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長久旅途,來到歇腳之地。
僅有喘息,也是轉折。
我是該愛你,還是恨你?
東寧國內,三山寺下。
大雨滂沱,電光閃爍,僧侶向外望濛濛。
腳步躊躇,雷鳴隆隆,角落柴火濃灼灼。
唯有這裡的大夫一如往常,持續平時的日常工作。
「所以我才說現在的僧侶真沒用,居然連點雷鳴都會怕。」
他一邊調侃外頭的僧侶,一邊擦拭手邊的刀刃,毫不在乎外頭的喧囂。
實際不同於借宿的僧侶,這個大夫才是這間佛寺的主人,是代代相傳下來的住持。
要不是他的父親苦苦相逼,自己也無處可去的緣故,他也不會想經營這間老破廟。
不過歲月總是催人熟,除了調侃僧侶的毛病沒改外,他也改變不少習性。
就跟刀鞘上的玉石一樣,久經琢磨,圓潤不少。
「常人說佛有三不渡,那麼我也該有三不醫了啊。」
隨意扔開手上的布料,俠醫愜意地伸起大大的懶腰。
儘管現在過著悠閒的日子,年少輕狂的他卻過著比現今還無聊的生活。
與其說是過往的挑戰太過輕盈,倒不如說自己還真不曾走跳過真正的江湖。
直到今日的雨夜下,一名相貌非凡,卻看似年少清華的秀麗高僧來到此地。
只是雙眼對上這位眉頭緊鎖的僧侶,他便明白其需要自己的幫助。
「喔?敢問大夫,是哪三種不醫呢?」
意外相遇的兩人,意外地兜起圈子。
「無命者不醫。」
「剛好,在下還活著。」
「無德者不醫。」
「可惜,在下做人不算失敗。」
「無心者不醫?」
但等到他問到是否無心時,那名僧侶頓然了。
然而俠醫看他消瘦的身影,便明白他就診的真正原因。
「我知道了,這回破例。」
往常的他好鬥嗜血,光是親手死在刀下的敵人一時也數不盡。
但也因為戰鬥的累積,他才能從細微的關鍵裡看出對方的心思。
直到十年歲月過去,看盡生死的他才決定封刀退隱,選擇成為一名大夫。
殺生的彎刀被封印,進而以咒術轉化為救命的工具,便在廟中揚旗開診。
如今退隱江湖後,他的興趣也只剩三種。
一是磨著刀刃哼著歌,二是毒舌調侃路過的僧侶們......
「不過就算如此,我有病也不會找你這種蒙古大夫。」
「現在說不行已經來不及了。」
還有擺起陣式,以手中的藥刀除治病魔。
然而這些年頭過去,能與他正面打起,面前的高僧是頭一個。
不論出自於何方,所面臨的究竟是何事,都不會影響他那瀟灑的氣質。
面對如此清新的氛圍,就算是討厭僧侶的大夫,也漸漸被他安撫下來。
只是刀藥已於空中飛揚,治療必須繼續。
然而若說一個人的顏面如花,那他的清秀美貌就像一朵純白蓮花。
同時在他談吐中夾帶的舒適感,更似為蓮花襯托美妙的柔順蓮葉。
這也是頭一回,他看到活佛陀般的存在。
「既然如此,俠醫在此請教了。」
「欸?」
但就在這時,俠醫眼神一瞬冷冽,緊提起磨好的刀刃,直指高僧。
手持冷酷的刀刃,俠醫不改前刻的笑容,雙掌內中漸漸冒出清香藥氣。
高僧一聞到藥香,也突然明白他要做什麼,於是沒有猶豫地提掌反擊。
氣一凝,兩人無視諸多僧眾惶恐的目光,就在大佛像前打起來。
旋刀飛掌亂鬥,轉眼就是數十招過去,位於佛寺的兩人仍在大興武鬥,打得不分晝夜。
兩者一攻一守來回,看似廝殺,實則俠醫準備的特殊療程。
「果然不出所料,高僧的宿疾不輕,至少也累積十年了。」
「自從伴隨青燈,能透析我長年宿疾的,也只有大夫一個人呀。」
原來在長途跋涉下,高僧的心逐漸被塵世汙染,病根漸生。
數年來,高僧一直強撐虛弱的病體度化眾生,卻從不為自己著想。
直到遇見俠醫,才以一刀劃破自己的窘境,讓他明白自己的病況。
眼下的激烈戰鬥,則是俠醫特地為高僧的心魔開手術。
「已經知道是病,為何還不接受治療?」
「實不相瞞,包括剛才的殺招在內,全都是在下不自主的。」
「我知道!但你要自己壓制這股不自主啊!」
然而見到刀鋒薄銳,高僧的病魔開始操控本體,奮起抵抗。
動作雖是遲鈍,但憑藉一身修來的金剛不壞之軀,俠醫的刀刃是難以貫穿。
「我知道了。」
不壞的軀殼澆不熄俠醫的興致,反而讓他刀上逐漸冒出白色的火花。
而白色火花也散發濃厚刺激的藥膳味,直逼高僧胸腔而來。
這把奇異白刃是俠醫的拿手絕活,也是治療概念的具現化。
在十數年的江湖上,這招正是廣為流傳的「俠醫刀」。
「所以我更要替你解危。」
話甫落,俠醫雙手下壓,並用一眼就瞄準使高僧瘋狂的心魔。
俠醫快步一踏,不斷從高僧的身邊迴旋,白刃也時不時劃破他的袈裟。
病魔想要追上,卻被肉體宿主刻意牽制,使得他的肉身一時失去平衡。
快刀捉住難得的破綻,俠醫也捉緊時機,縱身一躍——
「俠醫流——藥刀除病。」
最後一刀揮落,斬飛整座寺廟的落葉,卻始終沒有斬傷高僧。
因為刀刃穿過肉身,直接將在高僧體內作祟的病魔砍殺。
如果說他本人是純潔的白蓮花,那病魔就是一朵鮮紅的彼岸紅。
如今白焰穿透他的內心,將這朵彼岸朱紅給燃燒殆盡。
於是在手術完畢後,俠醫破例讓喚作寧明的高僧休養數日。
「真是糟糕,高手可以隨時隱世,可以原地踏步,而你卻只能恐懼魔障再度襲身,並歇力壓制啊。」
「魔障本由心生,況且萬物皆是修行者,吾等苦行是如此,眾生也一樣,沒有什麼糟糕不糟糕的。」
他未曾想過,自己奔波江湖十數載,卻在今日遇上如此知己。
看著病魔已經消除,俠醫只是揮出最後一斬,便將刀收回鞘中合十禱告。
直到體力徹底恢復,寧明禪師這才站起身子,轉動著許久未運轉的四肢。
他默默地看著俠醫,任由眼中淚水打轉,看似是十分感激他的救命恩情。
「你的病魔可能會在十年內復發,你就替我接管這座廟吧。」
只是作為醫藥費,俠醫即將出外旅行,期間由寧明禪師負責顧守。
寧明禪師沒有多言,欣然接受。
「大夫放心,不管是寺廟還是病魔,在下勢必都會管理好的。」
解決寧明禪師的重病後,俠醫並沒有猶豫,反而被他所感化,重新踏上修行的道路。
作為接受診治的義務,在俠醫旅行的這段期間,三山寺就由寧明禪師代為管理。
一趟估計十年的旅程,他可能會踏上許多國土,自己又能做到什麼程度的成就。
仔細想想,在這漫長的十年,他也不明白自己能有多大的本事。
同時,他也不知道寧明禪師的病況有沒有根除。
(未完待續)