輕人紛紛丟下農具加入礦工行列,對他們而言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同樣長時間、高體力的工作,能得到一大筆錢替家裡舒緩負擔,除了某些家庭沒有人手可以去,幾乎每家都有青年去了,小七家就有兩個哥哥過去,因此他現在得乖乖下田幫忙照顧農作物,不能再像之前一樣玩耍。
兩方的人交流愉快,我果然是太緊張了,壓根上不會有人在意竹先生是誰,聽到頂多當成村子裡鮮少外出的長者,然後等時間過久一些,有些人想把孩子送出去學習,教育是一件好事,我該為此感到高興,但是內心卻感慨萬分。
那些工人住在廢棄的小學校裡,村民聽他們提起外面的世界,那言行舉止彷彿自己是上流社會之人,眼裡有著濃濃自信與無限光彩,我只能說,人要從單純變複雜很簡單,回溯卻很困難。
許多家庭把賺到的錢都交給礦工推薦的學校、將孩子送出去學習,我看過學校名單,其實跟那女人多少都有些關係,受到她影響教育出來的孩子會怎樣……我不敢想像。
時間過得越久,開始有人說這不是挖礦而是淘金。村民聊天內容不再圍繞作物而是今天賺了多少、明天打算掏多少,因為挖礦帶來的利益遠大於作物,即使有些田地的水源受到污染作物枯死,彷彿一手交錢一手交地——這塊土地不行了?那我買下來吧!不賣土地沒關係,每個月貼給輔助。
一座座村莊就是這樣淪陷的,失去自給自足的能力,一旦礦場撤了,人們要從泡沫幻影中清醒需要極大的代價,一不留神就失足,從此再也無法恢復輝煌。
我以前的同學有很多都是農村出生,有些人運氣好還有土地,有些人會感慨過去跟現在的差異,這件事情是把雙刀刃,沒有人錯沒有人對,是在比賽能不能於瘋狂中保持理性,說到底只是人創造出來的金錢遊戲,不全是壞的,有些人也因為淘金從窮人翻身,這是場賭博,雖然結果不是每個人樂見。
「孫二哥在嗎——」
我放下手上正在編的竹球,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孫二哥——」
前面的土地公廟跟我後面這間小屋子有扇連接的門,所以前面的呼喚聲一清二楚,幾天前有人來跟孫二哥談拜拜的事情,看眼時間孫二哥應該是被家裡的事情絆住所以還沒出現,基於禮貌,我打開門小縫說話:「孫二哥不在。」
「是、是哪位呢?」
我沒有回應,外頭安靜了半晌,直到孫二哥的聲音傳來才把門關緊——如果那天我知道這是個錯誤,會任憑對方像傻子一樣喊來喊去也不會吱一聲,就不會有人好奇土地公廟後面的小房子住著誰、竹先生又是何人。
善意提醒對方找的人不在是件輕鬆平常的事情,我卻是自投羅網。
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